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麼一說,王氏就順勢撤了手回來,假意道,「這命苦的孩子,怎麼這會又犯病了?你們是不是平日里照顧得不夠細心呢,也是,你們幾個小子,哪里知道伺候人,我說送幾個丫頭過來吧,澈兒這孩子還總也不要,那寅黃呢?怎麼不叫她過來伺候?她可是自小陪著澈兒長大的,對澈兒最盡心不過了,這貼身洗漱換洗什麼的,還得女孩子來做。愨鵡曉再說了,你們主子這就要成親了,將來迎了女乃女乃進來,你們幾個小子也這麼迎上去伺候?像話嗎?」
水生和木生對視了一眼,水生才小聲說道,「寅黃,被送到老太太那了,世子也沒提起……」
王氏責道,「你們主子哪里想得起這事,這不就是你們當下人該想的?真是,怎麼這個也要我來操心,平嬤嬤!」王氏喚了平嬤嬤進來,「去莊子上跟老太太說一聲,就說澈兒這兒需要,把寅黃接回來吧。」
平嬤嬤應了,轉身就出去了,水生有點急,想攔又不敢,到底沒敢出聲。那邊姬洵卻是等不及了,直接起身上前就掀了一層帳幔,「我身子好,不怕的,我要見見二哥,二哥怎麼還沒好?」姬洵看上去滿臉的焦急和關心倒不像是作假。
王氏見他上前,急的也連忙上前拉著他,「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急,不是說了,這寒毒傳人啊……」一眼又瞧見帳幔里頭隱隱約約的姬澈的人影,又著實想探听一下虛實,也就沒太死拉著姬洵。
木生得了姬澈的吩咐,只是跟著姬洵,卻也不怎麼拉著,姬洵見還有帳幔,便又上前拉了一道,剩最後一道帳幔時,木生才上前攔著,「三少爺,不可再上前了。」
姬洵止住腳步,看著那層薄薄的帳幔的里頭躺著的姬澈,「二哥,你怎麼了?怎麼這樣了?」又回頭問木生,「木生,這毒是怎麼回事?怎麼會中毒的?」
木生扳著臉,「三少爺這話卻是問錯了,小的怎麼知道是哪個黑心腸的給我們主子下的毒,只知道這黑心腸的定要爛了心肺死了才好,做下這樣歹毒的事情來!」
姬洵還要再問,後頭傳來王氏略微不自然的聲音,「洵兒,別吵鬧,該影響你二哥歇著了……」
姬洵這才又多看了幾眼姬澈,才垂著頭走回到王氏身邊,「母親,二哥這樣,怎麼還能成親呢?不是更該折騰壞了嗎?」
王氏下意識地給姬洵拍著身上,嗔道,「傻孩子,成親不就是給你二哥沖喜,說不定這麼一鬧騰,就能把你二哥的病給沖好了。好了,快別吵了,咱們還是回去,別吵著你二哥了!」
姬洵這才不舍地跟著王氏告辭,水生將二人送到門口,王氏又囑咐道,「寅黃那丫頭過幾天也就到了,你們呢,也好生勸勸那丫頭,別跟澈兒較勁了,好好伺候著,新女乃女乃進門來,她也得好好伺候著不是?」
水生苦著臉應了,送走這母子倆,吩咐人在外頭守著,這才回到了屋子里嗎,看著被扶起來坐著的姬澈,「主子,這可怎麼辦?夫人說去把寅黃接回來。」
姬澈面無表情地靠坐著,「接回來就接回來,怎麼了?」
水生舌頭打著卷,「可那丫頭……那丫頭性子擰……」
姬澈打斷他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她也不是那樣不明白的人!」說完,便不再說話,只拿著剛才那些荷包仔細看著。
水生苦著臉退了下去,留下木生陪在旁邊。
回到自己院子的王氏,吩咐了人將姬洵送回屋子里,自己坐了下來,喝了幾口茶,叫了平嬤嬤過來,「寅黃的事,派人去了嗎?」
平嬤嬤答道,「去了,那邊老太太應了的話,馬上動身,這幾天也就到了。就怕老太太……」
王氏煩躁地揮手,「老太太還能從中作梗?她最喜歡的大孫子都快沒命了,這是她身子不方便,方便的話早奔回來了,寅黃她肯定放的。」沉思了一會兒,又問道,「寅黃家里的事安排好了?」
平嬤嬤點頭,「都安排好了,您放心!」
「布了這麼多年,可別叫最關鍵的時候出錯!這丫頭我瞧著也是個不省心的,可別讓她鑽了空子。」王氏叮囑道。
平嬤嬤卻不以為然,「主子,您放心,但凡是個丫頭,哪里能禁得住做主子的誘惑?寅黃又是個心大的主兒,錯不了!」
王氏點點頭,「趕緊的,該忙活起來的事都忙活起來,可以簡化的就直接簡化掉,明兒就去下聘禮去。」
平嬤嬤應了正要去,王氏又吩咐道,「還有,吩咐針線上的,比著三少爺的身量給做一套喜服,成親那日,澈兒估計也起不來,還得洵兒替他迎親去,這一趟,是免不了的。」
平嬤嬤應了退了下去,王氏自己坐在那細細思量起來。
朱樺院里,九娘子還在燈下忙著,銀丹和銀釧銀針幾個丫頭都在幫忙,因為成親的日子定得急,好多東西都得現準備。針線上的人都在忙著六娘子的事,九娘子也不好去向甘太太討人,只好讓綾嬤嬤帶著幾個丫頭繡了起來。
銀丹沉穩,話不多,銀針小,也不懂個什麼,唯有銀釧,雖然被練嬤嬤教得好多了,但還是忍不住抱怨道,「姑娘,這麼多的活,咱們就是點燈熬油不眠不休也做不完呢,干嗎不告訴太太去讓人來幫忙?」
九娘子自己點查著親事需要的東西,淡淡地說道,「母親要忙六姐姐的事,哪有那麼多的功夫?咱們別去添亂就好了。」
銀川還嘟著嘴道,「您的親事在前,六姑娘兩年後才成親呢,按理說,您的事不是更急嗎?」
九娘子停下手中的活,瞧了一眼銀釧,「別說這些個了,說了也沒用,你要是嫌累,自己去跟太太說,看看太太給不給你這個面子?」
銀釧連忙賠罪道,「姑娘,奴婢就是說說,奴婢怕姑娘您受累!奴婢再不多說了。」說罷,連忙低頭干活。
九娘子笑笑搖搖頭,一會兒,練嬤嬤進來,將幾個丫頭都支使了出去,才走到九娘子身邊,「姑娘!」
九娘子放下手中的冊子,「怎麼,嬤嬤有什麼事嗎?」
練嬤嬤說道,「有個事,奴婢想著還是得告訴姑娘一聲,省的將來嫁過去了,姑娘再問,失了分寸。」
九娘子好奇地看著練嬤嬤,「嬤嬤,您說就是,什麼事,您看起來表情這麼嚴肅?不好的事嗎?」
練嬤嬤說道,「嗐,也沒什麼,不過是奴婢自己個多心,想著提醒您一聲。姑娘知道的,我們家主子身邊向來不用丫頭的,只有一個……姑娘不能不知道……」
提起這個,九娘子之所以答應這門親事的很大原因也是因為听說姬澈不近,身邊沒有通房姬妾之類的,這會听練嬤嬤提起個丫頭,便問道,「丫頭?什麼來頭?值得嬤嬤這般鄭重?」
練嬤嬤小心地說道,「這個丫頭吧,還得從老太太說起,我們主子的祖母原來身子就不好,後來听說主子受傷又中毒,便氣火攻心,得了偏癱,這些年一直躺在床上,後來因為京城濕氣重,便挪到了郊外的莊子里休養,這丫頭吧,叫寅黃,跟主子一般大,自小就在老太太跟前,和主子極要好,後來,老太太見主子身邊沒有丫頭,強行將這寅黃給了主子,做主子身邊的大丫頭,主子不允的,無奈老太太堅持,又和寅黃熟識,便也只有應了下來。」
九娘子听的津津有味,「後來呢?」
練嬤嬤接著說道,「後來,這寅黃就到了主子身邊,成了大丫頭了,」練嬤嬤撇嘴,「其實,按說,這丫頭真是聰明,又極會辦事,動作也利索,該討人喜歡吧,可是,老奴我就覺得吧,大概是在老太太跟前得意太久,主子又待她寬容些,她便有些沒大沒小、不知天高地厚起來,在主子那,除了主子,就把自己個當最大的了,把誰都不放在眼里,有的時候,連主子的話都敢駁!」
「這麼厲害?」九娘子更加好奇起來,能讓姬澈如此容忍,又讓練嬤嬤這樣不喜歡的人,還真是少見呢,「那後來呢?」九娘子刨根問底。
練嬤嬤撇嘴道,「後來?哼,這樣的奴才,誰會喜歡?後來,主子也到底忍不住了,尋了個錯,把她打發到老太太修養的莊子上去了。」
「哦?」九娘子沉思起來,半晌才問道,「嬤嬤,你還記不記得這寅黃大概是什麼時候被趕到莊子上去的?」
練嬤嬤仔細回想了一下,才答道,「奴婢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主子從邊關回來之後的事了。」
「嬤嬤,你再想想,寅黃被打發走的時候,世子那會中毒沒有?」九娘子緊接著問道。
「嗯,肯定是世子受傷回來修養後來又中毒之後了,奴婢記得很清楚,那會兒世子還有段時間不大清醒,送寅黃走的時候,那丫頭還在主子床前哭來著……對的,沒錯,應該就是主子中毒之後的事。」練嬤嬤肯定地說道。
「那就對了!」九娘子笑了起來,「嬤嬤,多謝您來提醒我這個事,好了,現在我知道了,心里也大概有底了,嬤嬤,多謝您了!」九娘子道謝。
練嬤嬤並不明白九娘子知道了什麼,但還是說道,「這都是奴婢該做的。主子把奴婢派到您這的時候就說過了,把您當做主子一樣一樣的,如今,在奴婢眼里,姑娘您就是主子!這點事都不能替主子想到,還哪有臉在主子跟前伺候?」練嬤嬤這個人,拎得清的時候是極拎得清的。
九娘子繼續說道,「嬤嬤,您幫著打听下,誰提議讓寅黃回來的?好好的,怎麼就提起這丫頭了?」
練嬤嬤點頭,「姑娘,您放心,這個奴婢早就打听好了,是水生那小子昨兒晚上偷偷跑來說的,叫奴婢傳給您听,說是那府里的夫人,就是主子的繼母提出來的,說主子身邊都是小子,沒個丫頭,伺候不周到,趁著主子不清醒,就自作主張地派了人去把寅黃接回來的。」
九娘子點頭,「水生是個極伶俐的,好小子,我喜歡!嬤嬤,下次您幫我給他傳個話,就說好好侍候著,將來有他的好的。」
練嬤嬤忙著應了,又替水生道了謝,這才掌燈出去了,留下九娘子一個人沉思著。
日子飛快地過去了,因平國公世子病重,這門親事所有一切可以簡化的程序全部都簡化掉了,很快就到了九娘子出閣的五月了。
進了五月,所有該備的東西也都差不多了,親友們也開始陸陸續續地給九娘子添箱來了。
六娘子七娘子都各自送了些喜慶的東西不說,崔氏也送了五百兩銀子添箱。連大爺松哥兒,也親自來了一次,送來了五百兩銀子,卻是瞞著崔氏的。九娘子待要不要,卻被松哥兒攔住,「九妹妹,此去凶險,送什麼別的大哥也覺得沒必要,還是多帶些銀子傍身,將來若是有什麼需要的,你只管送信過來,大哥能幫的一定會幫的。」九娘子感激地接了銀子,也拿了兩套自己親手做的衣裳給松哥兒帶回去。
這日,連早已嫁做人婦的三娘子長樂侯夫人也來了,見過甘太太之後,帶著人來了朱樺院。
九娘子親自到了門口迎了三娘子進來,九娘子還要讓出主位讓三娘子坐,被三娘子按住,「九妹妹,雖說這以前是我的院子,到到底我也已經嫁作人婦了,這里現如今是你的屋子,自然還是以你為主。」
九娘子推不過她,二人只得按主賓坐了,三娘子才說道,「沒想到九妹妹倒在前頭出閣,也來不及精心地備什麼禮物,就送了這十二幅蜀繡的繡屏,給九妹妹充作嫁妝吧,雖不敢說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但也越了它去,也是不易的,這還當初先皇賞給你三姐夫的。九妹妹莫要嫌棄!」說罷,三娘子讓人將那裝了十二幅繡屏的匣子拿了上來,打開來,讓九娘子看。
九娘子一一看了過去,都說蜀繡是聞名天下,價值千金,這十二幅繡屏上繡的是對應十二種花卉,繡得飄逸靈動,仿佛都能聞著香味一般。九娘子不禁贊道,「真真是好!多謝三姐姐了,這禮也實在太重了,小九受之有愧!」
三娘子卻正色道,「九妹妹此言差矣!」
九娘子有些驚訝地看著三娘子,三娘子頓了一下說道,「如果今日九妹妹嫁的只是一般的人家,夫君是極平常的人,那麼九妹妹倒還可以說是受之有愧,或者說,三姐姐我也不會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九妹妹,知道是為什麼嗎?」
九娘子想了想,「難道是因為平國公府的門第?平國公世子的地位?」
三娘子點點頭,鄭重地說道,「因為九妹妹你向來聰慧,姐姐我才這樣說,要是六妹妹,倒不需要我這般叮囑了。」
九娘子見她如此,才正了色,說道,「還請姐姐教我!」
三娘子點頭說道,「如今你要嫁入的是百年世家平國公府,那是什麼人家?是先皇後的娘家!先皇後雖然不在了,但是你知道嗎,皇上和先皇後向來恩愛,先皇後過世這許久,雖然貴妃在後宮地位不可動搖,可皇上也未曾說要立貴妃為後。可見,皇上對先皇後多麼情深意重。再說平國公府,雖然自從先皇後去了,平國公府好像沉寂得多,但這也未免不是一種策略。」
說到這里,三娘子看了一眼九娘子,九娘子心領神會,「韜光?」
三娘子贊許地點頭,「不管哪朝哪代,天家一向顧忌外戚勢力,先皇後在的時候還好,先皇後一去,若是平國公府不知收斂,也必將買下禍根。所以,平國公府的沉寂是必然也是必須。而你的夫君世子姬澈,他的身上也有很多的迷,但不管怎麼說,你能嫁給他,就是緣分。但,九妹妹,你要記住了,或許在我們府上,過去你是以一個卑微的庶女存在並活著的,但你嫁過去,就是以平國公世子夫人的身份活著的,不管未來怎樣,你現在的地位是穩固的。所以,作為長樂侯世子夫人的我,給你送了重禮,你應該高興地收下,而不是卑微地道謝!這是權貴之間的禮尚往來,你明白了嗎?」
九娘子後然開朗,一直以來,她都忘了,她還是以閣老府一個庶女的身份,庶女的心態活著的,連同嫁人,嫁到平國公府沖喜,都還是以一個替嫁的假嫡女的身份,因此,她也一直沒有真正清醒過來,沒有想到自己嫁人之後的立場……以一種身份生活久了,往往就很難跳月兌出這個身份帶來的陰影,導致了她這一段時間以來的茫然和無措。如果不是三娘子的這番點醒,或許她還沉浸在自己的這種無所謂的心態之中。
九娘子站起身來,認真地朝著三娘子行了個禮,「三姐姐,多謝你了!三姐姐一番話,讓小九如醍醐灌頂,明白了很多。還請三姐姐好好教我!」
------題外話------
周末快樂!可憐的一米,初三的學生周六還要補課,一米在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