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九娘子便听到大長公主府里下人傳的消息,說是平國公府的世子突然發病,不僅請了全京城所有的名醫看診,就連皇宮內的太醫也請了好幾個,都說是病情凶險,世子病危。
九娘子在大長公主府里受到了無數人的同情,就是九娘子自己,也偶爾听到有人在說,「這麼嬌艷的一個小姑娘,還沒嫁過去就要受這份罪,真是可憐啊!」之類的話。就連德昌公主也憂心忡忡地跑來問道,「九妹妹,你听說了嗎?平國公世子病重呢。」
九娘子事先得了姬澈的囑咐,心里估計這肯定是姬澈在為提前成親造勢,但心里也是有點擔心的,「我也听說了,不過听說連太醫都請來了,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吧。」
德昌卻沒有那麼樂觀,搖搖頭,「那你是不知道,我以前听我母妃說過,這個平國公世子以前就受過很重的傷,後來好像又中過毒什麼的,最後雖然治好了,可是也落了個瘸腿的毛病,而且,听說那毒還沒完全解呢。」
中毒這個卻是九娘子以前沒听到過的,連忙追問道,「中毒?怎麼會呢,誰給他下的毒?」
德昌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我母妃說起那麼一嘴罷了。反正,這事听起來很是凶險,九妹妹,反正你也不過是定個親而已,大不了退了這門親事唄,閣老總不能看你這麼踏進火坑吧?」
九娘子笑了笑,「咱們也別在這杞人憂天了,如果真要是這樣,也只能看上天的意思了,且等等吧。」
德昌好奇地看著九娘子,「我怎麼覺得你好像一點也不著急,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九娘子連忙止了笑,做出幾分愁苦的樣子來,「難道要我哭才成?我就是哭也不起什麼作用啊,這親事都是父母之命,公主你尚且不能隨心,我又哪里有資格接你挑揀呢?」
一句話將德昌的話給堵了回去,二人正說話呢,小丫頭來報,說是閣老府的人派人來接九娘子了。
九娘子連忙和德昌告辭,到了廳里,卻是崔氏來了,正陪著大長公主說話呢,九娘子上前和二人見了禮,大長公主便說道,「小九啊,你嫂嫂才來,說你母親身體有點不大好,要接你回去瞧瞧呢。」
九娘子心知定然是平國公世子的事,也不說破,連忙上前問道,「嫂嫂,母親她怎麼樣了?身子哪里不舒服?」
崔氏給九娘子使了個眼色,說道,「母親就是身子覺得重,又有些鼻塞,撐了兩日,就躺下了,估模著就是傷風了,就是想你了,總念叨你,想讓你回去瞧瞧,再說了,咱們也不好總打擾大長公主。」
九娘子听了,這才向著大長公主說道,「這幾日,小九在這里真的是叨擾您了,既然母親身體有恙,那小九就此請辭,回家去侍奉母親,大長公主之情,待小九日後再報吧!」
大長公主笑道,「你個小小的孩子,怎麼這麼老成客氣?跟我們家十一一般大的孩子,看起來卻是比十一懂事多了,你母親有福!那你回去吧。」然後又吩咐人拿了許多藥材來,囑咐九娘子帶給甘太太。
九娘子又親自回了枕霞閣,吩咐銀丹收拾了東西,和德昌再次道了別,德昌眼楮紅紅地道,「今日一別,再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要是有機會,我接你到宮里去玩,還有林櫻,她如今在宮里也不好過,等她也熬出頭了,咱們三個再聚!」
提起林櫻,九娘子心里也不好受,她進宮前,也沒能和九娘子見上一面,听德昌說她過得不好,心里更加牽掛了,「她過得不好嗎?不是有梨妃娘娘在嗎,怎麼也能庇護一二啊?」
德昌說道,「你以為宮里是她家啊,她哪有那個本事?再說,她還指望拿自己的妹子去固寵呢,不知道得得罪多少宮妃?林櫻的日子好過得起來才叫見鬼呢,唉,看看吧,要是有機會,我再把你接進宮聚聚。」
九娘子也沒辦法,只好和德昌道了別,帶著銀丹和練嬤嬤,收拾好了東西,來的時候是好幾輛車,回去又多了好幾輛車,有的是大長公主送的藥材什麼的,有的卻是德昌送的。
在車上,崔氏才和九娘子說起了悄悄話,「大嫂,怎麼是您來了?府里出了什麼事嗎?」
崔氏同情地看了九娘子一眼,「是我求著母親來的,就是想先給你通個氣!」然後,頓了頓,才又說道,「我和你大哥總覺得對你不住!棣哥兒的事,你也別放在心上,是他沒福氣,做下那等齷齪的事,他配不上你!」
九娘子誠懇地說道,「大嫂,千萬別這麼說!緣分本來就是天定的,棣哥哥並沒有錯,四姐姐也是很好的,只不過做事偏激了一點。這也只能說棣哥哥和我沒有那個緣分罷了。我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真的,大嫂,我還要多謝你和大哥,你們這麼幫著我,我還總叫你們失望了!」
崔氏送了口氣,「你要是能這麼想,那我也能放心點。棣哥兒這門親事不成,我也沒想到母親會把你說給那平國公世子,那人,我也听你大哥說過,以前似乎還真是個不錯的,小小年紀就有了出息,人也長得不錯,家世又好,只不過受傷之後,好像脾氣就變了,還瘸了腿,家里頭又是那個樣子……這門親事,委屈你了……」崔氏真心地說道。
九娘子連忙說道,「大嫂,沒事的,您別放在心上,這世上的事情,本就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其實都絕對的好與壞,其實都是可以互相轉化的,我沒關系的。」
崔氏點點頭,「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只是,這回,你真得好好想想了,你還不知道吧?平國公府里傳來消息,說是世子病重了!」
九娘子點頭,「我倒是听說過了,這個病重是有多嚴重?」
崔氏說道,「具體情況我倒是也不清楚,不過听下人說,她們府里來了人,跟母親說的,只說病重,到底多凶險也不知道,你還是要心里有個準備,萬一她們府里要求你提前嫁過去沖喜怎麼辦?」
「沖喜?」九娘子疑惑地問道。
崔氏點點頭,「是有這個說法的,有的男方病重時,會要求女方提前嫁女過去沖喜,沖了病當然皆大歡喜,可……可大多是沖不了的,那就相當于嫁過去就守寡了!」
九娘子心里明白,這大概就是姬澈所說的提前成親的法子吧,只是,她還不太明白,這個人怎麼就有這個本事,聯合了所有人來幫他圓這個謊呢?
崔氏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心里擔心,便安慰她道,「你也別太著急了,回去好好求求父親和母親,我和你大哥也會幫著你說話的。咱們家也不是那樣賣女求榮的人家,犯不著為了名聲毀了好好的女兒家的幸福的。」
一路無話,回到了閣老府。
下了車,九娘子也不及回自己院子,就帶著練嬤嬤將大長公主和德昌送給閣老和甘太太的東西,隨著崔氏往紅德院里去了。
紅德院里,閣老和甘太太二人正坐著說話,听金枝回說九娘子來了,便讓人傳了進來。
九娘子上前行了禮,連忙問道,「母親,您身子還好吧?」
甘太太溫和地說道,「我身子好著呢,這不是找個借口把你叫回來嘛,怎麼樣,路上累不累?」
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樣,閣老在一旁滿意地看著,九娘子也做戲,說道,「那就好,小九擔心母親的身體,一路上都不得安穩呢。」然後將大長公主和德昌送的藥材奉上。
甘太太笑眯眯地說道,「我家小九就是乖巧,到哪兒麼都這麼討人喜歡,瞧瞧,這人參可是好些年份了,外邊可買不到這麼好的,我啊,今兒可是沾了我們小九的光了!」
九娘子听著這話,就是典型的話里有話,卻還是裝作不曉,也不接話,直問道,「母親這麼急著叫小九回來,不知所為何事?」
甘太太嘆了口氣,看了看閣老,閣老這才開口道,「是這麼回事,平國公府的人來報信了,世子……他……他病重了。」
九娘子楞了楞,「父親,這個消息在大長公主府的時候,小九也听說了,只是,這個病重……是個什麼程度呢?」
閣老說道,「來人並沒有說得很清楚。但為父想,世子以前就是受過傷的,可能是舊傷復發吧,這倒是其次,關鍵是他們的意思是,要叫我們提前嫁女,給他們府里沖喜。」閣老說完這句話,仔細地看著九娘子的臉色。
九娘子預先演示過好幾遍這樣的情形,對著鏡子也練了好久,調整好情緒,九娘子慢慢地將悲傷蔓延到臉上,還透出幾分絕望,「父親,真的要沖喜……那要是……」卻也沒將話說完,眼里先慢慢地落下淚來,卻也沒有嚎哭,幸虧在現代的電視劇里被教導好過次了,女子的哭,嚎哭是最最沒有品的,就這樣,白著小臉,讓淚水慢慢地滑落,再帶上悲傷,帶上絕望,那才是最打動人心的。
果然,閣老微微點了點頭,眼里帶了幾分滿意,在他仔細觀察九娘子的同時,九娘子也在仔細地觀察他,對于閣老這樣久經官場,見慣了虛偽作態的人,最喜歡的是揣摩人的心理,九娘子剛才的表現在他來說,就是真實的表現,內心痛苦悲傷,卻還能顧及形象。
閣老這才說道,「要不讓為父幫你退了這門親事?」
閣老剛說完,九娘子還沒表態,甘太太先忍不住橫了閣老一眼,滿臉都是不快,「老爺,咱們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能說退親就退親,那不是讓人家笑話咱們沒有信譽嗎?這兒女親事可不是什麼小事。」
閣老輕輕看了甘太太一眼,甘太太才不敢再說,心里卻是滿肚子意見,九娘子心知肚明,閣老這是再一次的試探,對他來說,這門親事萬萬不可退,別說世子只是病了,就是世子這會兒死了,她九娘子改嫁還是一樣得嫁過去。這樣,他甘閣老不僅搏得了個好名聲,對他的仕途來說,更是會得到世家的絕對支持!
九娘子心里暗嘆,還好這只是姬澈的一個計策,如果是真的,那自己也真的足夠悲哀了,這個所謂的父親,原來也不過就是這麼回事了,更別說嫡母了,才剛那副著急的情態就完全泄露了她的本心。
九娘子低頭,看上去似乎是想了很久一般,才抬頭咬著嘴唇,抖著聲音說道,「父親,女兒……女兒願意沖喜!父親,別退了親事,小九不想父親和母親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
說罷,九娘子就忍不住一般開始嗚咽起來,拿出帕子,捂住臉,想著各種悲催的事逼自己流淚。
閣老和甘太太對視一眼,點頭,甘太太這才起身,親自走了下來,攙起九娘子,「好孩子,委屈你了!難得你如此深明大義,真不愧是我們府里的嫡姑娘!你放心,你這樣為父母著想,為我們閣老府的名聲著想,我們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甘太的!」甘太太賭咒發誓。
甘太太扶著九娘子坐到一邊,九娘子撤下帕子,臉上是已經哭花了,眼楮也紅通通的,閣老滿意地說道,「你也別把事情往壞里想,世子雖說身子不好,但這麼幾年也沒發過,這次又請了宮里的太醫來,定然不會有什麼事的。再說了,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什麼事,我們閣老府也是你堅強的後盾,你嫁過去,我會親自和平國公說,讓他馬上請旨,給你誥命,就算將來世子有個好歹,無論將來誰承嗣世子,你都可以在其他房里過繼一個孩子,你的這一份永遠都屬于你,誰也不敢動你一分的!」
見九娘子不語,閣老又接著說道,「當然,將來的事你也不用擔心,你大哥那里,他向來寵你,將來自然也會給你撐腰。至于嫁妝,」他看了看甘太太,使了個眼色,甘太太不情願地點頭,閣老才接著說道,「你的嫁妝,你母親自會給你厚厚地置辦,不會讓平國公府里的人瞧你不起!為父再給你加兩個莊子,兩個鋪子,外加五千兩壓箱銀子。」
閣老的話一說出來,立刻遭到了甘太太的白眼,閣老卻像沒看到一樣,只盯著九娘子。
九娘子遲疑了一下,「小九並不是貪圖父親母親的東西和錢,只是想著為我們府上做些自己該做的罷了!」不管怎麼樣,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得做。
閣老感慨地說道,「真是不白疼我們小九啊,這孩子,就是這麼懂事!好,既然小九都表了態了,那為父就馬上給平國公府送信,沖喜的事就這麼定下來吧,盡早把成親的日子定下來。只有真正地嫁過去了,小九你也才能真正地探听到真實的消息不是?」
閣老得了九娘子的準信,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留下滿臉怨憤的甘太太,待送走閣老,甘太太這才對九娘子說道,「你父親為了不虧待你,才做了這麼大的讓步,小九你可不能不知道感恩!」
九娘子哪里不知道甘太太心中的不滿和嫉妒,其實她私下里給六娘子準備的又何止這些,估計得有閣老才剛說的那些的三四倍之多,甘太太做出這般的樣子,也只不過是心疼那點被九娘子佔去的莊子鋪子和銀子罷了。
平國公府里,平國公夫人王氏正在問平嬤嬤,「你真的看清楚了,孔太醫的神情也是嚴肅的?」
平嬤嬤點頭,「夫人,您也不是不知道,澈院里,世子的人向來嘴緊,奴婢也打听不出來什麼,但是這幾日的確是孔太醫帶著太醫院的人在看著,那方子幾乎是一日一換,奴婢費了好大的勁才弄來幾個方子的藥渣,送到外頭也叫人看過,真的是救命急吊的方子。世子的病,看來真的是凶險了。」
王氏沉吟道,「嬤嬤,咱們不可大意了,澈兒那孩子是一般人嗎?難道您忘記了,上次那十拿九穩的事,也被他逃過一劫,如果真的那般好對付,怎麼會讓他活到今日?那世子之位就早是我的洵兒的了……」
听她提起往事,平嬤嬤才沉默了起來,半天才問道,「那這事……?」
王氏說道,「澈院那邊一丁點都不能放松,偏生這澈兒還不近,這麼多年來,我送了多少人過去,就沒一個能留住的,惟一的那個,你可得給我保住了……方子你還是給我盯緊,國公爺這邊催得緊,如果實在不行,咱們就先應了,先給世子把那丫頭給娶過來,澈兒自是鐵板一塊,可那丫頭,不過十幾歲的小丫頭而已,還能沒有漏洞?不行,就從她下手!」
平嬤嬤點頭,「那丫頭不過也是瞧著機靈點罷了,自然是不能和夫人您比了。奴婢看,完全可以從她下手。」
王氏點頭,「也不可大意了,那丫頭沒有生母,還能讓嫡母記在名下,又能讓澈兒看上,應該也是個不簡單的,只可惜,畢竟年紀小,出身也低,拿捏她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平嬤嬤也跟著說道,「那……要不要跟國公爺回話?」
王氏站起身,「我親自去吧!」說罷,換了身衣裳,往外院國公爺的書房走去。國公爺正在書房里同孔太醫說話,王氏等了等,孔太醫告辭之後,才端著參湯進去,「國公爺,您也別太勞累了,自己個的身子要緊!」王氏將參湯送到國公爺手上,勸說道。
國公爺喝了幾口參湯,「唉,澈兒這個樣子,我哪里還有心思?他要是……有個什麼好歹,我怎麼去見他死去的娘?」
見他提起前頭夫人,王氏心里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強忍著說道,「國公爺,您也別太自責了,世子如今這般,是不是得將沖喜的事辦起來了?反正閣老府那邊,信也遞過去了。」
國公爺也才問道,「怎麼樣,回信沒有?」
王氏答道,「倒是傳過信了,說是同意呢,他們家九姑娘也真是個有情有義的,那孩子倒是不錯。」
國公爺點點頭,「就是出身低了點……」
王氏勸道,「爺,您也得看開點,如今京城里的貴女們誰還能有這個眼界啊,听到咱們澈兒的名字,躲都躲不及,我看甘九姑娘那丫頭就不錯,再說也被嫡母記在名下了,也不算委屈澈兒了。這丫頭心好,說不定命就好,嫁過來這麼一沖,說不定就把澈兒的病給沖走了。」
國公爺听到這個,才高興了點起來,「你說的也有道理,既然這樣,那咱們趕緊把日子定下來,你明日就去閣老府上,將日子定下來,聘禮給得足足的,不要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