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遲衡藏好野豬,下頓有著落了,興沖沖地回去找鐘序。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看路邊的柳枝初發,青竹蒼翠,一月寒風吹面如刀,他心情也好極了。急急地跑回河邊,石頭旁卻不見鐘序的影子,這下可糟了,該不會被差役給撞見了吧?白石堆在河邊,石下還長了一些青草,到處濕漉漉的,鐘序留下的足跡很清楚,沒有多余的痕跡。
不像出事了的樣子。
遲衡大聲喊著鐘序的名字,他的聲音嘹亮又高亢,驚起了一只只潛在野地里的野鳥。
很快,就听到喧鬧聲。
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了三個人,朝遲衡走過來,他們都穿著窄袖窄身的黑色長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跟夷州平常百姓不同。遲衡一溜煙鑽進了林子里,那林子挺大,樹木又多,糾糾纏纏的老藤數不勝數,更有常年不落葉的鐵松枝繁葉茂。遲衡蹭蹭蹭地爬上樹,又快又輕,樹葉都沒太抖動,他就在樹干上躲了個嚴嚴實實。
三個黑衣人跟進了林子。
離遲衡的樹下不遠,一人納悶的說︰「烈哥,這小子溜得挺快的。」
「找的就是這樣的人,要麼壯實要麼機靈,得佔上一頭。」中間被稱為烈哥的黑衣人手執長刀往兩邊一指,「你,上那邊去;你,去那邊;都別走遠,放麻利點,還有,別整得跟大白天強搶民男的土匪一樣。」
等那兩黑衣人走散了,烈哥卻停在原地。遲衡心里一緊,心說他要再細心一點,就會看到樹下的足跡了。正心驚肉跳著呢,卻見那黑衣人不急不忙地把長刀放在地下,找了一棵樹,撩起了黑衣。
原來是小解。
遲衡暗喜,哧溜一聲下了樹,飛速地跑過去撿起了長刀。正小解的烈哥感覺背後一陣風襲過,抖了抖尿,察覺不對勁回頭看去時,遲衡已經拿起刀。
「兔崽子!」烈哥氣急敗壞,想追,急忙還尿不完。
遲衡沖他擠出鬼臉,在□做個揮刀自宮的姿勢,不顧他「兔崽子,老子我宰了你」的罵聲,撒開腿一路狂奔。
「兔崽子,站住!」烈哥滿臉通紅,扯開喉嚨就喊。
數百年的林子照不進多少陽光,繞著白茫茫的晨霧,三個黑衣人哪有遲衡熟悉這地兒,你呼我應也不濟事,差點還迷在了林子里頭。遲衡早把他們甩得遠遠的,跑出了林子直奔草房,草房也不見鐘序。遲衡一路找,一路喊,想找個人問吧,今天跟撞鬼了一樣,死活見不到人影。
這地兒不是老就是幼,不會都逮了去吧,遲衡心底一陣涼。
「阿衡。」一個白發的老女乃女乃顫悠悠地出來,「小孩兒們都領粥去了,說是來個了王族的什麼侯爺,在城中的廟前給大家散米來了。」
遲衡氣鼓鼓地說︰「騙人的,千萬別信。女乃女乃,見到序子嗎?」
女乃女乃笑呵呵︰「就是序子領著去的。」
「他領著去的,他的腿……誰背他去的啊?」鐘序腿腳不好,不可能跟著大家胡跑,更別說領著跑了。
女乃女乃卻說︰「他的腿早好了啊,阿衡你也趕緊搶點米去,就在那觀音廟……」
早好了?又騙自己?
遲衡半信半疑往夷州城中跑,還沒到城中就見四面八方逃難的人涌過來,一個比一個穿得破爛,面黃肌瘦,個個眼珠子放光。還有洪亮的銅鑼聲 作響,十分熱鬧。從去年的大旱又大澇之後,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麼多人了。
遲衡沒心去搶米,在擁擠的人群里喊著鐘序的名字。心誠則靈,不一會兒一個髒兮兮的小孩過來︰「阿衡哥,序子哥在衙門里說事,讓我們在這里等他。」
衙門?這混蛋又犯什麼事了?
黑壓壓的衙門府是夷州城里少數沒被破壞的地方質疑,因為無論誰來佔城為王,總得找個地方落腳。
衙門府紅磚黑瓦,明亮寬敞,雖舊卻氣派,像大家族里最有威嚴的老頭一樣。遲衡心急如焚往衙門前一瞧,不見升堂更不見衙役,反而衙內大院里頭有幾個人在裝模作樣的耍刀弄槍。說是耍刀也不像,要架勢沒架勢,有個人舉起刀不知道怎麼會,估計刀太沉了沒抓住,往後一倒差點把他自己後腳跟砸了。
旁邊看的人笑嘻嘻的。
不像有事的樣子,遲衡放下心來,大著膽子進去就問︰「大哥,見過一個叫鐘序的小哥沒?」
有個知道的就往衙門里一指︰「好像是在里頭。」
這可是大堂啊,從沒進過,听過進里頭的甭管有理沒理都得先扒一層皮,遲衡好奇地往里走。就這當口,大堂走出來一年輕人,二十來歲模樣,戴著一頂秀才帽,一身青衣齊齊整整,長得斯斯文文。兩人撞見,他把遲衡打量了一下,笑眯眯地說︰「小哥,你也參加我們顏王軍麼?」
閻王軍?名頭真是越來越奇怪了,遲衡沒搖頭沒點頭︰「我找鐘序。」
「你是遲衡?」
他怎麼知道自己的?遲衡睜大眼楮看他。
那人笑了︰「鐘序說自己還有個兄弟,人瘦,力氣特別大還跑得快,想來是你了!」
這都是夸人的話?正說著呢,從大堂的里屋跑出一人,圓溜溜的眼楮,不是鐘序是誰?兩只眼楮又亮又圓,兩條腿比誰跑得都利落,聲音很開心︰「阿衡,我還說找不見你呢!」
鐘序嘴快,沒等遲衡問就跟倒豆子一樣全倒出來了。
原來,之前佔了夷州城的是亂軍,當朝天子特派了大將軍顏王下來平亂。
這顏王來路大,是皇上的大舅子,特別能打仗,據說可以一人之力敵千人,帶兵作戰百戰百勝。顏王軍就是顏王統領的軍隊,顏王派人平了夷州城,現在又平隔壁的元州去了,只留下一支隊伍來討伐剩余的亂軍及安撫夷州百姓。帶隊伍領頭的,封的是「招討草賊校尉」,叫梁千烈。
眼前這個秀才模樣的年輕人是輔佐校尉的副校尉,叫左昭。
夷州現在破成這個樣子,連活人都見不了幾個,梁千烈和左昭就想了這麼個領粥的法子,把人都吸引過來,一是賑災,二還是招兵。
等鐘序說完,左昭慢悠悠地續上一句︰「我們奉的是天子之意,名正言順,上有良將,下有精兵。我們招的也不是普通的兵,而是驍銳騎兵,以一敵百,收復夷州,指日可待。」
說得一套一套的,遲衡將信將疑。打戰的,不管贏輸都說自己是替天行道,別人全是亂軍。
「你也能以一敵百嗎?」遲衡反問。
一看就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左昭卻不惱,淡然一笑︰「上兵伐謀,其次伐交。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更是大丈夫。」
遲衡愣了,鐘序扯了扯他的袖子︰「我都替你寫上名字了。」
啥?遲衡瞪著他。
左昭不急不躁︰「沒有關系,我們顏王軍不強搶不豪奪,不想從軍的不勉強。就算實心想留下,還得能過關才行。」
「過什麼關?」
「騎兵,當然要能騎才行;不會騎的,也得會耍些刀劍;就算什麼都不會,至少身體也要扛得住。」左昭指了指外邊正耍花槍的人說,「比如那位小哥就欠了點,風一吹就倒。勉強留下,也得苦練上半年才讓上戰場。」
這麼一說,一般人還不行,遲衡看看自己,不比耍花槍的強。
「說到底,最要緊的是上進心,敢打敢拼,善學活用。狹路相逢,勇者勝。你們才十六歲,守著現在能有什麼?四處逃竄,跟飛禽走獸有什麼兩樣?就活了一條命。要是跟著我們,建功立業有的是機會,大好河山供咱們開疆拓土。」說這話時,左昭擲地有聲,听得人不由得一陣熱血上頭。
鐘序湊到遲衡跟前說︰「這次跟以前真不一樣,是不是?」
遲衡沉默了一下,忽然問︰「能學騎馬不?」
夷州曾是富庶之地,民風溫和,青山綠水,卻不產馬匹,善騎射的人更少。左昭笑道︰「等梁校尉回來,他騎馬飛出的流星錘,氣勢如雷,無人能敵。」
院子里耍刀耍槍的人漸漸都走了。
兩人眼巴巴地等著。
不出半個時辰有人風風火火地闖進衙門來,左昭迎上去︰「千烈,怎麼去了這麼久?」
遲衡定楮一看,頓時傻了,黑衣凜凜,威風八面,正是在林子里被自己搶了刀的人——他就是校尉梁千烈?梁千烈也抬眼一看,巧了,咧嘴就笑︰「你這兔崽子,讓我好找!」
遲衡拔腿要跑。
梁千烈一個惡鷹撲食,迅疾如風,將遲衡逮了個正著。他的勁大,稍微使力,就跟攥桶的鐵線一樣牢固,遲衡根本動彈不得。
「以為我是吃素的呢?剛才是老子我沒留心,不然怎麼會你這臭小子得手!」梁千烈哈哈大笑,單手叉腰,「我的刀呢?臭小子!還來!」
「我藏起來了,你先放開我!」見他並沒有惱羞成怒,遲衡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