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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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越氣得跳腳,撒開腿滿屋子追著岑破荊要打。遲衡斜躺在床上,笑說︰「容越,別氣,其實岑破荊也是你們濘州人,怕蛇怕得要死,只不過身為都統不好意思跳腳而已。」
岑破荊回頭就把遲衡的脖子掐住了︰「哼!至少我沒蹦到椅子上去。」
容越也掐住了遲衡︰「濘州人怎麼了?怕蛇怎麼了?」
遲衡掙扎著大笑︰「替你說話呢怎麼也掐我?也好意思,剛才抱我抱得歡實怎麼不說,現在過河拆橋了!」
容越惱羞成怒︰「為什麼一開始沒推開!連領主看我都怪了,受不了了趕緊回家!」
三個人掐著鬧著十分歡樂。
歇下來後,遲衡笑對岑破荊偷偷說︰「一個別笑話一個,以前你見蛇也是一樣一樣的,果然當了都統不一樣,天塌下來都得硬撐著。等以後容越沒人可抱了,他也會泰山崩于前不動聲色的。」
「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還是曲央好,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面色如常,反正都白得嚇人。」遲衡瞅了一眼呆坐一旁的曲央,今天他特別心不在焉,都不看三人打鬧了。心一動,遂悄悄和岑破荊說了早晨甘納和曲央曾離開的那段。
岑破荊警惕︰「我就說甘納怎麼這爽快。你趕緊再去試探試探,別是有什麼個中隱情吧,他也就和你好好說話。」
輕輕一推,遲衡就到曲央跟前。
曲央瞥了他一眼,聲色不動,只是微微將袖子往下拽了一拽。遲衡眼尖,看清他的小動作,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腕,翻過來,一道紅紅的隱絲沁在肌膚之下。像血脈,又比血脈更紅。
遲衡疑惑。
曲央漠然抽回了手。
遲衡卻不松手,死死握住了。不管曲央的薄怒,遲衡憂慮地凝視他的眼楮︰「曲央,甘納剛才和你說什麼?」
瞬間很安靜。
岑破荊找了個借口,把還沮喪憤懣的容越拉著跑出去了。
曲央微微仰望,大大開著的窗格透過的縷縷陽光均勻灑在他的臉龐,不同以往的面無表情,薄薄的嘴唇抿了又抿,掙扎了一下還是實說︰「問我願不願意跟他。」
遲衡驚了︰「然後呢?你是怎麼拒絕的?」
「沒有,捉到 州王之後,我會回來。」
「是騙他的吧?」
「不是。」
「為什麼?他拿我們的性命來要挾你嗎?」遲衡拽住曲央的手腕,脈與脈間的血絲,紅得分明,想起苦茲郡的種種詭譎民風,善下蠱毒,不祥的聯想串了起來。
曲央沉默。
「曲央,是這樣嗎?」
曲央笑了,仿佛四季冰封的地方搖曳一彎清水。他從沒有這麼笑過,分不清是苦笑還是開心的笑,或者無奈︰「難道要挾我就會听從嗎?你心里清楚,一定要說得那麼明白嗎?」
遲衡沒有辦法正視。
「有一次,我差點殺了鐘序。那一早晨,我又想殺朗將。」曲央緩緩地說,「想了很多種方法,總有一種可以實現——這種事情藏在心里就可以,誰讓你非要問呢?我很慶幸,甘納給了一個地方可以容身。」
遲衡松開了手。
也許應該曖昧著,那天根本不該直接和他說,結果因為將他拒之門外,而徹底離開了︰「曲央,我們可以成為一輩子的摯友,一起騎馬,一起打戰,為什麼不行呢?」
「你願不願意,一輩子只做朗將的將領呢?」
「曲央……你不該……」
曲央忽然憤怒,白皙肌膚下的血管若隱若現︰「那我應該怎麼做?你說我該怎麼做?眼睜睜看著你跟他……還說什麼讓我也喜歡朗將的蠢話?這怎麼可能!如果不能給我承諾的話,就什麼都不要說!」
「你要什麼樣的承諾?」
曲央壓抑住強大的痛苦,握緊刀的手青筋慢慢消去。許久才說︰「從你說一輩子喜歡朗將的那刻,就給不了了。哪天,我成為你和你的朗將的噩夢,才是追悔莫及。現在分開,還可以留個好的念想。」
不該是這樣的解決方式。
曲央漸漸恢復到最初的冰冷僵硬︰「甘納說,他願意幫我們一起活捉 州王—— 州王對苦茲覬覦已久,他早就不耐煩了,現在是斬草除根的好時候;勝利之後我會離開顏王軍,幫甘納建立起一支勁軍,以御外侮。」
遲衡說不出話來。
「這是好事。于私來說︰我若跟著甘納,一路青雲比在顏王軍好;于公來說,甘納不是平庸之輩,顏王軍和他合作,一則 州會安省很多,二則他日攻擊西南王,他會是很好的盟友。」雖然有理有據,听上去,言不由衷。
相對無言,兩人都沉默了許久。
遲衡指著曲央的手︰「你沒事吧?是甘納的蠱毒嗎?」
曲央看了看手腕,忽然自嘲︰「要緊嗎?只要一回來就會消失,沒必要隱瞞。如果從一開始,你就跟別人一樣漠不關心,我就不會會錯意。」
遲衡還想說什麼,听見篤篤的兩聲。
門扉前,甘納扶著半邊面具,微微頷首含笑︰「曲央,既然你不好開口,本王剛才已告知岑都統︰作為兩個人的交換,本王已與你約定,留你在身邊,兩廂情願,他不信,非要來直接問你。」
左看一眼遲衡,右看一眼曲央,旁邊的岑破荊,發青的臉色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曲央,是這樣嗎?」
曲央點頭。
岑破荊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又不是只有這一種辦法,為什麼?遲衡,你怎麼也不勸勸曲央?」
勸得動嗎?
以及此情此景,都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合適,曲央已把話說得那麼絕了。遲衡看了一眼甘納,壓抑著怒火和郁悶走出門去,莫名的排斥感,在兩人之間悄然橫亙。
甘納亦沒有打擾岑破荊和曲央,轉身遇見了姍姍來遲的東領主。甘納調笑︰「東領主,你說,顏王軍選人莫非是先看樣貌出挑的?他們四個還都不錯,少見這麼有膽識的。」
東領主以為他們談論了國策之類。
甘納搖頭︰「雖不知謀略如何,但言談舉止,都有一種自信昂揚之勢,就連怕蛇的容越,面對本王竟然也毫不膽怯。人只要有勢,還怕成不了氣候?」
東領主笑道︰「郡王的威嚴,極少人不懼。」
「趁人之危挖人牆腳是不夠光明。但讓曲央這樣的鬼才埋沒在顏王軍,不如為我所用。領主,你說呢?」
「郡王遠見。」
二人談笑宴宴,漸行漸遠。
而依舊在那棵大樹下,遲衡抱著腦袋,郁悶地蹲著,與曲央的往事歷歷在目。話都已經挑得這麼明白了,無論怎麼做都不對。遲衡深知,無論如何,曲央都回不來了。想到曲央直接地說他曾想過要殺鐘序和朗將,又是不寒而栗。
就像曲央的彎刀一樣,一旦刺出,必要見血才能收得回。
為什麼,他是這麼非一即二的人呢?
一絲回環余地都沒有。
留,怎麼留,曲央要的不是留,而是留下來的理由,自己是無法給他的。
腦子不夠用了。
不多時,岑破荊出來了,臉還是鐵青的,氣呼呼地走到遲衡跟前,瞪了他一眼︰「我就搞不懂了,他留在這里和你在顏王軍有什麼關系!難道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得到嗎?做不了情人做朋友就不行嗎!遲衡,我看你和曲央搭一起也不錯,實在不行……不如……你們干脆……反正朗將也沒看上你,是不是?」
遲衡幽幽地說︰「不行!」
這種事,勉強不得。如果沒有朗將,或許還有可能,現在這個樣子,自己沒法了斷,曲央更不會委曲求全的——再說,如今話都說到這份上,自己就算願意,曲央也絕對不會願意了。
「就不會說幾句好听的話哄一哄?回顏王軍再從長計議!」
「你敢對他說假話嗎?」這不是說說就算的,遲衡郁悶了一會兒問,「你怎麼回答曲央的?」
岑破荊氣呼呼︰「我能怎麼說,他武藝這麼高強我能拿他怎麼辦,當然是隨他,反正還沒捉到 州王,他也還有時間想。至少,你和容越的人頭保住,別的都有辦法。」
或許吧。
兩人一起郁悶地蹲在大樹下。
個中曲折唯有容越不清楚。回來見一個一個黑著臉,納悶了︰「怎麼我一回來天都變了,是不是甘納又耍詐了?那人跟蛇一樣狡詐,看著都討厭!」
曲央開口︰「明天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容越歡欣雀躍,立刻收拾東西。
「甘納也一起。」
容越跌倒,炸了︰「他跟著來干什麼?他一來是不是那一群蛇也跟著來了?嚓!不要啊!」蛇軍?想想都一身雞皮疙瘩直往下掉啊!
曲央難得好心多話︰「咳,轉身,你可以直接問!」
容越的背後,甘納半笑不笑,半個面具勾起詭異的絢色花紋︰「本王若不去,你們能深入沼澤中去嗎,到時你怕的就不是蛇而是食人花食人蟻了?」
次日,四人及甘納啟程,離開了東領主之所。
花主會這事就算了了,曲央去留依然是岑破荊和遲衡的心頭之憂,二人仍是每天都勸一勸,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但曲央不為所動,總是匆匆避開話題。
該繼續的還得繼續,件件都火急火燎。
所幸郡王甘納同行,岑破荊領軍,進了苦茲境內。
依甘納的消息, 州王和元州王就在苦茲邊界,因懼苦茲的氣候,並未深入。正與曲央所得信報一致。遲衡仔細查看地勢,並問詢過苦茲東領地的詳況之後,他將一些極度凶險之地排除,將範圍縮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