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戈 第327章 三三

作者 ︰ 火棘子

第三百三十章

容越的脾氣變得暴躁,中午吃飯時莫名暴躁,一失手把東西砸出去正中一個僕人的額頭,血流如注,一時容德宮人人自危,連莊期都未能幸免、受過他的莫名其妙的發火。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他對遲衡都越來越沒有耐心,說話很沖,根本沒有君臣之分。

這一天,遲衡從容德宮中回來。

宮中的紅櫻開得花團錦簇,滿目絢爛,繁花無端。不知不覺,已是陽春三月,有人在紅櫻樹下,一襲青綠色的長裳。听見遲衡的腳步,他轉頭過來,遲衡的眸子干澀,每天都是焦躁的,全然無視了身邊的人,駱驚寒的神情那麼寂寥,卻猶掛著一絲微笑。

有多久,沒有好好看過這張臉了?

遲衡握住他的指尖︰「驚寒,這些日子怎麼不見你來找我?」

駱驚寒臉頰微笑一滯,仿若克制一般,化作幽幽的聲音帶著嘆息︰「整整兩個月零七天,怎麼能是‘這些日子’?而且,你竟然忘記我離開的原因嗎——我是去元州尋找名醫了啊——你到底是多久沒有上朝了?你要成為一個昏君嗎?」

原來是去找名醫了啊?依稀是記得某一天駱驚寒走得很匆忙,因為心底焦急,遲衡並未在意。想一想這些,恍如隔世,遲衡愧疚地親了一下他的側臉。

心底卻是涼如水,多少名醫最後都束手無策。

駱驚寒閉著眼,半晌道︰「我這次找回來一個巫醫妙手回春可以替人續命,或可一搏。陛下,你不要再頹廢下去,否則,我辛辛苦苦為的是什麼?不當皇帝也好,當皇帝也好,只有你開心我才覺得有意義——陛下,我從元州一路快馬回來,很累。」

說罷,他倚在遲衡的肩頭,渾身的力氣如被抽掉一般,軟軟地靠著。

遲衡扶住他的腰,撫摩著他的臉,這張臉在嬌艷恣意的紅櫻映襯之下憔悴盡顯。他從千里之外風塵僕僕回來,只為一絲絲的期望,只為早已絕望的期望。遲衡握住了他的手,呢喃道︰「驚寒,你能不能陪我一世?」

「我這一世早就是你的了。」

「別走,就算對我失望也別把我拋棄,驚寒、驚寒、驚寒……我們一起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好不好?我給你築一個房子,好不好?我們一起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在河邊看我捉魚,好不好?一定要陪我到最後,不要比我先走,好不好?」

駱驚寒抬頭,撫模遲衡的眼角︰「你這樣,我怎麼舍得先走?」

「驚寒……」

「你也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放棄我們啊。」駱驚寒的眸子盛滿了瑩光,「我不要你給的高官,我也不要你給的厚祿,你是一國之君,你更是我唯一活著的原因。我當初放棄壘州,投降,都是因為你啊,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讓我束手就擒的啊!我對不起駱家的列祖列宗,到了地下一定被會責罰的,你一定要陪著我!不能再對不起我!」

「驚寒……」

「你無論做什麼我都陪你!對的也好,錯的也好,甚至絕路也好,只要是和你,我就不在意。遲衡,你不止有顏鸞,不止有容越,你怎麼可以忘記,我也一直在啊!」駱驚寒止不住潸然淚下。

紅櫻紛紛落下,衣裳綴滿碎碎點點。

巫醫是一個極普通的人,長得瘦小且黑,一看就是在陽光下勞作的人。雖然矮小,卻還駝著背,瑟瑟縮縮的顯得越發萎靡。

遲衡已麻木,多少人都無功而返。

原本滿懷期盼的心早不知被揉折過多少次,就算巫醫此刻說出無能為力的話,他也不會有什麼波瀾。沒人敢觸怒遲衡,更沒人敢在他面前說容越無救的話,可是,他心知肚明,容越所剩時日無多了。

巫醫哆哆嗦嗦抓住容越的手。

容越心情煩,被抓著又是撫摩又是詭異的搓揉,更是暴躁。在巫醫的手第三次曖昧的撫摩時,容越驟然一拂手,暴怒︰「能治不能治?不能治就滾!」

巫醫的眉頭驟然簇緊︰「你沒治了!」

「滾!」

在容越還沒來得及發怒時,遲衡暴怒了狠狠將巫醫一推一踹︰「你說什麼?」

巫醫高昂起頭,帶著異域的強調高聲說︰「他沒治了!最多能活十天!神仙也救不了!他身上的命數已盡,而且,你們都看不到,他的黑暈已經蔓延到了人中,沒救了!」

三個字,狠狠敲擊著遲衡的心。

黑暈已經蔓延到了人中——這原本是只有遲衡看到的,原先的黑暈一天天彌散,但別的人都看不見,只有遲衡一個人眼睜睜看著可怕的灰敗籠罩下來,無能為力。但是,巫醫竟然也看見了!

遲衡一下子拽住了巫醫的衣領,大睜著眼楮吼道︰「你也看到了?你一定有辦法!」

容越卻也吼開了︰「遲衡!算了!」

算了?

「你不要再為我折騰了!生也好,死也好,就那樣了!我活的這三十年轟轟烈烈,值了!活一天,是一天,我不怕死!看著你這樣,我心里更難受!」容越的聲音高亢急促,「你是皇帝,你應該上朝去,天下剛剛太平,你就不理朝政,算什麼!我替你打下的江山社稷,不是用來毀的!」

遲衡望著他,十分痛苦。

容越抓住遲衡的手,一根一根地掰開那死死拽住巫醫衣領的手指,他一字一句地說︰「遲衡,我知道,你不願意我死!我也不願意,活著多少,能吃能喝能玩,多好!我還沒等到三十二歲呢,我的真命還不知道我馬上就要死了呢!可是,既然他們都說是命,那就是命!我活得開心放肆,我死得也要灑灑月兌月兌沒有束縛。你為了我,荒廢我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會死不瞑目的,我不願意領你這個情。」

「容越……」

「男子漢大丈夫,難道會怕死嗎?」容越笑了,削瘦的臉龐泛起了熠熠神采,「我都是容州王了,還不讓我回容州看一看我的封土,你是故意給我一個虛職的吧?」

「我陪你!」

容越一個輕拳揍在他胸口︰「扯淡!我要一個人去容州看看,你就給我老老實實呆在京城。」

容越,執意想離開遲衡,因為無法承受他的絕望。

有人絕望是一個人的絕望,而遲衡的絕望卻關系著江山社稷的存亡,容越雖無心,不無知,他知道遲衡承受著多大的壓力和指責、拋棄了為皇的責任來到自己身邊,肆意揮霍時光和權力。

當然,遲衡不放他走。

死也不放,兩人就這麼僵持著。遲衡呆呆地坐在容德宮的院子里,看著滿目的綠色將整個宮殿覆得滿滿登登,連一絲空隙都不透。他知道,容越想離開京城,是怕自己為了他而一蹶不振。可是,怎麼會放他一個人走,就算最後一程,也要送完才行。倘若,當初沒有遇見斜臥在白石上釣魚的容越,容越是否會在紫星台悠游地度過一生呢?

「陛下!相救容將軍,也並非沒有法子!」

遲衡驀然回頭。

瑟瑟縮縮的巫醫努力伸長了脖子,雙目發出亮光︰「有冬天,就有夏天,冬和夏不能同時;有人活,就有人死,生與死總是相當。」

「怎麼救?」

巫醫歪著眼楮說︰「用你的命續他的命,就可以!」

遲衡腦袋嗡的一聲響了,幾乎直刺心底的一句話在他胸腔發出鳴叫,從沒有想到,但卻像期待了很久一樣,終于等到有人說出來,遲衡豁然起來︰「你想怎麼做?」

乾元七年,五月,榴花照人。

新上任的刑部尚書周階匆匆來到御書房,皇帝下詔令他前來商討處理前朝臣子之事。周階為人耿直,乃至嚴苛冷酷,他曾因為人過于不近人情而被壓制,但在濘州時,遲衡卻將他提拔上來,他兢兢業業終于一步一步位及尚書,且日漸受器重。去年,皇帝因容越之事荒廢政務,群臣彈劾,無濟于事,強勢的皇帝根本不容人多說。

但即使皇帝不理朝政,周階越加勤勉,絲毫不松懈。

所幸的是,朝中臣子還是忠誠的多,又有紀策權掌一朝,所以並沒有什麼大亂。

令周階欣喜不已的是,四月,端寧侯駱驚寒不知從哪里找了一個巫醫,那巫醫十分了得,據說藥到病除,容越的刺青竟然漸漸恢復了,听說現在龍紋已經顯出了一半多;而已近絕望的皇帝也容光煥發,重新上朝執掌政務,每天從拂曉一直到子夜,一刻也不休息。

令臣子們欣喜之余,又非常擔憂,深恐皇帝會被累趴下。

對于前朝臣子,周階早有打算,所以皇帝一問,他立刻就呈報上來,一一二二井井有條,皇帝很是滿意,令他來御書房詳談。不過,周階覺得皇帝大概是太久沒有理會朝政,所以回來後操之過急了,什麼都管,什麼都問,什麼樣的安排他都要清楚,全然不像以前那樣事事撂給紀策等臣子們決定。

于是,有傳聞說皇帝將攜駱驚寒等人歸隱山林。

傳得有鼻子有眼,周階想,皇帝正當壯年,怎麼可能急流勇退呢,而且連親生皇子都沒有,難不成要禪讓嗎?七年前,皇帝的四個養子才九歲十歲,如今,都十六七了,不再是懵懂小孩,明爭暗斗都有,在今年皇帝最絕望的時候,皇子們及背後的勢力的蠢蠢欲動越加明顯。

想不到容越活過來了皇帝也重振雄風。

皇子們立刻偃旗息鼓,再不敢明目張膽地拉幫結派,周階覺得很可笑,心想皇帝的能力和手段,可不只是征戰,不知道皇帝這一次召他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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