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廂房里琳瑯滿目,擺的大部分是名貴的戰利品,要麼是降軍獻上來的,除了刀劍之類的拿來用別的一概撇這里,遲衡向來對這些東西既不感興趣,也不懂得鑒賞,一年一年的也積了不少。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兩天後大功告成的元之戲來報了,大部分貨真價實的,特別稀罕的他都挑出來了。
遲衡把玩一串木佛珠︰「你一直在京城?後來還去過鄭奕軍?」
「是,元家久居京城,我和太師鄭奕、丞相、尚書等均有些私交。」當然,因元父曾為要臣,曾與這些人平起平坐,後來元家被他敗了個精光,投了鄭奕軍,但他不能文不能武,打了幾場戰後被人譏笑被人排擠,他憤然出了鄭奕軍,元之戲說起來也有些慚愧。
「你對鄭奕和他的將領軍師們的喜好都還了解?」
元之戲欣然點頭。
術業有專攻,有人能文,有人能武,有人能溜須拍馬,就有人能干這些營生,元之戲對吃喝玩樂無不了如指掌,無論是誰的喜好他都能搭上幾句,不說別的,遲衡提起刀他都能口若懸河地接上。
遲衡笑了︰「你把他們的喜好都寫下,我自有安排!」
元之戲不傻,听了這話還能不明白麼?
投其所好是天底下最易的事,但想投到對方心底里頭去可不容易。有了元之戲的這些本事,就不愁殺不進鄭奕軍的將領中去,以及那些京城的官員們,廂房里擺的這些玩意兒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用處的。元之戲每隔一個月就出入將軍府一次,也算人盡其用了……
因了這事。
遲衡又秘密令人招了許多年輕貌美的青樓女子,訓為舞姬,而後悄然分派潛入鄭奕軍帳中或與鄭奕交好的朝臣家中,是為乾元軍的細作暗探,刺探軍情伺機離間等,這些都是後話。
一日,宇長纓回府,驚訝地看見將軍府有了輕歌曼舞。
舞姬一襲白衣,縴腰輕擺,在中庭里舞起了白舞,端的是旋袖若飛傾世所希。而遲衡則端了一杯酒,饒有興致地喝了一口,眸子望著舞姬目不轉楮。宇長纓心里莫名一煩,坐在他旁邊也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舞罷,舞姬蓮步而來,為二人斟酒。
那舞姬明艷照人,但已過妙齡,眉梢隱隱一縷皺紋。遲衡道︰「長纓,這是名動元州城的柳六娘,舞步精妙無比,你看如何?」
柳六娘款款一笑︰「將軍謬贊。」
雖為風塵人,舉止卻端莊如大家閨秀,絕不煙視媚行,這才是風塵中翹楚,宇長纓笑道︰「六娘好腰身,比二八稚齡更是別有風韻。」
柳六娘不生氣,斟酒後輕衣一擺施了一禮告辭,走路亦是風情萬種。
她走後,遲衡還凝望著她的背影好半天。
宇長纓將酒壺一頓,悶悶地說︰「不是不喜歡那些個聲色犬馬嗎?怎麼還擺起舞場來了?風塵中人,半點朱唇,萬人遍嘗,將軍該不會竟然好這一口吧?」
遲衡啞然失笑︰「舞得的確很不錯。」
乾元軍里可沒人干得了教人跳舞的事,柳六娘也是遲衡挑過的人中覺得可靠的,當然她只管教授舞蹈清歌,別的可是一概不知情的。就像元之戲能挑出最合適的古玩,卻不可能知道這些東西的去處一樣。遲衡知道,這一類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宇長纓自然也不知這些,抿了一口酒後斜睨輕幔︰「我也是會跳舞的——手執干戚的兵舞,將軍要是喜歡我不介意舞一段!」
遲衡起身︰「你還有這力氣?事務都交接給李簡了嗎?」
長亭,碧水,一年一度又綠長汀。
這天遲衡騎在馬上,滿目綠意,想到容越長戟所向無敵心中無比愉悅。安州鄭奕軍節節敗退,岑破荊同樣猛將猛軍,把梁誅打得哭爹喊娘。而石韋主攻安州與曙州交接之地,地名就叫回汀峰,回汀峰之西北是安州,東南是曙州,在乾元軍連續一月多的兩相攻擊之下,封振蒼竟然還能撐住。
手中是紀策的快報,夷州攻略初見成效。紀策在交戰地夷州石曲道,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分別已三月。
畢竟已平定的諸州諸事已定。
反觀交戰的地方,安州水深火熱,夷州越燃越熾熱,回汀峰也好,石曲道也好,最好都能去看看。一身不能兩用,若比較來說,自然是去回汀峰,因為在那里一可以眷顧安州,二可探曙州。不過,他真的很想去一趟夷州,看看梁千烈,看看紀策,紀策一定還生氣。不然以他的性子,自己去了那麼多封信函,函函都有問候,紀策卻一封回函里全部是戰報。
不怪紀策。
誰讓那天出了事,自己那麼惶恐不安,倉促之間就將他派往了夷州。可是,又能說什麼?天相嗎?宿命嗎?自己都沒想清楚的事還能說什麼,遲衡苦惱了一整,終于還是決定去石韋所在的回汀峰。
宇長纓沒料到會這麼快︰「至少再等個三四天吧。」
「這些重要官員已定,我留著就閑了不如四處走走。當然,我更希望你留在濘州,濘州初定還有很多事情……」
「我跟你走!」
三月,樹蔭漸濃,東風好迎。
遲衡與宇長纓策馬北行,不日至安州,群山綿延重疊,回汀峰一峰聳立。山花爛漫,二人穿水過石,在亂崖中不知轉了多少路,終于繞過山崖,抵達石韋駐處。
數月沒見,一見如故。
遲衡站在山底,看景致恣意,留戀不已︰「季弦,回汀峰之所以叫回汀峰,不過我怎麼看不到那條首尾相連的回汀河?」
回汀峰,中有一條河,像蛇首尾相連死死纏繞著回汀峰,故有此名。
「爬到山頂,就明白了。」
這一句勾起了遲衡的興趣,連連追問。
石韋卻不明說,就跟撓癢癢一樣越不撓越癢,最末了他終于微笑著說︰「乘著現在是正午我們可以爬山去看一看,那景色在暮色初臨時最是分明。」
高處也容易看遠。
宇長纓本來也要跟著去,但遲衡令他在營帳里歇息,言語明明白白是不想讓他同去。宇長纓也不怒,抱手一笑︰「不知道爬到山頂是什麼時候?山中一貫風冷,要不要帶一床錦被上去順便看看回汀峰的朝日?」
倒要不了這麼長時間,才一個時辰多一些,就有陣陣幽香傳來。
遲衡正納悶,石韋停了下來。
石路的左邊有一處不太分明的道路,草木茂密,石韋棄了正路轉到這條暗路上,才幾步就隱隱听見水聲,遲衡一動,莫非這就是回汀峰里的河,听聲音像泉。
模過幾塊大石頭,峰回路轉到了山崖邊。石韋笑著說︰「看看下邊。」
俯視下去,果真山腰處有一條白河環繞著山巒蜿蜒,首尾相連如白蛇。遲衡訝然,怎麼剛才沒見到呢,再仔細一看,明白了,哪里是河,分明是群山中間長著的樹開得白花,連綿成了河。
難怪說一路走來沒見到河,這種風景,只有峰頂能看到。
遲衡贊嘆不已,石韋負手迎風︰「這種花叫南子心,也叫負心花,負心花初綻是晚上,開紅花,天一亮就變成白色。花只有那一晚是紅的,其他時候全是蒼白,從二月開到十月。只有在回汀峰山脈的山腰處能長,再往上或往下都不能活,連綿在一起像一脈白河一樣,所以這里叫回汀峰。」
真是奇異的花。
「據說,如果情人變心了,與他來看一看,就能回心轉意。」
遲衡啞然失笑︰「人若變心,早恨不能與舊人再無瓜葛,怎麼可能回來一起看花?所以,與其寄心于他回心轉意,不如揮刀斬舊情來得干脆!」
後悔失言的石韋听了這話,釋然笑了,輕松地拾起崖邊一根兩指粗的青藤︰「回心轉意也是有典故的,這藤子叫萬年纏,十分結實,一般人都扯不斷。而且萬年纏的根扎得非常深,想拔出來都難,只能用刀和斧砍。」
遲衡扯了一扯。
難怪叫萬年纏呢,這哪里是藤,比麻繩都結實呢,又長得那麼長,掛在兩樹中間,當個秋千玩耍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如此美景,賞心悅目,二人在崖壁邊坐下。
石韋說起戰事。
岑破荊和崔子侯駐守中軍,岑破荊善領軍,崔子侯擅計策,二人相得益彰打戰很是默契。听了石韋贊言,遲衡只是笑,心說果然押得對,那兩人根本不消自己多加過問。
而容越那邊戰事更順。
他如遲衡當如策謀的那樣,奪了安然城,走安關,度鎮龍峽,直走鎮龍城,刺入安州心脈——現在,容越駐軍停在了鎮龍城。如果他再往東逼過去,拿下永立城。鄭奕看似還留有三分之一重地,但岑破荊和石韋同時發起攻擊,與容越交相呼應,則鄭奕已失地利,必然是安州全部淪陷。
遲衡贊︰「容越的攻勢太凌厲了!」
可不是麼,石韋和岑破荊雖然也士氣足攻勢猛,但都沒有容越那麼快,他真如一把利刃所向披靡,正因容越領兵一向鋒芒畢露,遲衡才會將他放到那個位置。石韋贊道︰「容越氣勢非凡,加上莊期和其他知事的謀略日益精湛,以及將領們同仇敵愾,行軍神勇無人能及。你或許還不知,據密探報︰在鄭奕軍的懸賞榜里容越是頭一個。」
敵人的深惡痛絕,就是對自己最好的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