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听她話里的意思,又瞧著她神傷的樣子,不由驚問道,「六姐姐,難不成你還……?」又看見一旁的七娘子,才忍了下來沒直接問出宋玉的名字來,「六姐姐,父親母親給你的定的這門親事肯定是極好的,你可千萬別辜負了二老的一番苦心啊。愨鵡曉」
六娘子听了更加不願意起來,「極好?哪里好,哪里是為了我了,為了我好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思?」
七娘子驚訝地看著突然憤怒起來的六娘子,盡管滿肚子疑惑,也不敢多問。九娘子嘆了口氣,六娘子真的是沒理解父母的苦心,宋玉那樣的人怎麼會是她六娘子的良人?高門貴府看著是烈火烹油,榮華富貴至極,內里的心酸痛苦哪里是外人能揣測的?
也只有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甘太太才會這麼下心思去找這樣一門親事,既能用閣老府的榮耀去庇護李家,讓六娘子有強大的娘家勢力支持,讓李家在對閣老府感恩戴德的同時,寬待容忍脾氣急躁的六娘子,同時還能通過閣老府的勢力,讓李家兒郎仕途順利,給六娘子的未來增添幾分保障。只可惜,被外表俊秀風度翩翩的宋玉迷住的六娘子,完全不能理解到這一層了,就是九娘子自己也是經歷了前世的無數打擊才明白的這些道理,又何況六娘子這般年紀的閨閣女兒呢?
然而這些話,九娘子並不方便說,只得轉移話題,「三姐姐最近沒回來嗎?我倒有些想她了。」
七娘子再糊涂也知道九娘子的意思,連忙搭話道,「三姐姐還是在你出閣那日來的,你忘了?這才幾天,你就想她了?」
九娘子笑道,「可不是!我怎麼忘性這麼大?」二人正說著話,甘太太帶著丫頭回來了。
姐妹三人連忙起身,給甘太太行了禮,讓了甘太太在炕上坐好,甘太太這才說道,「小七,你去瞧瞧你姨娘,才剛我好想听說她有些不舒服了。」
七娘子听了,連忙告辭,退了出去。這邊甘太太又對六娘子說道,「小六,你也出去一下,去三姨娘那里瞧瞧我叫人給你新打的家具樣子,若是有哪里不喜歡的,直接告訴三姨娘,回頭我再讓人幫你改。」甘太太也找了個借口想支使開六娘子。
六娘子撇嘴道,「就知道母親您想攆我走?您跟九妹妹有什麼要說的,還得瞞著我和七妹?真是,不讓听就不听了,我走了。」說罷氣鼓鼓地也退了出去。
待六娘子也退了出去,甘太太這才示意九娘子也坐,九娘子便斜著身子坐在了甘太太的對面。
甘太太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問道,「我瞧你日子過得不錯呢,世子對你似乎特別上心?」
九娘子趕緊說道,「沒有的事,不過就是世子的性子比較執拗,一般人都覺得他不好相處罷了,才剛您瞧見的不過就是他平日里最看重的,那就是不容他的面子難看,您才剛同我說笑,他有些生氣就是這個緣故。」
九娘子趕緊將事情都往姬澈身上推,省得甘太太又要陰陽怪氣地說什麼了,果然,甘太太嗤了一句,「真不是一般的脾氣臭,當著岳父岳母的面還這麼冷冰冰的,難不成他們家的家規就是這樣?」
九娘子這可就接不上話了,甘太太頓了一下,又問道,「世子房里可有通房丫頭?我怎麼听說有個丫頭很是得寵什麼的?」
九娘子無語,甘太太打听這個做什麼,「母親,沒有的事,世子不近您不是都知道嗎?哪來的什麼通房丫頭?」
甘太太不以為意,「你這個傻丫頭,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呢,男人們,誰不是三妻四妾的,世子雖然說身子不好,但好歹也是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能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見九娘子興致不高,便又說道,「我可都是為了你好,你別不愛听,回頭可別找我哭來著。」
九娘子勉強地說道,「小九都知道的。」
「你知道什麼啊?別說你還沒同世子圓房,就是圓房了,你也佔不到多大的便宜去。」甘太太打量了一下九娘子的身形,「你還沒長開,哪里比得上那些經人教過的呢?」
「母親!」九娘子這回真的有些急了,甘太太怎麼連這麼私密的事都說,難道所謂的嫡女們連這個也和大家都不一樣。
「你听我說完,」甘太太說道,「不管怎麼樣,你呢,先要把世子牢牢地抓在手心里,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過上幾天大概也就能看出來了。關鍵是你得把財權控制在自己手里,他原先的通房丫頭什麼的,能趕就都趕出去,不能趕的,也趁早弄清楚,別讓庶長子都生出來了,還有,他說不定在外頭還有什麼相好的呢?你都查清楚了嗎?」
九娘子直頭疼,「母親,我才嫁過去幾天啊,哪能知道這麼多事呢?」
甘太太皺了眉頭,「你也不是我肚子里爬出來的,該說的該提醒的,我也都告訴你了,你自己不當回事,到時候哭的時候可別怨我。還有,你三姐姐那里,你也得提醒著世子常走動些,你三姐夫的事也要托托世子……」
九娘子有些頭大了,這個甘太太,想的全是這些個事,為了不听她繼續嘮叨下去,九娘子趕緊找話題轉移,「母親,小九怎麼瞧著六姐姐不大高興呢,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才剛在這還發了一通脾氣呢。」
提到六娘子,果然甘太太的表情就不一樣了起來,滿臉都是疼惜和愛護,「這孩子,也不知怎麼的,性子這麼拗,這是像了誰呢?」說罷,又忙著對九娘子說道,「你提起你六姐姐,我倒是差點忘了,還得囑咐你一聲,過些日子,便讓那李安上你們府上去一趟。」
九娘子沒听明白,「李安?」
甘太太說道,「就是你六姐姐的未來夫婿,那是個極為實誠的孩子,讓他去見見世子,告訴世子多帶他出去走動走動,見見人什麼的,也好為他將來的仕途打個基礎。世子人緣廣,見的也都是非富即貴,帶著李安,李安也能在貴人們面前露個臉什麼的。」
九娘子更加頭疼起來,「母親,您也瞧見了,世子的性子,從來沒有人敢在他跟前提這些個事……我怎麼敢……」
話還沒說完,便被甘太太打斷,「喲,姑女乃女乃這是脾氣也見長嘛,怎麼,揀了高枝兒飛了就忘了?你可別忘了,若不是我們,你哪來的這樣好的一門親事,哪里來的現在的榮華富貴,吃好的喝好的啊?」
九娘子無語,還能說什麼,只能低下頭,甘太太卻還不肯放過,「你也別太自以為是了,別以為你嫁到了平國公府成了世子夫人,你就厲害了,不把父母姐妹放在眼里了,你要知道,你的榮耀都是父母給你的,若是他日,世子有什麼不測,到時候你以為你還能靠誰?還不是靠我們給你撐腰嗎?」甘太太教訓起九娘子來,就往了忌諱了,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九娘子真的急了,「母親,您教導小九,小九不敢說什麼,可是您怎麼能這麼說世子?不管怎麼樣,他也是您的女婿啊。」
甘太太輕笑道,「女婿?我承認你是嫡女,他才是女婿,你要是把我逼急了,不認你這個女兒,你以為世子還會給你撐腰是怎麼的?更不用說在世人眼里,他還是個短……」
沒來得及把「短命」二字說出來,就被九娘子急急打斷,「母親!」
甘太太瞅了一眼九娘子,「怎麼,才嫁過去幾天,也都不曾圓房,怎麼看起來好像同世子有多深的感情一般,連說都說不得了?果真像人家說的,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一點用都沒有。」
當著九娘子的面,甘太太說話卻是絲毫不曾留情,將本來臉皮夠厚的九娘子說得都微微紅了臉,「母親,小九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甘太太咄咄逼人地問道,「反正,話我已經說好放在這了,李安那里,你必須給我把這事辦好了,要是敢壞你六姐姐的事,看我不揭你的皮?」
九娘子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看這個樣子,甘太太疼在眼里,放在心尖上的女兒,卻並不知道這心尖上的人的想法。但依照姬澈的性子,李安的事九娘子還真沒有什麼把握,猶豫猶豫還想開口推辭一下。
卻被甘太太搶在頭里說道,「你不是同宮里的德昌公主也熟嗎?還有大長公主,過些日子,你就多接你六姐姐去玩,帶著她出門走動走動,公主那里還有大長公主那里,你也帶你六姐姐認識認識,你六姐姐天天悶在家里頭,心情總不見好,出去走走玩玩,應該就會好多了吧。」
甘太太滿心都是六娘子的事,卻根本不曾顧及到九娘子的心情,九娘子新婦的立場,說得好像九娘子哪里都能去,哪里都吃得開一般。
九娘子只得說道,「母親,德昌公主是要和親的人,哪里還有什麼機會出宮?更別說我帶六姐姐去見她了,還有大長公主,那是多忙的人,我哪有這個機會總見到大長公主?六姐姐若是煩悶,我倒是可以接六姐姐過府玩玩,要不,您問問三姐姐,讓三姐姐帶六姐姐不是比我更好?」
甘太太卻理解為九娘子在百般推月兌,生氣地說道,「叫你做這麼點事,你還推三阻四的,是不是瞧著你嫁了人我就不敢管教你了?」說罷,上前就要一巴掌往九娘子臉上拍去。
九娘子也愣住了,沒想到甘太太還真是蠢,真的敢動手打已經出嫁的女兒,更別說這個女兒還不是自己親生的,還嫁了高門的女兒,這要是回到婆家,被人瞧見還不笑掉大牙?
眼看著巴掌就要落到自己臉上,九娘子也躲避不及,剛要咬牙橫心挨上一下子,不料甘太太卻身子一歪,撲倒在九娘子身邊的炕沿上,哎喲哎喲地叫喚起來,「哎呀,我的腰啊!我的腰……」
這一幕卻是被房頂上的金生火生瞧著捂著嘴笑開了,金生小聲說道,「還好主子有先見之明,讓咱們護著女乃女乃,盯著點,誰知道這個老虔婆,怎麼還敢打咱們女乃女乃?要不要去告訴主子去?」
火生也低聲罵道,「老妖婆,剛才那一下子只是讓她閃了腰而已,下次讓我踫著,看我不廢了她?我看得去告訴主子,要不,咱們女乃女乃還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負呢!」
金生點頭,「這一下子,估計她也沒法再作怪了,咱們還是趕緊找主子去,這樣的岳母,得讓主子好好教訓一下才行。」
火生也點頭贊同,二人便一個閃身從房頂上下來了,直奔書房而去。
九娘子也十分詫異,本來要落在自己臉上的巴掌卻落了空,甘太太還奇怪地閃了腰,也不及想多,連忙上前扶住甘太太,「母親,母親,您怎麼了?」
甘太太使勁地甩了一下手,拍在九娘子的胳膊上,「別貓哭耗子了,才剛是不是你?啊,故意地使了個什麼法子,弄傷我的腰?哎喲,我的腰……疼死了……」甘太太一邊罵人一邊扶著腰卻是動彈不得。
九娘子委屈地說道,「母親,您還不知道小九嗎?小九哪有那個本事?我也不知道您怎麼閃的腰?要不要叫大夫來?」
九娘子扶著甘太太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炕邊,斜斜地坐了,就這麼一會兒,甘太太就已經是滿頭大汗,有些直不起腰了。
九娘子忙喚了金枝金葉進來,又讓人去請大夫,三姨娘听著聲也進來問道,「這是怎麼的,才剛不還好好的嗎?太太,您怎麼閃著腰的?」
甘太太斜著眼楮瞪了九娘子一眼,「還不是小九?」
九娘子可不背這黑鍋,傳出去話可就難听了,連忙委屈地說道,「姨娘,都怪小九,剛才和母親頂了幾句嘴,母親就要打我,誰知道,打的時候可能用勁太猛了,就把腰給閃著了。」九娘子故意將話說得支吾點,同時還逼紅了自己的眼圈。
三姨娘听了,忙勸甘太太,「太太您怎麼動這麼大的氣?今兒是九姑女乃女乃回門的日子,太太好歹給九姑女乃女乃個面子,就別生氣了,回頭世子瞧著也不好,您說是不是?」
甘太太听了這話,更加氣了,「你也跟著九丫頭說我?哎喲……」正要呵斥三姨娘呢,金枝進來回道,說是大夫來了。
金枝和三姨娘和九娘子便連忙將甘太太扶起來,扶到床上,拿了床被子搭了,九娘子閃身到屏風後頭,三姨娘這才請了府里常駐的大夫進來。
大夫細細地按了按甘太太的腰部,又問了問,便說確實是閃著腰了,不過倒也不太嚴重,只要多多臥床休息,少走動就好了,並開了兩幅消散化瘀的方子,還有幾幅膏藥,就退了出去。
九娘子從屏風後頭出來,「母親,這可如何是好?都怪小九,不該惹您生氣的……」
甘太太躺著哼道,「少給我惺惺作態了,都是你弄的。」
正說著話呢,崔氏從外頭進來,急忙走到床邊問道,「婆母,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就閃著腰了呢?」
甘太太正想訴苦呢,閣老帶著如松和姬也進來了,甘太太到嘴邊的話到底又吞了回去。
九娘子和三姨娘讓開地方,讓閣老坐在了床前,「這是怎麼了?才剛不還好好的嗎?」
如松也關切地看著甘太太,「母親,是不是太勞累了?」
甘太太瞧著二人身旁的姬澈,只覺得他的面容更加冷了,眼神像刀子一般凌厲,也不敢說什麼,只是支吾道,「也沒什麼要緊的,閃了一下,沒多大事……」
卻不料姬澈接過去話說道,「岳母大人,是不是茵娘惹您生氣了?」
姬澈這麼上道,甘太太倒是稍微驚訝了一下,正想順著這話好好敲打一下九娘子和姬澈呢,姬澈又接著話鋒一轉,說道,「茵娘再怎麼,都是我們平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她素日里都是個極懂事伶俐的,連家父也都對她贊不絕口。如果在岳母這里,有什麼得罪岳母的地方,還請岳母收著幾分脾氣,就是要打罵管教也是由澈來打罵管教,不勞岳母親自動手,您說是不是?您瞧,要不是這般,您怎麼會因為動手打茵娘而閃著腰了呢?」
姬澈在人前很少說話,這麼一大通話說出來,尤其讓人覺得震驚,配上那冷若冰霜的臉,絲毫不動半分的表情,更是讓人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閣老微微皺眉,「怎麼回事?」這話是問向甘太太,「你打小九了?」
氣氛頓時被扭轉了,剛剛似乎還是一邊倒的責怪小九,這會兒倒都不贊成地看向了甘太太,要知道,再怎麼親近的女兒,也不能在出閣後由娘家人來打罵教導的,尤其是在這惡名在外的姬澈跟前。
甘太太更加說不出話來了,「才剛……也沒真打,就是嚇唬了一下……」見閣老的臉色越發地沉了下來,連忙看向九娘子,「小九,你說說看,剛才母親打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