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澈這番話說完，甘閣老便抬了眼往他面上瞧去，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其它倒並無不妥，再往他身上瞧去，石青色的長袍柔順地搭在腿上，膝蓋以下卻是嚴嚴實實地蓋著，便有些躊躇，「世子這腿……？」
姬澈眉頭閃過一絲不虞，隨即恢復正常，卻被甘閣老收入眼底，「多謝閣老記掛，其實澈只是行走不大快而已，要走也是可以的。」說罷就要起身，他身後一直立著的木生立刻扶住了姬澈的胳膊，「世子，不可！」
姬澈厲聲道，「退下，勿要多嘴！」喝退小廝木生，姬澈回頭對甘閣老說道，「讓閣老見笑了。」說罷扶著輪椅的扶手，姬澈晃晃悠悠地慢慢站了起來，雖然是站了起來，但那顫顫巍巍的雙腿，還有額頭上迸出的汗珠，卻都讓甘閣老為之心驚！
「世子，快快坐下吧，老夫心里有數了。」甘閣老連忙示意木生攙扶著姬澈坐了下來，「世子，您這是何苦……」
「不瞞閣老，我們府里的事情，您大概也听說過一些，澈不求未來正妻大富大貴，但求一心人，因此，冒大不韙前來，就是希望閣老對這門親事好好考慮一二，莫要匆忙行事即可。」姬澈誠懇地說道。
甘閣老點頭，「世子的意思，老夫听明白了，老夫暫且不能給世子什麼允諾，但世子可以放心，老夫的閨女萬萬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小女子。」
姬澈見甘閣老如此說，便也痛快地說道，「至于這折子，閣老敬請放心，放眼朝廷上下，這首輔之位，舍您其誰？」
二人客套了幾句，姬澈這才告辭離開，閣老親自送了他出了小書房，站在小書房門口的忍冬樹下思索了許久，這才回身往內院去了。
甘太太將甘閣老迎進二人常呆的東暖間，三姨娘親自奉了茶進來，帶了丫頭們退了出去，甘閣老這才對甘太太說道，「你猜，才剛誰來見我了？」
甘太太喝著自己手里的蜂蜜枸杞茶，「還能有誰啊，左不過是你那些幕僚啊，門生唄。」
甘閣老一哂，「就說你肯定猜不出來，才剛是平國公世子來了。」甘閣老故意說到這就停了，瞧著甘太太的反應。
「什麼？你說誰？」甘太太情急之下，將手里的白瓷纏花盞擱在炕桌上，也沒放穩，那茶就滴滴答答地順著炕桌往下淌了，甘太太又忙喚了三姨娘進來收拾，待收拾干淨，人都退了下去，這才問道，「他怎麼來了？來做什麼？」甘太太有些急。
甘閣老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反而問道，「你是不是瞧上了平國公府的公子了？」
甘太太輕輕哼了一聲，「我是瞧上了他們府里的三少了，可不是那個短命的世子！」
甘閣老眉頭一皺，「噤聲！這話也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說的？」甘閣老的語氣頓時嚴厲了起來。到底是任閣老多年的人，說話自有一股子威嚴，讓人害怕。
甘太太自知自己說話失了分寸，「也不過是當你的面說說而已，現在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他腿已經不能站起來了，還一身是病，听說……听說……嗯，反正也不是個壽長的。」甘太太還是不太甘心，到底將這話給說了出來。
「傳言有多少盡合事實的？」甘閣老反駁道。
甘太太驚訝地瞧了甘閣老一眼，「你今兒不是見了他嗎？你倒是說說看，他看起來怎麼樣？是不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還能站著走路嗎？」女人的八卦心理立刻作祟，打听了起來。
甘閣老卻沒有立刻回答，沉思了一會兒，慎重地說道，「我瞧他，腿著實是當年受傷過重，即便能站起來也是十分勉強。至于這身子……臉色不大好，但命這事，哪里是臉上能看得出來的？」
甘太太嗤道，「就是這話。誰能保證他就是個好的？萬一將女兒嫁了過去，他有個不好，女兒就該守寡了，我可不同意，六兒是我心頭的肉，我可是寧願把她嫁到門第低點的，也不能讓她吃這個苦。」甘太太肯定地說道。
「可是這門親……」甘閣老想起那個折子，要說放棄和平國公府聯姻，還真是挺可惜的，現在是他入主首輔的關鍵時刻，世家的心可不容易打動，而他，僅僅靠一些清貴、言官的支持，實在是難上加難。
甘太太瞧出了甘閣老的猶豫，「怎麼，你還想拿女兒的幸福去討個首輔？」說話之間，甘太太帝師出身的門第的清高頓時顯現了出來，眼底帶諷，嘴角輕揚，「 ！」只是一個眼神，一個語氣詞，頓時讓甘閣老面皮發燙起來。
「你想到哪去了？」甘閣老急急地分辯，「我不過是告訴你，若是你瞧中了三少，想把六兒嫁給他，那你還是趁早死心算了。」甘閣老沒好氣地說道。
「這是什麼話？」甘太太大為驚訝，「怎麼，我看中三少怎麼就不行了呢？」
甘閣老搖搖頭，「你以為世子今兒來是做什麼來了？不管外頭的傳言如何，他到底是世子，且為嫡，他還未說親，哪里輪得到他底下的三少？再說了，他已經明說想跟我們府結親，你若是越過了他，將六兒許給三少，你不是明擺著和他過不去，打他的臉嗎？」甘閣老細細地同甘太太解釋道。
看甘太太一副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甘閣老繼續說道，「以他們平國公府的門第，咱們家，除了定了親的三兒，也只有一個六兒了，你舍不得把她嫁給世子，那哪里再去找一個嫡女來說給世子？」
甘太太被甘閣老說得啞口無言，楞了半晌。「這可怎麼辦才好？唉，要是再有一個女兒就好了。」甘太太說起傻話來。
「嗨，盡說胡話呢。」甘閣老微微笑道。
甘太太瞅著微微發笑的甘閣老，頓時明白過來，「哦，你這個老東西，這是在逗我玩呢？瞧你的樣子就知道了，您啊，肯定是心里有譜了，對也不對？」甘太太也難得地說笑起來，夫妻二人說起互相之間的俚語來，倒頗有幾分剛剛成親那會的親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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