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主教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跟我走,你的所有疑問都將會得到解答。」
安雅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不。」
「你敢忤逆我?」男子臉上顯露了凶相,惡狠狠地盯著安雅。
安雅往後退了一步,語氣平靜地道︰「我們現在必須要在一定範圍內維護劇情,對吧?所以這時候我不應該跟你走。」
「你不是已經失憶了嗎?你怎麼會知道時候才能跟我走?」副主教咄咄逼人地道,聲音提高。安雅擔心他引來別人,但是四周都靜悄悄的,那些逐漸亮起燈光的窗戶也沒有一扇打開。看來他是使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段讓人特地不來注意這里的。這人的態度實在讓人害怕,如果他的確只是為了履行劇情才做出事先不打招呼把安雅擄走的舉動,現在為什麼又表現得那麼強勢,好像並沒有把安雅看做是平等的人類,卻好像是面對女奴一樣?而且他眼里的欲念不是假的……
可是偏偏現在安雅什麼也不能做,因為她毫無力量。沒有和對方抗衡的能力,她就必須忍耐,哪怕面對折辱。這種態度算是什麼?當初她還遇到過……
遇到過……遇到過什麼?安雅一時有些發愣。剛才那一瞬間,好像有什麼記憶的片段從腦中閃過。但是她完全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當初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曾經被人折辱過嗎?
「分析一下就能得出結論了,這種事情很容易猜到。」安雅定了定心神,若無其事地道,「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以你的力量,應該能輕而易舉地避開巡邏的隊伍帶我走吧?可是你不但把我讓給了浮比斯,還扔下了卡西莫多……這難道不是很令人起疑的嗎?所以我猜測你一定是出于什麼原因才不得已這樣做的。除了維護劇情,現在我想不出其它的原因。我唯一疑惑的就是,你為什麼要維護劇情?難道這是你的任務嗎?」
「你還沒有資格質問我。但是我已經強調了好幾遍了,只要你跟我走,就能知道一切。」
「但是我跟你走,就等同于破壞劇情。你放手任由浮比斯救下我,抓走卡西莫多,表現得不堪一擊,‘弗羅洛副主教’又怎麼可能會在之後又悄悄搶走愛絲美拉達呢?所以假如你這麼做了,就破壞了你之前盡力去維護的東西。我會和你見面,跟你離開,但絕不是現在。我想以你的能力,辦到這一點也並不困難吧?」安雅語速平穩,不急不緩地說道。她不能被對方看出自己的一點膽怯,不然之前所爭取到的一點微弱的優勢也會消失殆盡。
「你的口才很好,愛絲美拉達。」副主教冷冷地道,轉身走進了陰影當中。然後好像忽然之間,街道里又充滿了細碎的嘈雜聲。從一個臨街的窗口中還傳出了小孩子的叫喊︰「……吃這個!」
寒風吹過,安雅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她這才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四處看了一眼,弗羅洛副主教早就消失不見了。安雅定了定神,帶著佳麗快步向著貧民窟走去。
不管怎麼樣,她暫時逃過一劫了——
和安雅的幸運相比,尾隨她走進巷子的詩人可謂是倒霉透頂了。進入巷子以後,他很快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往哪里轉才好;想要轉身返回去,可是拐了好幾個叉彎,每條路都好像長得一模一樣,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他來時的路徑。格蘭古瓦只好悶著頭往前走,東張西望,想找到一個給他指路的人。然而除了幾個風一樣從他身邊跑過的孩子,一路下來居然什麼都沒遇到。他在錯綜復雜的漆黑街巷里四處受阻,進退兩難,心里很想干脆回到司法宮求守門人收留一晚上,可是根本找不到來時的路徑。到後來他忍不住了,煞有介事地喊叫起來︰「該詛咒的岔道!是魔鬼照他腳爪的模樣造出來的!」
喊過之後,他心里略微輕松了一些。這時他瞅見街尾那邊有微弱的紅光傳來。他來了精神,拖著疲憊的雙腿向那邊走去,一心想找到一個這個點還在街上游蕩的人。剛才如果叫住了那幾個頑童,或許他如今還不至于落入如此的處境;畢竟巴黎的大街小巷,又有誰會比乞丐、偷兒和頑童更加熟悉呢?
一邊走著,格蘭古瓦一邊又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小巷子是斜著向下的,路面上沒有鋪石子,而且從腳的觸感得知,路面漸漸泥濘起來了。但是這條巷子又並非是荒涼的,一路過去,好像到處都有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在地上爬行,都與他目的相同,向著街盡頭那搖曳的亮光爬去。格蘭古瓦仗著自己人窮膽大,很快追上了一位。靠近了才知道,原來這竟是一個無腿的可憐蟲,雙手撐地往那邊爬,一面還傳出悲苦的聲音︰「行行好吧,老爺,行行好吧!」
一路上淨是些乞討的殘疾人,然而格蘭古瓦被生活磨練了一副包著浪漫主義外殼的鐵石心腸,他自己還身無分文、無處立身呢,別說施舍了,甚至有心混進這堆乞丐里面過。
然而這些人卻並不打算體諒格蘭古瓦的苦衷,也一點都不打算放過他,紛紛跟在他的後面大喊大叫,召喚親朋好友把他包圍起來。可憐的詩人在這些瞎子、跛子、麻風病人中間簡直無處存身,無論往哪邊跑都會遇到阻攔,還有三個乞丐在他後面窮追不舍。他深知這樣下去自己絕不會有好下場,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在人群中亂竄著。他倒是有心往後跑,可是太晚了,一大堆人已經堵住了他的退路,如不可阻擋的波濤一樣推著他前進。格蘭古瓦覺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渾渾噩噩地往前跑著,最終沖進了一塊廣闊的空地。
空地上亮著星星點點的燈光,沒等格蘭古瓦仔細打量,他就被人抓住了,帶到了這個王國的國王面前。沒錯,這正是黑話王國,而這里的老大自然就是奇跡大王。格蘭古瓦頭頂的帽子被人摘走,大王則紆尊降貴地低下頭,從寶座上居高臨下地對他發話︰「那壞蛋是誰?」
格蘭古瓦打了個寒噤,他認得這個聲音,卻好像並不認得這個人。還沒等他弄懂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麼處境,就被強制介紹了一群國王、大公和皇帝,並由這三個人宣布了審判。他試圖申辯自己的無罪,誰知這群人絲毫不管他是否真的有罪,熱烈地歡呼起來,為他們君王的決定而感到洋洋得意。那些所謂的大公、皇帝和那些窮凶極惡的幫凶都朝這邊走來,把他圍了起來,牢牢扣住,要把詩人吊死。
格蘭古瓦由衷地害怕起來,然而仍然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現在性命難保,幾乎已經放棄努力了,誰知丐幫頭子又宣稱可以讓格蘭古瓦加入他們這一伙。詩人喜出望外,求之不得,但大王又堅定不移地說道︰「我得告訴你,不論怎樣,我都得處死你。」
「活見鬼!」格蘭古瓦又要絕望了。等他站到了一只搖擺的舊凳子上等待絞刑的時候,他才明白︰跟這群人根本是沒有任何道理可以講的,黑話王國的人民所奉行的法律和巴黎公民簡直是處在兩個世界。于是他也只好昂起頭,預備把自己的脖子送入魔鬼的圈套了。但是但凡心里還有一絲僥幸,他就想再為自己的性命爭取一番;只不過這些乞丐基本上不給他什麼機會,話是願意說,可是完全是為了找樂子。詩人這次是真的絕望了,看著那三個預備向他沖來處刑的人一陣哆嗦。
黑話王國的老大克洛潘•特魯伊甫卻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叫停了處刑︰「等一等!我倒忘了!……按照慣例,我們要吊死一個男人,還得問問有沒有女人願意要他——伙計,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要麼你就娶女乞丐,要麼就得上絞索。」
格蘭古瓦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在半個鐘頭里面的第二次死里逃生了。他不敢太自信自己的運氣,但仍然松了口氣,看著克洛潘登上自己的王座,對著底下大喊︰「噢,喂!女人們,娘兒們,你們當中不論是女巫或是女巫的母貓,有沒有女人願意要這個男人?科萊特•夏蘿娜!伊麗莎白•特露琬!西蒙娜•若杜伊娜!瑪麗•皮埃德布!托娜•隆格!貝拉德•法努埃爾!米歇勒•日娜伊!克洛德•隆日—奧蕾伊!馬杜琳•吉蘿魯!喂!伊莎博•蒂埃麗!你們過都來看呀!白送一個男子大漢!誰要?」
落魄的詩人正在魂不守舍當中,那模樣並不比乞丐好上多少。女叫花子們對這門親事無動于衷,反倒很樂于看著他被吊死找樂子。格蘭古瓦不禁暗忖︰「見鬼!難道我今天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但是還是有三個姑娘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對他一陣打量。可是出于種種原因,詩人魅力不足,還是被姑娘們跑掉了。克洛潘便叫了一聲︰「伙計,輪到你倒霉!沒有人要嗎?沒有人願意要嗎?」
底下的人樂呵呵的,看著他們的國王惟妙惟肖地模仿者拍賣估價人的腔調︰「一——二——三!拍賣了!」
幾個劊子手一同湊近格蘭古瓦,預備下手把他絞死。可是這時,黑話幫里響起了喊聲︰「愛絲美拉達!愛絲美拉達!」
格蘭古瓦再次打了個寒噤,趁著生命的最後時光向著傳來喧嘩聲的那邊望去。這麼一望,他就呆住了︰這不是他方才跟丟了的那位美人嗎?這不就是在廣場跳舞的那位埃及姑娘嗎?
凡事都要有對比,才會顯得好的那一方尤為珍貴。在和副主教談話之後,安雅從身到心都已經極為疲憊,可是她懶洋洋的神調、風塵僕僕的外表在這群髒污的乞丐中仍然顯得光彩照人,像是一盞明燈閃爍。在這蠻不講理的奇跡王朝中,所有人也仿佛被她驚人的魅力所迷住了。他們乖乖地排成兩列,任由她從中間通過。
大風大浪經歷慣了,安雅並不覺得這種歡迎陣仗有什麼不對。她神態自若地帶著佳麗從人群當中走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凳子上預備受刑的這個人。詩人看起來狼狽不堪,半死不活。安雅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會兒,轉頭看向克洛潘︰「您要把這個人吊死嗎?」
「是的,妹子,」狄納王應道,「若他能夠成為你的丈夫,那就另當別論了。」
安雅挑了挑漂亮的眉頭,打量了格蘭古瓦一番。命運把這個人再三送到自己面前,當然不是為了讓他在自己面前被吊死的。從愛絲美拉達的記憶中,她知道了黑話王國的慣例。假如她出言保下這個人,就等同于要和他締結婚姻關系。可是有什麼妨礙呢?安雅點點頭,說道︰「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