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是四姨娘的心月復,也是因四姨娘的關系才在大廚房里混了這麼個差事,因甘太太不願管家事,才將廚房這里的事都交給了四姨娘打理,因此,就算同是住在碧蓮院,九娘子的飯食就是份例的那些東西,遲來或是冰冷那是常事,論精致和合口更是不能同東院的四娘子比了。
這會兒夏婆子將這話遞到九娘子跟前了,雖然她是可以趁此機會報仇,但是四姨娘本人就站在這里,也放低了姿態了,親自去大廚房給她弄菜了,怎麼說她以後還要在四姨娘手下討生活,再怎麼著,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落四姨娘的面子。但是,自然不能就這麼輕輕放過,讓她以後再肆無忌憚地欺負自己了,想起在普濟寺里上香的事,九娘子心里就難受得緊,看來,再也不能這麼將小白花當下去了。
打定主意,九娘子微微笑道,「夏媽媽真是言重了,說什麼怠慢委屈的,家里這麼多事,廚房里的事也是繁雜,從父親起,到母親,到哥哥嫂嫂,幾個姐姐,自然是先要緊著的,我最小,有什麼顧不到的也是有的,再說了也是一時而已,我年紀小,這些都不打緊的。」
閣老臉色一變,四姨娘更是臉色變得難看,這九娘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了?這話里听上去是處處在為夏婆子說話,但卻句句誅心,什麼年紀最小,什麼這些都不打緊等等,不是擺明了說因為自己年紀小所以受的委屈多嗎?偏生這九娘子說出這話的時候,還一臉的認真感激和惶恐,仿佛她真的受了什麼委屈一般。
夏婆子是不敢說話,四姨娘是從牙齒根里冒涼氣,閣老則是轉頭去看四姨娘,「九丫頭正長身子呢,眼看著也是個大姑娘了,以後每日叫廚房給炖上補品。」緊接著話音一轉,「這夏婆子是你的人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還有九丫頭的面子上,我也不狠罰她,就罰沒三個月的月銀,以後九丫頭的吃食就交給你了,我不定日子的過來看看,若是叫我再看出什麼不好來,那你,和你的人,就不用呆在我閣老府里了。這話,你們听明白了嗎?」閣老的神情微肅,語氣冷冽地說道,久在朝廷浸婬,閣老說話自有一股子殺伐決斷之意,四姨娘听得連忙跪了下來,連聲應了,那夏婆子卻是早已癱軟在地,連忙極有眼色地給九娘子磕起頭來。
九娘子一個眼神,自己親自起身扶起四姨娘,銀釧也上前扶起夏婆子,「姨娘快快起來,都是小九不懂事,叫姨娘跟著受連累了。」
在閣老面前,四姨娘哪里還敢拿喬,苦笑道,「姑娘說笑了,是姨娘的錯,姨娘慢待你了。」
閣老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也不再看四姨娘,只招呼九娘子上炕嘗嘗菜品,夏婆子便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四姨娘也不敢走,只好立在炕邊,殷勤地給二人布菜。
折騰了許久,看著九娘子用了碗飯,又喝了碗湯,閣老這才起身離開了碧蓮院,而四姨娘也這才拖著麻木的身子和空空的肚子回到東院,就著四娘子吃剩的熱湯泡了碗飯吃。
當晚,閣老去了外書房歇著了,並沒有留宿在碧蓮院。而正屋的甘太太听了三姨娘講了四姨娘和夏婆子吃鱉的事,靠在軟塌上很是笑了一會兒,「沒想到九丫頭倒也伶俐,這次倒讓這個狐媚子吃了個瓜落,也是她活該,我雖不大管事,但是她那些齷齪手段我還真是瞧不上眼,欺負沒娘的孩子算個什麼本事,她春嬌也就這兩把刀了。」
三姨娘一邊給甘太太用美人拳輕輕敲著小腿,一邊柔聲說道,「奴婢說呢,這會子她在老爺那也丟了個大臉,倒是您,不妨對九娘子好一些,叫老爺看在眼里,這麼一比,都不用說話,您還不把她給比到泥里去呀?橫豎九娘子也只是個丫頭,比不得三娘子和六娘子,奴婢看倒是識得抬舉的,您若是抬舉她一兩分——她可是個沒娘的——將來這還不是您的助力?」
甘太太听了進去,「你說的是,這些年,我冷眼看去,四丫頭被春嬌那狐媚子寵得不像樣子了,偏還是個庶女的命,將來有她吃苦的時候。七丫頭吧,太柔弱了些,也不是個聰明的。倒是這小九,話不多,但看起來心里主意大,我若是抬舉她幾分,倒不是問題。可——這丫頭靠得住嗎?」甘太太有些猶豫,「這丫頭我瞧著有些冷,萬一是個冷情冷意的,我可不是白白抬舉了嗎?」
三姨娘笑道,「太太,您多慮了,奴婢瞧著小九只有更有情意的,您想啊,這丫頭生母去得早,除了老爺,她還能跟誰更親啊?您要是待她有三分好,她還能不念您十分的情?要知道,這丫頭將來出了門子也還是要靠娘家的。您看,松哥兒還和她這麼要好?松哥兒的眼光您還不信?這家里有幾個姐妹能得到他的青眼?奴婢瞧著,就是三姐兒和六姐兒也不比她在松哥兒跟前得臉呢!」
這話倒是激起了甘太太的贊同,「就是,你說松哥兒這孩子隨誰?你說,怎麼偏偏就同小九這麼要好?倒把自己嫡親妹妹擺到後邊了。」
提起了松哥兒,甘太太這也才點頭道,「你說的也對,松哥兒這孩子從小眼楮就毒,他看重的人總該不錯的。三丫頭我不擔心,那是個省心的,自己也有主意,我就是擔心六丫頭,也是被我嬌慣的,我才想著,將來六丫頭說了人家,把九丫頭送去給姑爺開臉做個貴妾,豈不是既能給六丫頭做伴,還能給六丫頭多個幫手不是?」
甘太太這個想法也是頭一回說出來,把三姨娘也驚了一下,「太太,您是說,將九丫頭也嫁去將來的六姑爺家?」
甘太太嗤了一聲,「什麼嫁,不過是個妾而已,跟著六丫頭,還能少了她的好啊?這也是抬舉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