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249二四九

作者 ︰ 火棘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

除了安錯,現在伺候遲衡的老郎中就不下七八個,但沒有一個郎中敢動手。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安錯的手微抖了一下。

一排比發絲還細的銀針在火上烤著,安錯極為鄭重地說︰「遲衡。」

咦?以前都叫將軍,現在怎麼改口成遲衡了?這麼猶豫的安錯全然不像安錯,遲衡知道他的憂慮和焦躁︰「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怎麼現在怕了?死馬全當活馬醫就是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瞎了眼也不怕至少留著一條命。」

安錯低頭撫摩遲衡的眉毛︰「以前,師兄說他不敢給霍大哥治病,我現在明白了。」

遲衡眼楮一跳,心說不可能吧。

果然安錯下一句就把他打回了塵土里︰「越是強悍的人,平日里什麼毛病都沒有,正兒八經治起來,還不如經常得病的有跡可循——是吧,有病的人知道犯過什麼病,沒病的人一得病就是大病。所以,防患于未然才是最高明的郎中。」

這東一榔頭西一錘子是什麼意思,遲衡哭笑不得︰「你快點兒,被你撥掉一層皮了。」

安錯拿起了細針,喃喃︰「這麼好看的眼楮真叫人狠不下心。」

遲衡打過了麻沸散,沒什麼知覺,能听到安錯極力屏住的呼吸聲,但完全感覺不到熱氣噴在臉上,他任由安錯扒開眼皮,反正什麼也看不見。遲衡的心起起落落,閃過許多往事,從記事到後來,許多小到他從來沒有去記的事,此刻都浮現出來,那些曾經甜蜜的令人眷戀的往昔細節……

安錯輕呼打斷了他的回憶︰「怎麼了?很痛嗎,怎麼忽然流眼淚?」

遲衡回到現實中。

安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不痛你熱淚盈眶干什麼,可把我嚇死了,差點兒就捅偏了,再來一次。」

這一次,遲衡什麼都沒想,他極力什麼都不想,很難熬,時間像陷在泥沼里走不動一樣。走不動也要走,他艱難地憂心著熬著。漸漸的,他感知到了安錯的手頓在臉上,他感知到了安錯呼吸的熱氣,他感知到了,絲絲的尖利從眼眶拔出,不疼,像扎了一下。而後,一層軟布蓋了上來。

安錯說︰「銀針上有藥,明天早晨再看看。」

這一夜遲衡無眠。

第二天,遲衡面向東方由著安錯一層一層揭開軟布,一層,又一層,又一層,如釋重負,遲衡緩緩地睜開眼楮,心一點一點沉了下來,手指狠狠摳進了掌心。

安錯顫著聲音問︰「怎麼樣?」

遲衡沉默。

遲衡的眼楮,並沒有如期望的那樣剎那光明,依舊是薄薄的亮,安錯不甘心地在他眼瞼前揮手,他依舊連影子都看不見。他沉默了一整天,沒有暴怒,沒有怨恨,喝著安錯送來的藥罐︰「安錯,沒事,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也許,以後就瞎了。

除了繼續醫治也別無他法,為了驅趕心中的焦躁他必須做點別的。

受過太多起起落落的期望和失望,心已起繭麻木了,雖然這次的失望尤為大。遲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周圍很靜,腦子很清晰,他著重將紀策的所有安排都溫習了一遍︰紀策只是將安州一線的將領都調換了一下位置,但就像牆上的釘子一樣,最重要的那幾根都牢牢的釘在原地,所以再怎麼調換也不會影響大局——正是因為如此,所以遲衡並沒有阻止。

當然,紀策還悄然拔掉了幾根看似無關緊要的釘子,偏偏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地方,他和宇長纓起了爭執。

實際上他若不挑起事端,宇長纓根本不會知道。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難道只是爭風吃醋那麼荒謬嗎?窗外,秋風簌簌作響,秋雨打著窗子,遲衡撐著手臂,听見安錯用心虛的話說︰「將軍,你先試試這一個藥方,雖然很有把握,但我不確定兩種藥草哪種更合適。」

遲衡驀然醒悟,紀策一樣沒有把握,他必須試探一下,哪一顆棋子能用哪一顆下去就是死局。

而宇長纓就是他的試毒針。

不明所以的宇長纓令事態變得眾將領皆知,別有用心的人會順勢掀波。上次的林佛谷只怕也是紀策和石韋聯手設的局,只是局子開大了沒收住,鄭奕軍趁虛而入,只能再來一個甕中捉鱉——這兩個人,難道連自己也要瞞嗎?

遲衡又溫習了一遍安州濘州的地方事務。

發現一個有趣的事,紀策依葫蘆畫瓢試圖拔掉濘州的幾根釘子,但後來又放棄了,紀策曾和他提過,但當時遲衡失明了心浮氣躁,這事不了了之;相對來說,安州的地方事務就變得很輕易,紀策巧妙地悄無聲息地換了大部分的官員,幾乎是釜底抽薪。

紀策去梅花嶺怕也是有心的,只是,為什麼是梅花嶺呢?以及他為什麼會讓宇長纓去梅關?

遲衡疑惑不已,忽然一念閃過,豁然起身。

就在此時,宮平忽然急匆匆地跑過來,聲音焦急惶恐︰「將、將軍,那個老婦人,被人殺死了!辣粉攤的攤主也死了!」

遲衡抓緊了案卷︰「什麼!」

老婦人死了,攤主死了,當時好幾個目擊者都死了,在遲衡部署的護衛的眼皮底下,護衛們個個戰戰兢兢,因為這麼長時間都沒有任何動靜,原以為不可能有什麼問題,想不到會在一切看上去塵埃落定時發生。

宮平復述了所有死後的細節,並請示遲衡要不要親自去審。

「想讓我抓小放大嗎?」遲衡鐵青著臉,說道,「我不可能再被陷在這些事情中,真真假假就讓縣丞去處理吧,誰殺的、怎麼殺的都不要緊了。立刻備馬車,我要去梅花嶺!」

宮平一驚︰「將軍,才得了信報,梅花嶺正激戰著呢,有副使在不用擔心!」

遲衡狠狠一拍桌子吼道︰「就是打戰我才要過去!」

從回汀到梅花嶺,快馬一天的功夫,但遲衡坐的是馬車,再快也是四個 轆滾,平坦的地方快,崎嶇的地方慢,有些地方還得人扛過去,遲衡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竟然要了兩天兩夜。

而一路上,梅花嶺的戰報跟雪片一樣飛過來。

梅花嶺激戰、梅花嶺被圍、梅花嶺失守,紀策退至烏麗道……梅關被梅花嶺所累,陷入苦戰……鄭奕軍如同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一樣,兵士如潮涌入此地……石韋鞭長莫及,救之不能……援兵被困,援兵被截……遲衡坐在馬車上,心急得恨不能揮起鞭子親自趕馬。

這一處離烏麗道還有數十里,砰——馬長吁一聲,馬車驀然停住,遲衡一個不提防前傾腦袋差點磕到扶手。

宮平急道︰「將軍馬車壞了。」

遲衡氣得下了馬車,本來眼前是透亮的,這一氣,又一陣陣的發烏,他扶著馬車說︰「宮平,你的馬給我!」

宮平當然不會給他︰「將軍,烏麗道現在激戰,我們不能去。」

「混賬,趕緊給我滾過來!」

宮平大聲說︰「不行,紀副使臨走時說過,一定不能讓你去梅花嶺或者梅關,等他打了勝仗再說,您再等一等行不行,石將軍的救兵很快就會到的。」

「等石韋來黃花菜都涼了!」

兩人爭執得臉紅脖子粗,正在此時忽然一個護衛急促促地跑過來︰「將軍,有戰報,兩支鄭奕軍精兵忽然從南邊包抄過來,咱們趕緊退吧,現在還來得及!」

包抄?莫非鄭奕軍又破了一道關隘,長尾一掃,將烏麗道團團圍住?若真是如此,以烏麗道這種根本無險可恃的地形,根本就是被鄭奕軍活活地圈死了。現在是兩支,眨眼間就會變成四支十支!

宮平急忙說︰「將軍,咱們趕緊退吧,不然到時想退都難。」

遲衡咬牙切齒︰「退什麼退!你以為你咱們進了這里還能出的去?就是有人設下的局,就算我退了,梅花嶺、梅關、烏麗道還是會被鄭奕軍活活吞了。紀策,這就是你的計策,你真是讓我……宮平,快馬,去救!」

遲衡領的千余人都是精兵。

他這一聲令下,無人敢抵擋,紛紛亮出旗幟和尖銳武器往前沖。宮平也曾是精兵中最出眾的人。這一次,他與遲衡共騎一匹戰馬追風掣電,飛馳而去。戰馬未到,塵先揚,宮平望著一片濃煙滾滾的烏麗道,心想,真的有這麼快嗎,明明前一個戰報還是紀策退入烏麗道,怎麼瞬間這里狼煙已起,只听見一陣一陣的廝殺聲。

千余精兵長驅直入,遇敵殺敵氣勢如利劍。

苦戰的乾元軍听見勁急馬蹄聲響,再看是將軍領軍親自來援,本已扛不住的士氣倏然高漲,眼楮都裂了,戰鼓再擂,如山響,將已經勝券在握的鄭奕軍震得心中一顫。

宮平護衛著遲衡。

遲衡沒有辦法揮刀或者揮劍,大喊︰「快給我找,紀副使在哪里?」

濃煙四起,到處是廝殺聲,早已是一片混亂不堪。宮平策馬無序奔走,卻尋不見紀策的蹤影,遲衡在馬上顛簸著,被狼煙燻著眼楮,眼前忽然出現了影子,許多模糊的身影。雖然仍是十分模糊,但卻像深夜撥開了一層陰翳。

簡直是如有天助!

遲衡信心激漲,克制住激動的心情。將梅關、梅花嶺、烏麗道這一路整個地想了一下,又把可能通往烏麗道的路想了一想,以及紀策的習慣,遲衡忽然眼前一亮︰「宮平,不要管這里,往西!」

向西,將被一座峻山阻隔。

遲衡的命令不容質疑,宮平二話沒說執鞭向西,平日貼身的數十個護衛緊隨其後。狼煙越來越遠,遲衡心急如焚,未過多久忽然喧嘩聲又起,前邊青山阻隔,原來這里竟然也是一場惡戰,宮平既緊張又疑惑,一股莫名的心悸忽然涌上。

兩邊的旗幟竟然……

他急忙勒住馬,驚魂未定︰「將軍,將軍……這……兩邊都是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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