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風飛 第三章 漫倫農家(上)

作者 ︰ 羽令是

江湖內,江湖外,都是生生不息的家園。

——《漫倫農家》

明陽二r ,半月當空;岳海二峰,滄海臨城。

岳海城西接臨南城,北去江湖聖地瑤月宮只二百余里,東面、南邊臨海,而西北方更與十大城池之一的飛月城相近,可謂佔盡地利。因而雖岳海城積弱已久,卻無兵患。人人安居樂業。

岳海城城郊,有一座山名曰漫倫。因岳海城地處西南,地勢不高,此山由低矮丘陵組成,間雜平原。又因此山土地肥沃,有溪流相伴,遂自古以來便是農作物耕種的風水寶地。

此山居住著少數世代隱居的農民,他們以耕種為主業,以打獵樵漁為輔,自給自足,幾乎與外界隔絕。依山順流而下的溪流乃是淦河,此河水質清澈,魚類繁多。由于農夫們都取之有道,遂河里的魚總是捕之不盡。

一位青箬笠綠簑衣的老叟端坐于河邊,右手握著自制的魚竿,左手提著一壺酒。時而大灌一通,時而微啐幾口,河岸旁榕樹上的杜鵑傳來清脆的叫聲,老叟索x ng閉上了眼楮,深深地陶醉于其間。

其實,老叟早就發現身後三步遠處站著一個人。

「丫頭,好一陣子沒來了吧。什麼事這麼忙呢?」

老叟沒有回頭,只因來者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了。

「老頭,你就不怕魚兒都被嚇跑?」溫柔的聲音伴隨著野草與腳的摩擦聲從身後傳來,螓首額面的姑娘慢慢靠近。

「哈哈!我老頭子釣魚啊,那是不願者上鉤。」說著老叟輕輕一揮魚竿,那魚絲線波延開去。

「你瞧,又有一條饑餓的家伙咬住了。」

老叟邊說著邊揮動右臂,這一拉提,果然那魚鉤已然將一條兩斤左右大的帶魚刺穿。

他拔出魚鉤,確切地說,那是一根鐵針,筆直的、沒有彎鉤。曾經見過老叟用直針釣魚的農夫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們當中有的人也學老叟用直針釣魚,可是多年來竟沒有人釣上來一條魚過。

老叟抓魚的手往前一送,將剛釣到的那條魚拋回河里去。

「這麼大的一條魚放生了,多可惜。」

「怎麼,你想吃?籮里早有一條候著,晚上老頭給你下廚。」

老叟凝視著姑娘的眼楮,卻看不出平時的久未嘗鮮的神s 。以前每當他要做菜給她吃的時候,她的眼中至少會有興奮,然今r 卻不見。

「丫頭,來這邊坐。」

「最近外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沒有。」

「丫頭有心事?」

「沒有。」

老叟再次凝視著姑娘的眼楮,卻也不再問下去。

老叟知道這丫頭從來不輕易說出自己的心事,是以也不著急追問。

姑娘被望得有些尷尬,她的心里有兩個聲音在吵著︰「說。」「不說。」她不知道在最親近的老叟面前,還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猶豫間,竟不知該怎麼啟齒才好。突然,姑娘轉移了話題。

「對了老頭,你剛才怎麼知道有人在你身後的?我可沒動哦。就算你知道有人,又如何得知是我?」

老叟笑了笑,灌下一大口酒,「你身上帶有特殊的味道。」

「什麼?我身上有什麼味道?」姑娘將手臂貼近鼻子聞了聞,疑惑著道︰「我怎麼聞不出來?」

「你每天都在聞,哪里分辨得出?」

老叟沉默了片刻,繼續道來。

「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那是你身上特有的體香,可能是由于你特殊的血統。一般人不容易察覺到,但老頭我和你相處這麼多年,自然能夠在十步之內聞到你。」

姑娘越听越好奇,貼近老叟並肩坐下。

「你繼承了你娘的血統,你的血液中含有一種叫重游的毒元素,這重游毒可克萬種毒藥,所以你和你娘親一樣都是百毒不侵之體。」

姑娘心想,娘親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啊,老頭不會是編故事逗我開心吧?仔細一想,自己小時候不小心被毒蛇咬過,除了外傷確是安然無恙。

「真的嗎?可我娘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

老叟聞言竟當場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抬頭望著午後的藍天,當年的場景又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

十九年前,那也是個晴朗的午後,老叟扛著農具正要下田勞作,突然看到小路旁躺著一位二十來歲的姑娘。

「姑娘,你怎麼樣了?我去找大夫。」

老叟扶起那位姑娘時,發現她身受重傷,傷口大量淌血,懷中卻緊緊抱著一個嬰兒。

只見那位姑娘氣喘得十分厲害,賣力地說道︰「大伯…我快…不行了……能否幫…幫我…一個忙?」

老叟竟是不慌,運氣暫護其經脈後,忙貼耳上去。

「請…把我女兒…交…交給臨南城…城主即墨璉…撫養……還有…我包里的…一封信…也…也……」突然,她雙眼一閉,已然斷氣。

「姑娘!姑娘!」

老叟在確定她已死後,挑了塊好地,便將她葬了,因為老叟連著姑娘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是以並沒有立下墓碑。

後來,老叟把女嬰送到了臨南城臨南府,交予了即墨璉。即墨璉看完信後,竟讓老叟領著親自去那位姑娘的墳前祭拜。即墨璉在墳前思索良久,終究也沒有立碑。多年以來更是不曾踏足,他知道,她喜歡寧靜。這樣是最好的做法。

即墨璉本來無後,從此以後,他把這女嬰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女嬰便是即墨暄,也就是十九年後老叟面前的這位姑娘。「暄」字單名,也是那封信里留下的,並非即墨璉所取。

事實上,當年老叟在送即墨暄去臨南府之前,曾拆開信來看。從中老叟得知即墨暄的親生母親,乃是遭受了魔門的追殺,以致重傷而死。從信中的內容,不難猜出即墨暄的親生母親是即墨璉的大恩人,而她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女兒托付給即墨璉的。

後來,老叟經常去臨南府看即墨暄,兩人因x ng格相似,志趣相投,感情漸深,恁的像一對爺孫女。在臨南府外,即墨暄許多時候是待在漫倫山和老叟一起的。

「老頭,你在想什麼呢?」

即墨暄拍了老叟右肩一下,老叟這才晃過神來。他回過頭,又是凝視著即墨暄的眼楮,然後上下打量了一遍。像,越來越像了。

即墨暄覺得老叟怪怪的,本來自己找不到冰夜劍,又不知道風嘯寒現在過得怎樣,心下郁悶,想來老叟這排解。沒想到今r 老頭子比自己還郁悶。

短暫的沉默後,老叟提起酒壺又是滿滿的一大口。隨後,他收了魚竿起身,將魚簍往即墨暄面前一放。

「老頭老了,年輕人幫我把魚簍收回屋里吧。另外,把我的若斤帶出來,我們到田里去走走。」

「要我幫忙可以,好處呢?」即墨暄彎腰朝老叟一撇嘴,只有在跟老叟相處的時候,她才會有這樣活潑的一面。

「誒,要不老頭去拿,丫頭你在這喝酒?」老叟將酒壺舉至即墨暄胸前。

「那說好的今晚的鮮魚大餐可算數?」

「哈哈!你這丫頭!好!算數。」

即墨暄提起魚簍,往老叟的住處走去。

小路的盡頭是一大片用籬笆圍成的院子,里邊是一間圓柱狀壁、圓錐狀屋頂的茅草屋。屋前籬旁漸秋菊,屋後木前蓮荷香。茅草屋旁西邊是一棵高大的榕樹,樹干有四人合抱之粗壯,此時秋r 西斜,在茅草屋門前台階上投下榕樹葉斑駁的影子。

剛走進籬笆牆的即墨暄望著眼前熟悉的茅草屋,搖了搖頭。這老頭子,還是這副老舊的家當,也不換一換新鮮的造型。呵呵,老頭子果真是老了啊,下回帶你去看看我新蓋的房子,你一定會大吃一驚。

即墨暄想著想著竟偷樂了起來,嚴格上說,老叟是她機關奇術的啟蒙老師,但現在她已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了。不過,老叟未曾教過她制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包括這房子的建造藝術。老叟只是挖掘、激發了她的想象力和創造力罷了,只是即墨暄自己聰慧得太不可思議了。

而她天生的靈氣總讓老叟懷有一個疑問︰有其女必有其父,他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何方人物呢?

即墨暄走到茅草屋門前,門上依舊貼著老叟自制的木板年畫。即墨暄曾久待于此,自是十分熟悉這木板年畫,小時候老叟教過她,但相比于這手工藝,她比較喜歡研究木石機關。

不知道為什麼,門上的木板年畫好像換過,以前是神荼郁壘兩個人的畫像而已,現在卻添了一只鳳凰。神荼郁壘的畫像是闢邪之意,通常人們會添加白虎,以除晦氣,而老叟卻添了鳳凰,想是既闢邪又圖吉利吧。

即墨暄進屋後用木桶打了些水,將魚簍里的魚倒了進去,然後,將四方形木桌的一腳抬離地面。只听得咯吱一聲,桌旁的地板凹陷下去,里頭便是老叟放置貴重東西的一個暗格。

即墨暄從里面拿出一個類似平斧子的工具,比斧小而刃寬,斧柄和斧刃向同一邊彎曲,內質黃銅,外鍍淺層烏金。這個似鋤卻比鋤小的東西便是老叟的寶貝工具——若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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