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宅陷入了悲痛之中,听著堂內周侗哀傷的哭聲,趙樞心如刀絞,他實是不明白,比起盧俊義,周德的武藝當是高了不少,為甚盧俊義都活下來了,周德卻是生死不知.可他也知道,周德之所以生死不知,是由于官階太低,童貫沒有認真找尋。
看了中堂一眼,趙樞跑回了宮中,指望盧俊義已然不成,只得動用自己的身份,期待能打听到周德的下落。起碼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趙桓與趙佶也知道趙樞是個重情義之人,自不會拒絕他的要求。太子與皇帝同時去信給童貫,卻將童貫嚇了一跳,連忙安排人尋找。可周德是在亂軍中失蹤,想找到談何容易?
戰斗結束後,雙方都會安排士卒收斂尸體,收錯個一兩具卻也正常。若是戰事激烈,砍的血肉模糊,更是難以辨認。故而凡是生死不知的,多半已然死了。若是沒死,自會聯系家人或者回本部報到。
整整過了兩個月,依然沒有周德的音訊。休說童貫,便是盧俊義也聯系不上了。打听過才知曉,原來童貫以違抗軍令,貿然出兵的罪名,將盧俊義收押了。周侗得知此消息後,便讓趙樞想辦法幫忙,可趙樞對盧俊義恨得入骨,巴不得將其食肉寢皮,又怎會幫他月兌罪?
又過了兩個月,西北連連交戰,雖沒有大規模戰役,小摩擦卻是不斷,士卒陣亡不知凡幾。童貫雖沒有放棄,可明白人都知曉,周德是找不回來了。失落的周侗將自己關在屋子里,直看著兒子的遺物出神。趙樞見他這般模樣,甚是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師父,吃飯了!」端著碗盤站在屋外,趙樞輕敲著房門,周侗已然三日水米未進,他實是看不過眼,方親自送來飯食。
「拿走罷,我沒胃口!」周侗應了聲,只抱著周德的遺物在那里出神。
「師父,你已然三日未食,便是沒胃口,也吃些罷…」趙樞站在門口苦苦哀求道︰「便是哥哥回來了,若看得你這般,他又豈會開心?」
「大郎…」周侗呢喃了一聲,卻是嘆道︰「五郎,讓為師安靜會,為師知道大郎回不來了,你無須安慰我。以為師的功力,區區幾日不食,算不得甚麼事!」
「師父啊…」趙樞道︰「雖說你功力深厚,可畢竟歲數不小,似這般很是傷身體。便是哥哥回不來,于九泉之下,見你這般自殘,他又如何能安心?」
「也罷,拿進來罷…」周侗又嘆了口氣,將門打開了。
趙樞端著飯食走進屋去,抬頭一看,卻吃了一驚。僅僅三日未見,周侗已然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皺紋,似是老了二十歲,看上去彷如耄耋老者。他不禁指著周侗道︰「師父,你怎地了,莫要嚇徒兒…」
「我?為師沒事!」周侗模了模臉頰,硬是擠出個笑容道︰「是不是看上去老了很多?無礙的,為師失了兒子,自會有些變化,過些日子便好了…」
「師父!」趙樞托地跪了下去,插蔥也似磕起頭來,只是口里說道︰「哥哥的遺體尚未找到,師父且不可灰心。便是哥哥真的不在了,徒兒還在,徒兒便是師父的兒子。養老送終之事,徒兒替哥哥接下了…」
「五郎,快快起來!」周侗微笑著將趙樞扶起,搖頭道︰「你是個有前途的,何必為了個老朽而自誤。休道師父尚有些本事,便是沒有,亦不能拖累你。為師決定了,且準備回鄉去了…」
「甚麼?」趙樞驚道︰「師父,你要走?莫不是徒兒做錯了甚麼,惹得師父生氣?若如此,師父盡管責罰,休要舍徒兒而去…」
「五郎休要如此…」周侗笑道︰「人老了,自當落葉歸根。若非大郎還在,又要指點你習武,我早就離開這里了。眼下大郎不在了,你也盡得我的真傳,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師父,留下來,讓徒兒孝敬你…」趙樞心下焦急,抓著周侗衣袖道︰「師父孤身一人回鄉,豈不讓徒兒惦念,徒兒絕不讓你走…」
周侗笑著拍了拍趙樞的肩頭道︰「五郎,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早晚要走,你又何必強留?在這大宅之中,為師總會想起大郎。想起大郎,便心生哀傷。這般下去,豈非不妙。回鄉路上,也可散散心。若遇見資質出眾者,便收個徒兒,卻也能為你添個幫手…」
「師父…」趙樞喚了聲,卻被周侗止住。
「為師心意已決,勿用多言…」周侗笑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已將能教你的都教你了,若還有甚麼疑惑,可去問你師叔。他無論武藝、謀略皆不在為師之下。年齡也小了許多,可助你一臂之力…」
「徒兒知道了…」見周侗去意已決,趙樞也不再強求,只是問道︰「師父甚麼時候走?」
「明日一早便走!」周侗道︰「若留得時間長了,恐心下不舍。」
「明天?」趙樞蹙眉道︰「何必走得這般著急,讓徒兒略作準備也好…」
「不用了!」周侗搖了搖頭道︰「若讓你準備,為師又得生受你的。為師此生從不貪圖富貴,便是有錢也拿去接濟他人。如今已是截然一身,又何必帶那麼多錢財,徒惹人眼紅…」
「這…」趙樞真是舍不得周侗,想了半晌方才說道︰「既是師父不讓徒兒破費,今晚便去樊樓訂個位置,將張教頭、師叔都喚來,且當徒兒為師父踐行…」
周侗再次搖頭道︰「不了!我明日一早便走,又何必徒惹傷悲…」
「這…也罷…」趙樞知道周侗為人頑固,決定的事,他人無法改變,便嘆了口氣道︰「師父執意如此,徒兒卻也沒奈何。只望師父回到鄉里,托人給我帶個信,讓我知道師父平安喜樂。若有甚難處,也可托人給我個信,我必當全力以赴…」
「好!為師記得了!」周侗笑道︰「五郎,今生能收得你為徒,為師幸甚…」
「師父,徒兒今生能拜你為師,才是最大的幸事!」趙樞又欲跪下磕頭,卻被周侗所止,看著師父蒼老的面龐,他突地下了個決心,絕不能讓周侗就這樣離開。他打了躬道︰「師父,徒兒有事,先行告退…」
「去罷…」周侗揮了揮手道︰「切記,萬勿從家中拿錢財與為師,拿來了,我也是不收的…」
「徒兒知道師父清白,豈會拿些阿堵物污了師父的眼楮…」趙樞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喚上了小卓子,徑直往皇宮而去。
……
翌日清晨。
周侗一早便將東西收拾好,往城外走去,竟不曾與趙樞告別。可剛走到城門口,卻見張教頭、林娘子、陳廣、陳麗卿都已等在那里,只得搖頭迎了上去。
陳廣走上前,輕輕在周侗胸口一錘道︰「師兄好不仗義,離去也不與師弟說聲…」
「本不想驚動你們,卻不曾想…」周侗搖了搖頭道︰「這個五郎,便是這般不听話,若非今日離去,非罰他多站一個時辰的樁…」
「對了,怎地不見五哥?」陳麗卿一聲呼喚,眾人這才發現,趙樞竟是不在。
周侗笑道︰「離別之時,難免傷感,我讓他休來…」
「五郎不會不來,且等等罷…」林娘子搖了搖頭笑道︰「五郎重情義,若不來才奇怪,唯恐有事耽擱了…」
「我卻是不等了!」周侗笑著抱拳道︰「諸位也知道五郎重情,若看見他,定要挽留,何必讓他受離別之苦?諸位保重,我去也…」
「這…周教師(師兄)保重!」眾人聞言便不再強留,只看著周侗大步離去。
行了快十里,尚未過長亭,便看見一輛馬車擋在路上。周侗剛準備過去,卻見駕車之人竟是小卓子,不由苦笑道︰「讓你們別來,你們還是來了!」
「師父欲離,徒兒豈能不來相送?」趙樞從馬車中下來,卻是身穿絳色團龍袍,腰束蟠龍玉帶,足登獸面絲履,頭上那頂紫金雕龍冠在朝陽的照射下閃爍著金光。
「五郎,你…」看著這身打扮,周侗不由笑道︰「果然是個王爺,只望你能造福百姓,勿要負了這身本事…」
「師父教誨,徒兒不敢忘!」趙樞托地掀起蟠龍袍跪在地上,插蔥也似磕下頭去,連磕了九下,再次行了個拜師禮道︰「當日我擔心師父不傳我真本事,方才隱瞞身份,今日師父欲去,徒兒拜別…」
「五郎,起來!」周侗扶起趙樞,看著他的臉龐道︰「若早知你的身份,我又豈敢做你的師父?今日行完此禮,你我師徒緣分已盡,以後萬勿說是我的徒兒…」
「不,師父,自今日起,無論誰拜你為師,你皆可收為徒兒!」趙樞從懷里掏出卷絲帛展開道︰「周侗接旨…」
「這…」周侗愣了下,連忙跪下道︰「周侗在…」
趙樞讀道︰「宋政和元年,皇帝詔曰︰茲有周侗德高望重,氣度恢宏,堪為王師,特詔其為肅王傅,欽此!」
「臣領旨…」周侗接過聖旨,目瞪口呆的望著趙樞。
趙樞連忙將他扶起道︰「師父,徒兒是當今官家第五子,封號肅王,眼下只能為你做這麼多了!」
「夠了夠了!」周侗忍不住流下淚來,雖說肅王傅不是什麼大官,卻也比御拳館天字號教師高多了。
趙樞又見周侗身背行囊,拎著哨棒,強忍著淚水道︰「師父,這輛馬車是徒兒特意為你準備的,回鄉路途遙遠,還請你保重,多多來信,徒兒不能隨你去,便讓這馬車伴在你身邊,隨你行一路吧…」
「五郎,你做的夠多了…」周侗握著聖旨,看著趙樞,心下也是不舍,淚水竟止也止不住。
「師父,今日一別,他日不知何時再相逢,便讓徒兒再孝敬你一次…」趙樞拉著周侗的手,眼中盡是不舍之意。
「也罷…」周侗不想拂了趙樞的心意,便將包裹、哨棒皆放到了馬車上,並坐了上去道︰「五郎,生受了,為師這便去了…駕…」
「師父,保重…」看著馬車越走越遠,趙樞眼中的淚水終于滑落,他揮舞著手臂,直到再也看不見馬車…
推薦
暫時先看到這里書簽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