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原到西川 第十四章

作者 ︰ 孫相華

第十四章

高原的風帶著一股又一股的寒氣吹來了,地里的莊稼沒有了,樹上的葉子也早都落光了,寒風無所顧忌的襲擊著高原的每一個角落。я思路客я有的人家開始用報紙在刷上漿糊的窗縫上糊了起來,田愛農家的井台上也凍了薄薄的白白的一層冰。這就預示著高原徹底的進入冬天了。

田愛農拎著滿滿的一桶水趔趄著去了馬圈飲騍馬和騾子,嘴里還在叨念著,「早晨起來天還好好的,這一會兒咋說起風就又起風了」。

「叔,飲馬呢?」楊國輝一走進田家的院子就看到了田愛農。

「嗯,是國輝來了,等我飲完馬咱屋里說話去。」棗紅s 毛s 的騍馬把大大的腦袋伸進了水桶里,滿滿的一桶水一口氣就喝干了,抬起頭來嘴唇還滴著水滴,又把頭伸進了水桶里但沒有喝到水,那樣子沒有喝飽。旁邊的鐵青騾子還沒有喝到水,一個勁的掙著韁繩。

「這馬真能喝水。」

「喂的都是干草,沒有一點的水分,也就喝水多了。」說著話田愛農又從井台邊拎來滿滿的一桶水,楊國輝看到井台邊還有一桶已經抽滿的水,就幫著拎進了馬圈。騍馬足足喝了兩桶的水又把腦袋伸進石槽里吃草去了,騾子沒有那麼大的水量,一桶水就夠了。

「騍馬竟然喝了這麼多的水。」

「騍馬肚子里有駒了,揣的是騾子,正月初三的r 子。」田愛農對于馬下駒的事比女人生孩子的預產期計算的還準確。田愛農用手捋著棗紅馬泛著亮光胖胖的馬背,從他的表情里讀不出騍馬揣駒給他帶來的高興。「即使騍馬不揣駒也比驢、騾子吃得多。別怕它吃得多干起活來還得這個東西,拉起車來輕點重點遠點近點無所謂,耘地 地一上午一下午不用歇著,不像驢干一會兒就完蛋了。」

田愛農說起他的騾馬來話就多了,他對騾馬的感情比對人的感情要深。「就這一對騾馬種上二三百畝地也不打怵。」

「叔,過兩年我家的地不種了,都給你種吧。我在基建隊也抽不出身子,曉輝也該上小學了,我準備讓他去西川念書了,田華還得照看著曉輝,說是我們自己種,ch n播、夏耘、秋收也都是志山幫的忙。」

「咱兩家誰跟誰,說客氣話不就生分了嗎?」田愛農又說「孩子念書可是大事,耽誤不得,老話不常說嗎,好人出在嘴上,好馬出在腿上。人家站在台上又有情又有理的說上一個上午肚子都掏不空,在下面听的好幾百號人耳朵都伸直了,連一點動靜都沒有,人家憑的不就是滿肚子的學問嗎。」

楊國輝沒想到愛農大叔不單單種地好,看事還是有些遠見的。

「叔,告訴嬸今天中午家里別開火了,都去我家,田華在家里正準備著呢。」

「我剛不說了嘛咱兩家誰跟誰,還來這些見外的干啥?」

「反正大冬天的也沒事,天又刮起了大風,干啥也不得手,不如坐在熱炕上喝酒。」

「要去就讓志山去吧,我們誰都不能去,你請客照理我們都得去,尹翠花肯定是不能去的,讓也不能讓了,她不去我們去了顯見不是把人家甩了嗎?哎!」田愛農嘆了口氣接著又說「別看她不拿著這個家當家,不拿著這家人當自家人,咱可不能慢待了人家,她可是咱們敲鑼打鼓,所有的親戚理道都送了信兒,高原村老老少少人人皆知娶進門的媳婦。就連地里的八輩祖宗都知道田志山娶的媳婦是尹萬ch n的丫頭,她好好的是咱田家,她壞人們笑話的也是咱田家。」

「叔,咋了,你們生氣了?」

「哎!可別說了。」

楊國輝知道不能再問了。

「叔,志山呢?」

「在我們屋炕上躺著呢,飯也懶得吃,活也懶得干,自打娶了媳婦整個人就像得了一場大病一樣沒有一點的活泛勁了。剛好去你家里吃吃飯喝喝酒說說話也好散散心,要不整個人就完啦。」

「叔,那你把志山叫出來,我就不進屋了。」

田愛農知道楊國輝不願進屋是不願見到尹翠花。

「志山,你國輝哥來叫你去他家吃飯呢。」田志山听到爹的話,起來下地穿好了衣服鞋出了屋門跟著楊國輝去了。

外面的風刮得更大了,就像草原上的野馬任著x ng子撒起狂來。也想一群強盜露出了本x ng,在高原村肆虐著、擄掠著。高原村的人們都不願意出來惹大風的麻煩,都躲在屋里,白天的高原村就像夜晚一樣難以見到人的影子。泥土的院牆也奈何不住大風的囂張,躍進了院子,把那些沒來得及收拾的瓷盆、鐵桶刮得叮當亂響。不時的還從房上揭下瓦片來,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高原村就其地形地勢來說並不是地處高高的原野上,是處在兩條不算長的山脈的峽谷里,就像他的南面對著的山脈黃金梁一樣,高高的山梁倒是實實在在擺在人們眼前,但人們卻從來也沒有發現過黃金一樣。只是這一帶的地理位置海拔高罷了。

楊國輝一米七五的個頭,人長得有些瘦弱,上身穿著黑s 的西川二建公司統一發的羽絨棉服,胸前的右上角還印著「西川二建」的字樣,穿著一條深藍s 運動褲,里面還套著一條毛絨棉褲,腳穿著一雙白s 旅游鞋,這樣他還是感覺到有些凍得慌,臉s 青青的,嘴唇也有些發紫,走在大風里還有些搖晃。明年他就三十了,按說這個年齡大風是奈何不得他的,誰知大風最是欺軟的,竟使楊國輝在大風中有些站立不穩,田志山伸過右手來跟楊國輝的左胳膊挽在了一起,朝著村子東頭走去。

田志山是一個比楊國輝略矮的個頭,高原的土地把他的體格練就的敦敦實實的,膚s 也跟高原的土地一個樣黃里透著黑。他早已習慣高原的風、高原的寒冷也奈何不了他那壯實的體格,身上依然穿著夏天的單衣,腳上穿著他娘做的膠皮底子鞋。頂著風還在說著話,「我也正想找我田華嫂子給我剪剪頭呢,我就留不得長頭發,長頭發太麻煩,幾天不洗就像氈片一樣,連虱子都恨不得到里面絮窩了,不像短頭發,早晨洗臉的時候捎帶著就洗了。」

沒一會兒楊國輝跟田志山就到家了。

楊國輝的家是在一片的x nji ng楊的樹林里面。楊國輝結完婚就跟爹媽分家另過了,楊國輝的爹也是瓦匠。幫著兒子在村東頭蓋了四間紅磚瓦房,挨著楊國輝西邊的那家在他家蓋完新房的第二年跟著姑娘搬到西川去住了。西家的院子里空了下來,夏天院里長滿了一人高的蒿草。有一天田華的兒子曉輝自己在外面玩土,有一條長長的花斑蛇從那家院子的蒿草里爬了出來,把曉輝嚇得哇哇地哭,以後再也不敢一個人經過那家的院子了。

「這個院子白白荒掉豈不可惜了,再說出來進去看著這麼個破爛的院子也不順眼,不如給那家一些錢把這個院子買下來栽滿樹。」最初的時候還是田志山出的主意。

楊國輝趁著在西川干活的時候,買了幾斤點心找到了西家的鄰居。楊國輝說花錢要買下他家的廢棄的院子。

「我們再也不回那去住了,留著院子也沒用了,房身地又是國家的,你要願意栽樹就栽樹好了。」

人家雖是那樣說楊國輝還是給了他家的錢,並讓他家立下了字據。

挖坑,栽樹楊國輝沒有那大的氣力,說好了在田志山家蓋房的時候換工。

田志山把楊國輝家的院子前後左右的空地都挖上了深深的水平溝,又把楊國輝從西川苗圃買來的x nji ng楊樹苗行株有距的栽了下去,足足地慣了一場ch n水。x nji ng楊的葉子從曲里拐彎枝干上冒出了掌心綠綠的背面白白的小小的葉片,葉片越長越大,竟成了眼前的一片風景,曉輝跟著別家的孩子在新栽的x nji ng楊樹空跑來跑去。夏天山上的流水灌滿了樹坑,加上高原肥壯的土壤給了x nji ng楊充足的活力,x nji ng楊可著勁的竄了起來。

短短的幾年,最細的也有碗口粗細了。小時候曲里拐彎的樹苗都成了挺直的樹干,樹頂的枝杈依然曲里拐彎的,ch n夏秋的時候掌心綠綠的背面白白的葉子成了老遠的風景。

冬天的時候厚厚的葉子鋪滿了樹坑。

連楊國輝和田志山都沒有想到,小時候不起眼的樹苗幾年後竟擋住了大風的囂張。大風在密密麻麻的樹林里分解了力量,到了院子里變得和順了。

有一個想法曾經在田志山的心理萌生過,假如高原的土地都經過整合,周圍也栽滿了x nji ng楊或者白楊那麼以後的高原就不是現在的高原了。

騰騰的熱氣順著門口冒了出來,熱氣里裹挾著炒菜的香味。

「志山,快跟你哥到炕上歇著,我這就抄好了菜你跟你哥好好地喝喝,反正大冬天的也沒有啥活可干。」田華手里炒著鍋里的菜,扭過頭來跟田志山打著招呼。

「叔,我要騎大馬。」看到田志山來了,楊曉輝可高興了,拉著田志山的手說。

「咋不騎你爸的大馬?」

「我爸這頭大馬長病了,天天吃藥,不如你壯實。」

田志山格外的喜歡楊曉輝,每次來的時候,楊曉輝總是扯著田志山跟他玩兒,田志山趴在炕上給楊曉輝當馬騎。田家的棗紅騍馬也讓田志山馴順了,人騎在上面老老實實的,有時候田志山抱著楊曉輝騎在棗紅騍馬上順著高原轉圈玩兒。

「曉輝,听話,叔叔今天心情不好。」田華說。

田志山把楊曉輝抱了起來,在他的粉女敕的白白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田志山滿嘴的煙臭味還有短短的胡子茬把楊曉輝燻的扎的躲得遠遠地。

楊曉輝快五歲了,個頭長得竟跟仈ji 歲的孩子一樣的高。高原村里的人們都說楊曉輝長得一點也不像楊國輝,倒是有幾分像他的媽媽。

田華是楊國輝的第二任妻子,楊國輝的第一任妻子是嶺下鎮的夏小葉。楊國輝跟夏小葉結婚三年沒有孩子,有人說夏小葉不生育兩個人才離的婚,有人說楊國輝跟夏小葉結婚三年兩個人卻從來沒有在一起睡過,夏小葉改嫁到嶺下鎮跟另一個男人第二年就生孩子了,那個男人跟夏小葉結了婚才知道,夏小葉原來還是一個處女。也有人說,楊國輝心里一直愛著田華,為了保證自己愛情的純真才沒有跟夏小葉睡到一起,對于田華跟楊國輝的事在高原人們傳聞中就像四季不定的風一樣,沒有一個實情來告訴人們。

田華的家是在黃金梁山那邊的,田華是南昆衛校畢業的中專生,原本是嶺下鎮衛生院的大夫,高原村是一個比較偏遠的村落,衛生所沒有人,剛好田華跟楊國輝結婚了,她又自願回到高原。

田華嫁給楊曉輝沒兩個月就生下了楊曉輝,這就更印證了楊國輝不愛夏小葉的說法。這一切也都僅是猜測,人們並不能用實據來印證自己的說法是對的。

田華是高原村唯一吃國家糧掙國家工資的,其實在職的人早就不再享受商品糧補助了,高原村還是習慣的把國家職工說成是吃國家糧。這也是最讓人羨慕的事情。

田華吃國家糧,在高原人們往往並不把她看成是自己村里的人。高原村的女人也從不拿田華跟村里的女人對比。

其實田華才是高原村最亮眼的女人,才是真正的一枝花。一米七的個頭,略胖的身段,黑黑的長發像段子一樣從後背垂了下來,如果說尹翠花的大白梨上還有美中不足的斑點,那麼田華的白白的臉上卻連一個斑點也沒有,田華最受人端詳的是她的眼楮,半閉微睜有一股迷人的勁頭,朦朧的月,半開的花最是奪人魂魄的。

雖說只有楊國輝跟田志山兩個人喝酒,田華還是忙活了好一陣子,紅燒排骨,魚香肉絲,尖椒炒肉,清炖紅鯉魚……整整做了八個菜。

楊國輝跟田志山一有機會聚到一起總是喝上幾盅,在以前楊國輝不但酒喝得多,煙也抽得多,田志山看著楊國輝喝酒他也跟著喝,看著楊國輝抽煙他也跟著抽。楊國輝以前的臉上還有一些血s ,現在卻白的沒有一點血s ,嘴唇也是發青的,煙也抽得少了,酒也只能用些啤酒來應付。

「兄弟,我現在身體有些不合適,不能陪著你一起喝了,你有多大量就喝多大量吧,到了這兒跟到你親哥哥親嫂家沒啥差別。」楊國輝說。

田志山也看出了楊國輝的j ng神有些不好,又听曉輝說他爸爸有病了,天天吃藥呢,也就信了。

楊國輝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還像以往一樣給田志山倒了一杯白酒。

其實不用楊國輝和田華說田志山也拿這當成了自己親哥哥和親嫂子家了。田志山也不用楊國輝陪著就實實在在的喝了起來。

「嫂子,從結婚到現在我說良心話還沒過過一天好r 子呢,也沒好好吃過一頓飯呢。」田志山平時是一個不很愛說話的人,喝了酒反倒話多了,喝得越多說的也就越多,直到又不愛說話了也就喝多了。

你們知道我娶回去的是啥嗎?不是媳婦,是媽,是祖宗。就像把一只老鷂子請到了雞窩里,把整個家都讓她給攪亂了。其實我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用咱高原罵人的話來說,我是一個碌碡壓不出一個屁的人,現在逼得啞巴說了話了。

從結婚的那天晚上起就讓我跟她分著住了。

咱們不是有姑娘出了嫁,三天回門的說法,到了第三天早上,我娘給我們準備好了東西,等著我們回門。她卻躺在炕上不起來,你說哪有新媳婦大天老亮的躺在炕上蓋著大紅被子不起來的。

我先叫了一遍她沒有搭理我。

「翠花,今天是三天回門,要趕在中午飯前回去的。」我娘輕輕推開了門,去叫她了。也就是從這一天起我娘發現她是不跟我睡在一起的。

你們猜不出她是怎麼說的,田志山自問自答的又把話說了下去,她說「既然老尹家不認我是他家的丫頭,把我趕了出來,我也就沒有他們這門子親戚了。」依然躺在炕上沒有起來。

沒法,我娘讓我拿著東西一個人回門了。你們說哪有姑娘不回門女婿一個人回門的事兒。

以前的時候我爹娘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著我娶媳婦,有了媳婦我娘就熬成了婆。我娘給我們做了一輩子的飯就盼著有一天娶了媳婦能給她做一頓飯來吃。誰知媳婦倒是娶回來了,不但沒給我娘做一頓飯吃,我娘做熟了飯叫了一遍又一遍她還不起來。她不起來一家人都得等著她。

終于起來了,一家人終于能吃飯了。

「你們這都是做的啥?是人吃的東西嗎?分明是在喂牲口。」

「願意吃你自己不會去做,都是一個村子里長大的,誰還不知道誰啥樣?誰還不知道誰家啥樣?」我妹妹亞萍說。

「亞萍,你少說一句不行嗎?」

「我就這麼說你們老田家,你們家都是牲口,大牲口,小牲口,公牲口,母牲口。」

「這樣說你才是地地道道的牲口呢?牲口還沒有跟你這樣沒大沒小連爹媽都不認的呢?」

「亞萍,」我一筷子照亞萍抽了過去。

「哥,你打我。」亞萍哭著朝門外跑去了。

「你啊!你!可長出息了」我爹氣得手都哆嗦了,「你咋不敢打你媳婦。」

「田愛農,你要是比你小子有出息你就動動手打老娘看看。我不把你們老田家砸個稀巴爛,不把你們的房蓋點著了,我都管你叫爹。」尹翠花叫囂著。

「你本來就應該管我爹叫爹的。」我說。

「丟人呢!丟人呢!老田家八輩子祖宗的臉都讓你們給丟盡了。」我爹坐在井台上哆嗦著手想挖出一鍋煙來,一鍋煙也沒有挖出來,拿著煙袋使勁的在井台上磕著,煙袋都磕碎了。

我娘怕我妹妹想不開追她去了。

「叔,別哭了,給,你擦擦淚」楊曉輝遞過一條毛巾來。

「兄弟,喝口酒壓壓氣。」楊國輝說。

田志山一口喝干了一杯酒,吃了幾口菜。

「嫂子,你做的菜真好吃。」

田志山接著又說出了讓人更笑話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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