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遲衡的那封信函,簡潔明了,上書兩行字︰兵器全賒,以壘州之鹽五年免稅為交易;糧草全借,以武知縣隨意采挖圈田為交易。請記住本站的網址︰n。
及一個大大的「秘」字。
再沒有任何多余的話,甚至連保重也沒有。
遲衡愣住了。
頓時震驚和一陣狂喜,這是雪中送炭,眼看走投無路的時候,朗將的信就是救火的水!有這樣豐厚的條件在,花雁隨還會矜持嗎?
而花雁隨看完給他的那封厚信,慵懶的表情一掃而光,臉上頓有光芒閃過。原先看人時,都覺得他像在看又像不在看,現在看人時,眸子精光灼灼,比他身上的珠寶更奪目。
像兩個不同的人。
遲衡驚訝于他的神采奕奕,試道︰「不知朗將可與花君說明。」
花雁隨嘴角噙笑︰「你們朗將可算是想通了,就讓他別那麼死板硬撐。這是大好事,花府能與顏王軍結盟,日後必然順風順水;顏王軍有花府之助必定也是如虎添翼,兩全其美之法,本君求之不得。」
啊?這事就這麼成了?是不是有點兒太快、太讓人接受不了了?
「軍糧……」
花雁隨十分豪氣︰「既是結盟,本君自然要盡心盡力,糧草與兵器,顏王軍自然無需操心。來人,擺上菊花酒,本君要和遲副都統慶飲幾杯!」
兩相慶賀,幾杯菊花酒之後。
見花雁隨微薰,遲衡大膽地問道︰「花君,我先前說的,與朗將說的一樣啊,你為何一點兒心動也不呢?」
花雁隨啞然失笑︰「相差大了。」
「哪里有差?」
「一,你說,與顏鸞說,不同。」
所處位置不同,顏鸞是朗將定生殺大權,自己一都統,還是副的,只能空談畫餅,難怪花雁隨不屑。
「二,你只說諸多好處,也說鹽,也說絲,也說武知縣,但你不說利怎麼分。」
利益不明晰,花雁隨如何定奪最新章節。
「三,即使顏鸞親自來,如果一直和本君聊郡縣如何、天象如何、征戰如何、百姓如何,本君也會只當作是听趣聞天書的。話不在多,只要切中要害。即使說得不好听,都行。」花雁隨抿了一口酒,眸子里酒氣氤氳,「遲衡,你也無須沮喪。一般的人要說不到點子上,本君一盞茶的功夫就打發了。也就你,漫天胡說,本君還能容你呆上這好幾天。」
遲衡默然。
微醺之後,花雁隨更是豐神異彩。
他的下屬都已經听令趕來了,他說要勤儉樓里安排一下糧草諸事,便離開了。
留下遲衡一人,一壺酒,幾碟小菜,兀自品味。
將這幾天如何磨著花雁隨的情形回想數遍,花雁隨說過的話、朗將說過的話、甚至紀策與人交涉之時的細節,他都細細地琢磨。方才以為是自己人微言輕,所以說發大水,花雁隨不信;而顏鸞是朗將,說有大水,花雁隨他顯然看上去極為深信的模樣。
實際上呢?
誰說的固然重要。
最重要的,有沒有說到花雁隨想听的、想要的。
花雁隨關注的並不是發不發大水,而是得不得利。發不發大水,他都只管把自己那份出了,坐等收利而已。所以,他會說,並不在乎天象。
天象如何,只有自己和岑破荊會關注。
同理也一樣,遲衡寧願關注攻下壘州後怎麼追逃兵,也是絕對不會關注攻下壘州之後,鹽稅怎麼收絲稅怎麼收屯田耕地怎麼辦這一類的事務——因為,這些與他無關。實際上呢,這些事務難道不重要嗎?那也是關系民生一輩子的事啊!
這皆是,關注不同。
著力自然不同。
原以為花雁隨血冷,不管民生,其實並不然,遲衡如此一想,如醍醐灌頂,更覺自己諸事生澀。
多虧朗將這一助。
來得及時。
朗將比自己看得更清更遠,他能將壘州和武知縣的未來交出去,必定是權衡利弊、深思熟慮過的——不過,朗將,相信有大水嗎?——好像,這個對朗將來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與花雁隨的結盟。
別看花雁隨平常一副慵懶的模樣,吩咐起事來雷厲風行,一件是一件妥妥當當。如同調兵遣將一樣,人人職責清晰,還特地分派了一位叫裴老六的老練總管,專與遲衡接洽。
不多時,一切都吩咐好之後,花雁隨方才回酒座上。
又留下裴老六,與遲衡坐一起。花雁隨才詳細問及,大水幾時發,顏王軍在哪里接納難民;倘若沒有發水,花家的糧草又該運往何處;兵器何時到達並運往何處等諸多瑣事。
遲衡一一說了。
有些他自己也沒想到的,花雁隨則替他出主意。
有條不紊。
仿佛大水已經來臨一樣。
見花雁隨與先前的慵懶截然不同,安排這些事務時,全然是一派胸有成竹的精神頭。遲衡有些恍惚,笑著說︰「花君,你安排得如此盡心,萬一,我是說萬一水沒發的話,你是不是以後都不信我了?」
「不發水就不招兵買馬了?」花雁隨笑著反問。
「你信我們一定會贏?」
「本來沒那麼信,你足足給本君叨叨了四天,不信都不行了。這一點,你和你們朗將一樣,明明手里一個兵也沒有,還說得天花亂墜,由不得人不信。當然,本君更信他,信他許諾的這一切都會給本君。」花雁隨第一次哈哈大笑,笑得暢快,寶藍色的華服流光溢彩,灼人眼目。
任何交易,都是押賭。
遲衡也開心的笑,哈,看來自己這幾天也不是全然沒用啊。
從接到朗將信函,到召集屬下,到諸事吩咐下去,再到細節排布竟然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
花雁隨的速度驚人。
一塊大石頭可算是落下地,當天晚上,遲衡不去想朗將是怎麼憑一封信就相信了自己。總之他對自己那麼信任,真是不能辜負他的期望;等一切都安頓好了,一定要回到朗將身邊,跟他說現在發生的一切,跟他說之前是如何忐忑甚至絕望,接到他的信函時希望叢生。
如此想著,他沉沉入夢。
夢昏昏暗暗的,顏鸞站在蓮池邊,一襲紅衣,任雨絲飄落發間。
遲衡歡喜,彎腰為他采紅蓮。
那紅蓮卻像長腳一樣,游啊游啊游遠了。遲衡一急,噗通一聲跳下水去,氣急敗壞把紅蓮逮住了,揪了下來,喜滋滋地游回來邀功。
顏鸞沒有回頭。
遲衡上前,從背後輕輕擁著顏鸞,點了一點他冰涼的唇角,啞著嗓子說︰「朗將,別發愁,我在你身邊,我會一輩子陪你的,一輩子。」
當、 當。
猛烈巨響敲破了夢。
遲衡醒來,原來是窗子被大雨打得 當作響,一驚,連忙跳了起來。只見此時風雲驟變,雷電怒嘯,當真就下起瓢潑大雨來,似要把參天大樹連根拔起一樣,十分驚悚。
不一會兒積起一層水,雨還越下越大。
遲衡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他應該感謝這一場災難,削弱玢州勢力的同時,更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但天災就是天災,多少人因天災而改變了命運。
臨行時,雨已經小了,雲散去。
不知道雲飄向何處。
早飯時,花雁隨悠悠的說︰「昨晚才接到信報,曙州和玢州的雨比咱們的早了整一天,從前天晚上就開始下暴雨,原以為就是秋雨都沒放心上。如此看來,恐怕還真的會釀成水災。」
預知成真。
遲衡問花雁隨︰「如果朗將沒有來信,花君是不是根本不會管水災賑濟一事?」
花雁隨不解︰「話不是這麼簡單,哪一次大災,花家沒出錢出力,這麼些年,花家養了多少遭難之人,真是數不勝數。但賑濟就是賑濟,與現在由你調遣絕不相同,你怎麼忽然又糊涂了?」
事是一樣的事,實質決然不同。
朗將若不是來信將利益劃分得清清楚楚,花雁隨就算賑災,也絕對不可能專門跑去夷州賑的,這一點遲衡很明了︰「花君盡管放心,我一定會盡早攻下壘州,讓花家的生意得以遍布壘州每一角落。」
花雁隨笑︰「如此甚好,本君是舍本押了重寶的。」
告別了花雁隨,遲衡一路向東,往約定的夷州無水縣趕去。
浩浩蕩蕩,遲衡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齊整的運糧長隊,那麼多糧,以及花家那麼齊整的護衛隊,那麼精良的武器、那麼整齊的裝備,好比御林軍一樣肅整。
如此,與顏王軍何異?
多虧花雁隨只是劃地為王,從來沒想過征戰,不然也是勁敵一支——也許,這也正是他會與朗將聯盟的原因︰人皆不是三頭六臂。花雁隨若不能為王,必然得有個王當靠山。亂世,豈能安安穩穩做生意享太平?
朗將要求助他人,他人也得倚靠朗將,所以才結成了同盟。
遲衡立刻又想到了夷山的霍斥——真是遙遠啊,霍斥、安錯、古照川,他當時與朗將商談的結果,到底是什麼呢?似乎紅眼虎一直穩坐夷州城,並無內亂。
花雁隨也不可能一夜之間籌到那麼多糧草,吩咐下去由各地的分鋪準備,于是沿路源源不斷有新的運糧車加入,倒是有條不紊。
長隊,行得極慢。
更兼越往東行,越是多雨,渡江時,怒波洶涌。
各種信報源源不斷,最是驚心的,玢州之南數縣,一夜之間淪為汪洋,田地淹沒,房屋垮塌無數。因數日前「大雨將至,救星無水」的預言,兼許多岑破荊派出的兵士冒充難民,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