「她在不久前剛剛受過內傷,氣血紊亂,境界不穩,你們怎麼還能讓她這樣趕路?」
「你身為牧師,為什麼不勸阻?」
「有什麼急事不能等一等?」
「要是再這麼折騰下去,淬體藥劑也救不了她!這一世都別想再進階了!」
「明明是一個團隊,怎麼能一點都不關心?」
「反正身為高階戰士,身體已經不是藥物可以調養的了,我也沒什麼好多說的。♀」
「要是你們還由著她糟踐自己,我也沒什麼必要再來了。」
……
軍隊里出來的醫生,慣來是沒有什麼好脾氣的,這位早已退休了的老軍醫尤甚,一邊嚴厲地斥責著幾人,一邊寫下了注意事項,禁止了安德里亞幾乎所有的劇烈運動。
在外算是頗有盛名的四人,也只是垂首听著老頭子訓誡,不敢多話,更不敢回嘴。
因為,他說得太對了——她們真的,不夠關心安德里亞。
無數教導後成就的標準儀態,千錘百煉後的完美笑容,安排事宜、規劃行程、參與戰斗……她總是溫和得體,總是井井有條,總是身先士卒,總是殞身不顧。
溫暖,妥帖,堅強。
如此讓人放心。
如此讓人……
忽視。
誰也不曾有過,哪怕一秒鐘,懷疑她的身體能否承受,哪怕一瞬間,想要詢問她的狀況,哪怕一個念頭,擔心她,關切她,體諒她。
她不說,她們就不問,不知道,不在意。
在她虛弱的時候,重傷的時候,有可能再也無法進階、無法變強、無法前行的時候……
她們居然還在習慣她,依賴她。
多殘忍。
「如果有什麼要求,直接跟院子外的士兵說一聲就是。♀」里瑟打斷了眾人自我檢討的心情,聲音冷靜剛硬,「軍務繁忙,我就不陪在這里了,見諒。」
他摘下軍帽,略略欠身,然而姿態與言語,都難掩幾分疏淡倨傲。
一如人們對他的傳說。
「閣下請便。」希瑟輕輕抬肘,做了個請的手勢。
「告辭。」男爵帶著軍醫迅速地離去。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不必都守在這里。」再回首,望向自己的同伴,她的聲線也微微軟了幾分,「趕路這麼久,肯定也累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再過來。」
「嗚……嗚嗚……」
回答她的,卻是伊蓮壓抑已久的哭聲。
「我是牧師……沒有……沒有照顧好殿下……殿下太強大……我……沒……是我的……我的錯……嗚嗚……」
她用力捂著嘴,不讓自己吵醒一旁的安德里亞,肩頭努力繃得緊緊,卻依舊掩不住顫抖——眼淚,順著她嬰兒肥的臉頰,流淌成河。
一滴,一滴,滑落。
「我不……不是故意的……我……」
從小到大,殿下,一直都很強。
習慣了站在她的身後,習慣了注視她的背脊,習慣了被保護,習慣了被照顧,習慣仰視她,像仰望山岳、仰望蒼鷹、仰望星空一樣,仰視著她……
從來不知道,高山崩陷,蒼鷹隕落,璀璨星空也會被暗夜吞沒。
安德里亞,也會脆弱,也會難過。
她不是故意的,但她錯了。
「伊蓮……」簡低低叫了聲她的名字。
「嗚,嗚嗚……」
「伊蓮‧卡西蒂。」
「嗚嗚嗚……」
「伊蓮你這個白痴!」詩人猛地一踹凳子,大叫一聲。
「你干嘛!混蛋!」
小牧師下意識地應答,哭得紅紅的眼眸,恨恨地瞪著她。♀
「走吧,我們出去吧。」見她氣勢洶洶地回罵,簡居然沒再逗弄她,輕輕撇下一句,然後自顧自地起身,走出房門,沒有再管她。
伊蓮本還以為這混蛋終于正常了,卻又發現,自己完全是多想了。
她,就是不想理自己。
剛剛才攢起的一口氣,忽然咻地一下松了。
莫名的失落。
「是我沒有照顧好她,並不是你的責任,不要放在心上。」希瑟適時地開口,打斷了她有些凌亂迷惑的思路,「先去休息吧,不然安德里亞好了,你們又病了。」
「唔,好。」伊蓮還是听從了安排,「那,殿下如果醒來,一定要告訴我。」
「當然。」
得到了承諾的小牧師,一步三回頭地望著女騎士,又是自責,又是擔心的模樣,磨蹭了好半天,才緩緩從房間里走了出去。
等她走遠,一直低頭飲茶的墨菲,終于抬眼,與希瑟對望了片刻,竟然都沒有開口。
「在大公給她的擊打訓練中,比這更重的傷,她都受過。」
「嗯?」
「她的虛弱,實在是……」
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墨菲緩緩轉動手中的茶盞,輕抿一口,眼神平靜安然,一如既往。
只是握杯的指尖,忍不住用力,泛起一片青白。
不同于伊蓮,她不能哭,不能認錯,不能表達自己的關懷,不能逾距,越過那該死的界限。
她什麼都不能做,她說出的話,都像是在為自己開月兌……
她,親手放棄了太多。
害怕,後悔,自作自受。
「海藍血脈的抗傷能力,整個大陸都首屈一指,之所以長時間不能愈合,很有可能是蒼淵劍上的黑暗力量所致,甚至,可能已經侵入她的骨骼肺腑——她必須擁有能夠壓制這力量的能力,否則……」
輕,則神智迷失,重,則死。
墨菲像是害怕被誤會什麼似的,竭力用最冷淡客觀的語氣,一口氣說完了這段話。
言畢,她霍地起身,向外走去。
「最近開始準備淬體藥劑吧,缺少什麼材料,就來找我。」
「好。」
「還有。」
「嗯?」
墨菲停下腳步,回頭看希瑟,卻發現,她一直凝視著自己,銀色的雙眸里,有淺淺的了然。
通透得仿佛看透了你的所有,了然得讓人尷尬,讓人窘迫,讓人幾乎要生出恨意,卻發現,渾身上下,唯有無力。
只能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任由打量。
屈服在,銀月之惑的一個眼神。
「喜歡一個人,並不是錯啊,親愛的法師。」她沙啞的聲音,似吟唱,似輕嘆,韻律容雅,緩緩淌進心底。
墨菲默然。
「或許,我還該謝謝你,放走她的時候,剛好就撞進我懷里。」
希瑟說得很慢,一字一句,都清晰分明,毒蛇一般,咬進法師的心里。
她的臉上,浮起幾分蒼白。
「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可是……」吸血鬼頓了頓,唇角挽起一分笑意,殘忍邪佞,仿佛血中盛開的罌粟——
惹人貪戀,奪人性命。
無法靠近,無法抗拒。
「可是,我寧願別人痛楚,也不想自己難過。」
她的自私,她理所當然。
張揚,獨佔,一如她侵蝕人心的美麗。
或許,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現在安得里亞的身邊,佔有她的真心,愛情。
不像我,怯懦的我。
我也希望,能無所畏懼……
墨菲自嘲一笑,轉過身,不再看她。
就算潰不成軍,也至少,不讓你看到。
沙啞的聲線,從身後飄來,沉靜篤定,仿佛承諾:
「以後,我會照顧好她。」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好,我是x君……
某棄碼完字就倒床不起,這次略糾結。
碼字用的筆記本有些年頭了,幾天前就開始鬧脾氣,用著用著就黑屏,然後重啟,這兩天尤其更甚,昨晚更是一直重啟,所以碼字很艱難。今晚本本又反復鬧了幾次,再一次開機後,結果起不來了,現在很糾結是該找地方修本還是換個新的。
一不小心跑題了,說回來吧,所以亮不起來後,某棄終于炸毛了~>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