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半晌都沒說話,過了許久,王氏的腿都站酸了,才長嘆一口氣道,「算了,我老婆子也別自討沒趣了,當年……當年的事澈兒只怕還記在心里呢,我回去不是沒意思了嗎?」
就知道老祖宗得這麼說,王氏胸有成竹地笑道,「老祖宗,媳婦知道您心里想什麼,您不就是對慧娘的事一直還耿耿于懷呢嘛,慧娘當初和澈兒多般配,真是天仙一樣的人呢!」王氏故意提起慧娘。
老祖宗听到慧娘的名字,果然眼圈就微微泛紅了,「我可憐的孩子,她出嫁後,她母親也去了,這麼多年,我就再沒瞧上一眼,可憐她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她那個老子也不給她出頭,我的兒啊……」
王氏也跟著假意掬了把淚,然後勸道,「老祖宗,您也別太傷懷了,媳婦怕您擔心,也一直沒告訴您,其實,這幾年我一直打听著慧娘的事呢,這孩子,當初就是個極好的人,我嫁進府里,也多虧她常來陪我說話,我也看不得她受苦……」王氏一邊說著,一邊瞧老祖宗的反應。
老祖宗一下子翻起身來坐著,「什麼?你知道慧娘的事,怎麼不早說?說這一堆沒用的……她在哪?過得怎麼樣?」
王氏臉僵了僵,「慧娘她也是個命苦的,您也知道,她也沒留個一兒半女的,夫家的人都不把她當回事,也沒攢下什麼銀錢,身邊就一個丫頭伺候著,可憐的,瘦得不成人形了……」
王氏說到這,老祖宗已經是撐不住地淚流滿面,「我可憐的孩子,倒都是我害了她……不行,我得派人去把她找回來,我養著她,讓她跟著我老婆子過活就好了,我死了,這些東西就都留給她了……」
王氏在心里暗罵,老東西,不會留給洵兒,反倒留給什麼外三路的慧娘?但還是忍著說道,「老祖宗,哪還用您說,我啊,早就想著了,就派了心月復,去把她給接了回來,安置在我陪嫁的院子里了,好吃好喝地給她養了許久,才把她給養回來一點,這不是怕您心疼嘛。」
老祖宗驚喜不已,「真的?你把她接回來了?這可太好了!」然而馬上又疑惑地看著王氏,「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是不是有什麼居心?你要是真有那份孝心,我也不至于跑到莊子里呆這麼幾年……」
王氏拿帕子捂了臉,無限委屈地說道,「老祖宗,您可冤死我了……媳婦嫁進來,哪天不是對您萬分尊敬和孝順的,倒是您,心里只有去了的姐姐,總也不把媳婦放在眼里,媳婦年輕的時候,縱有做得不到的時候,也沒有說對您不孝順的時候啊……」
听王氏這麼說,老祖宗的臉色才緩和了幾分,「跟寧兒比,你是差遠了,但要說你心眼壞到什麼地步,倒也有失偏頗……當年的事,就別再提了吧,你快說說,慧娘現在在哪?」
王氏心里恨得牙癢癢,當年老祖宗對她的無視和折磨可不是一點兩點,這會兒倒是挑起她的錯來了,但看著眼前的事,還是強忍著說道,「老祖宗,您別急,慧娘我給您帶來了,就是怕您著急,怕您擔心,這才把慧娘都一起帶來了,就在外頭,您啊,別急,緩緩,好好的,我這就把慧娘帶進來,您可得控制著點,別太激動了!」
老祖宗哪里還坐得住,都要站起身來,被身邊的子藍按住,「老祖宗,您可不能激動了,您忘了太醫的話了,夫人不都說了嘛,慧娘帶來了,您好生等著就是了,可別一時激動,回頭又該難受了。」
子藍這麼勸著,子青听著音也進來勸著,老祖宗這才緩了口氣,坐了下來,也對王氏說道,「你趕緊去吧,把那孩子給我帶進來。」
然後對子藍子青說道,「你們快幫我看看,我這頭發可亂?衣裳可還行?是不是看著太老了?」
王氏應了聲,慢慢退了出去,子藍子青笑道,「老祖宗,您好著呢,一點也不顯老,可精神著呢。」
老祖宗這才放松了一點,但也還是緊緊地攥著子藍的手,「怎麼還不來呢?急死我了,慧娘不知道都成什麼樣子了,多少年沒見著了……」說著,還伸長了脖子朝外頭瞧去。
王氏退到外頭,平嬤嬤已經在廊下候著了,見王氏出來,忙上前問道,「夫人,可是要見慧娘?」
王氏點點頭,低聲說道,「老東西,還是這麼 ,要不是把慧娘抬出來,還不肯回去呢,慧娘呢,你可都叮囑好了?」
平嬤嬤點頭道,「夫人,您放心,奴婢將世子的事也大概跟她說了,還有二女乃女乃的事,也說了幾句,奴婢瞧著,那慧娘是有幾分動心的,這事不怕不成?要是再有老祖宗跟里頭混著,只怕成了的希望更大呢!」
王氏這才有些寬心,「這樣就好了,他的院子里亂一些,就沒空來管我的閑事了,最好鬧得越大越好,我的洵兒還指著他呢。」說罷,這才對平嬤嬤說道,「把她帶進來吧。」說罷,自己回身先進了屋子。
平嬤嬤應了,轉身去了廊後將一個披著月白色披風,連風帽都戴著嚴實的身形高挑又有幾分瘦弱的女子跟著王氏進了屋。
王氏先走到老祖宗跟前,「老祖宗,慧娘來了,您老可忍著點,別太傷懷了。」說罷,招手讓那女子上前來。
那女子緩步走到老祖宗跟前,不待老祖宗細看,就一把跪在了老祖宗的身前,抱住老祖宗的膝蓋,放聲大哭起來,「外祖母……慧娘不孝,讓您勞心了……」慧娘這一聲外祖母,叫得老祖宗頓時眼淚直流,抱著慧娘的肩膀也哭個不停,眼淚止都止不住,「我的慧娘啊,你受苦了……」
二人抱著哭了半晌,子藍和子青上前勸了又勸,才勉強將二人分開,那女子這也才摘下風帽,老祖宗連忙一把扶起她,拉著手坐到自己身邊,哽咽著說道,「好孩子,讓外祖母好好瞧瞧……」
老祖宗瞧著,子藍和子青還有王氏也都跟著瞧過去,這女子一張白淨的瓜子臉,眉毛像一道輕煙一般,又似一道霧靄,罩著下邊的一雙含情帶淚的妙目,生就一副惹人愛憐的楚楚的模樣,再配上小巧的鼻子,櫻桃般的紅潤小嘴,實在是個美人胚子,只是這慧娘身上似乎有不足之癥,整個人瞧上去就是怯怯的,形容消瘦,更加顯出一股子風流之態來。
老祖宗細細地看過去,又捏了捏慧娘的肩膀和胳膊,「我的兒,你怎麼瘦成了這般模樣……可是身子有什麼不好的?」
慧娘的聲音宛轉,偏偏還帶有一種空靈之意,配上她的面容和身態,更是如空谷幽蘭一般動人,「外祖母,慧娘身子尚可,只是日夜思念外祖母,不知外祖母過得可安好?只是替外祖母時常祈禱,願外祖母身子康健,也願……表哥身子康健!其他的,慧娘已經別無所求了,沒想到此生還能見上外祖母一面,慧娘已經是無憾了!」
這話又勾起了老祖宗的痛處,摟著慧娘又滴下淚來,「我的兒,苦了你了,你放心,從今往後啊,你就跟著我,有我在,誰也不敢看輕你,欺負你!就是澈兒,也不能!」
祖孫倆又抱著痛哭了一陣,王氏才上前勸道,「老祖宗,您也別哭了,回頭慧娘好不容易補回來的一點又都哭回去了。」
老祖宗這才拿了帕子擦干了淚,「是,不哭了,好孩子,你也別哭了,咱們都不哭了,往後啊,只有好日子等著呢。」
慧娘極乖巧地擦干了淚,「慧娘只要能陪在老祖宗身邊就好了,慧娘再不想回那個家了,老祖宗,您別把我送走!」
老祖宗心啊肝啊的又將慧娘摟在懷里,「誰敢提把你送回去的話,看我不把她的腿打斷!」
然後問王氏道,「那沒天良的家里的事,可都辦妥了?」
王氏答道,「您放心,媳婦都派人打點好了,再沒有任何事的,慧娘也沒個孩子的,咱們什麼都沒拿他們家的,他們當然也不會再尋來的,連離戶文書都簽好了的。」
老祖宗點點頭,「嗯,這次你倒是做了樁好事!我記在心里了,日後自然有你的好的。」
王氏連忙說道,「老祖宗,媳婦可不求日後什麼好的,媳婦只求您能回府里去,好好幫媳婦壓上幾年的陣,待澈兒和他媳婦圓房了,澈兒媳婦能頂起這府里的天了,媳婦再好好伺候您養老,您說呢?」王氏故意當著慧娘的面,提起姬澈,也提起還未和姬澈圓房的九娘子。
私下偷看慧娘,果然,慧娘的臉色白了白,見老祖宗還不肯表態,慧娘便輕輕扯了扯老祖宗的衣襟,「老祖宗,慧娘也想回去瞧瞧以前住的院子……也不知道月洞門前的那株芭蕉如何了?是不是都讓人砍了……」說著,慧娘的眼圈又紅了起來。
老祖宗連忙應聲道,「你想看,咱們就回去看去,你那院子,我給你留著呢,這些年,沒叫任何人進去住過,回頭讓你舅媽叫人給你重新收拾收拾,拾掇拾掇,保準和以前一模一樣,你看好不好?」
慧娘高興地直點頭,本來就水汪汪又霧蒙蒙的眼楮,這會兒更加多了一層蒙蒙水汽,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靈動了幾分。
老祖宗心里高興,囑咐王氏道,「你先派人回去,告訴府里,把慧娘以前住的慧雲閣給收拾出來,一切按照慧娘以前住的時候收拾,丫頭嬤嬤什麼的,也都配齊了,正好,慧雲閣邊上就是我以前的院子,你也一並讓人收拾了,我就和慧娘回去。」
王氏大喜,連忙應了,喚了平嬤嬤進來,囑咐她親自回去打點,自己又喚了老孫管家進來,預備好了車馬,待第二日再動身,往府里回去。
這一夜,慧娘就陪著老祖宗,到了晚間,瞧見了慧娘身邊的丫頭,叫倩兒的,甚小,又不大伶俐,便對慧娘說道,「你身邊丫頭也怪不得力,要不,外祖母給你派幾個丫頭吧,你好歹也是我的外孫女,怎麼能身邊連得力的丫頭都沒有呢?」
慧娘連忙起身道謝,老祖宗就將身邊一個二等的丫頭叫子茜和子碧的,給了慧娘,叫了二人來給慧娘磕了頭,就跟在慧娘身邊伺候了。
這邊,回到自己屋子里的九娘子,終于沒能忍住,在扶了姬澈去淨房的時候,試探地問道,「爺,寅黃那丫頭也大了,我想著給她尋個好人家嫁了,您看怎麼樣?」
姬澈泡在浴桶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聲應道,「嗯,隨你!」
「隨我?」九娘子詫異不已,「爺,您舍得?」
「什麼舍不舍得,不過是一個在身邊久一些的丫頭罷了,你如果決定了,就按照你說的來做好了。」姬澈淡淡的說道。
這下子九娘子更加驚異起來,如果寅黃肚子里的孩子是姬澈的,姬澈怎麼會這樣毫無反應,她還以為那天寅黃演的那一出是告訴了姬澈孩子的事呢,難道他還不知道?
想到這里,九娘子繼續委婉地問道,「寅黃跟了您也那麼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要不,爺您也給打听打听,看看有什麼合適的,我再給她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姬澈依舊神情淡淡,「這事,你決定就好,你是主母,你說了算,不必問我,一個丫頭的事,我身邊哪有合適的?」
說到這里,九娘子更加肯定了幾分,接著說道,「只是,我想著,會不會一般的正經人家不願娶大戶人家的侍婢,尤其是男主子身邊的,會不會嫌棄寅黃……畢竟她跟在您身邊這麼多年,別人會不會懷疑您和她……」九娘子故意這麼說道。
姬澈皺了皺眉,「你以為我是那種人?如果我喜歡,早就收了寅黃了,用不著等到現在。再說了,如果寅黃是我的人了,那我也不會讓她嫁出去的!今兒怎麼這麼奇怪?」姬澈反過來問九娘子道。
九娘子正在給姬澈擦後背的手頓時停住了,心里驚呼,腦中迅速將自己先前的想法全部推翻了,突然放下手里的擦布,「爺,您先自己個泡一會兒,茵娘去去就來。」說罷,不待姬澈說話,就提著裙子跑出淨房去了。
到了外間,九娘子喚了銀丹進來,對著銀丹的耳朵仔細叮囑了一番,又叫了水生進來,「要辛苦你幾晚了,你幫我盯著……」九娘子將水生叫到跟前,低聲地囑咐了起來。
待他倆都出去了,九娘子才把練嬤嬤叫了進來,「嬤嬤,您說,寅黃那丫頭的孩子若不是爺的,會是誰的?」
練嬤嬤嚇了一跳,「女乃女乃,這話怎麼說的,寅黃是爺的丫頭,那孩子若不是爺的,那……那可就麻煩了……」
九娘子蹙眉沉思著,「寅黃是什麼時候回到府里的?」
練嬤嬤想了想答道,「是在您嫁進來之前的一個月左右吧……」練嬤嬤也不肯定地說道。
「到底是多久?您說大夫說寅黃的身子多久了?」九娘子追問道。
「這還真是說不清楚,要這麼說的話,寅黃的身子也有一個多月了,她回府里也就一個多月吧……女乃女乃,您問過爺了,不是爺的?」
九娘子點頭道,「應該不是的,這里頭的事復雜了……」九娘子沉思起來。
練嬤嬤也皺起了眉頭,「女乃女乃,既然是這樣,那就把那丫頭綁過來,細細地拷問,奴婢就不信她不一五一十地全說出來!」
九娘子搖搖頭,「不,先不要打草驚蛇,我自有打算……讓我揪出這背後的人來……」
見練嬤嬤還疑惑著,九娘子招了練嬤嬤近身,附在她耳邊細細地說了起來……
而漣院里,大爺姬漣手里攥了一張紙條,臉色鐵青,「蠢貨!」不一會兒功夫,那紙條就被他握在手里成了灰,從窗口被風吹散在外頭了。
姬漣在窗前立了許久,才低聲道,「還好,有新人在,這個,也沒必要留了,蠢貨!」沒多久,陳氏掀了簾子進來,瞧見窗口邊的姬漣,上前問道,「爺,您叫我?」
姬漣點頭,陳氏走上前去,卻不料一把被姬漣拉進了懷里,姬漣雙手圈著陳氏,將陳氏圈在自己的懷里,嘴附在陳氏耳邊,「順貞,你瞧,外頭的風景正好呢!」
陳氏被姬漣圈在懷里,頓時滿身的血仿佛都涌到了臉上,整張臉都燙了起來,連身子也都燙了起來,又被姬澈滾燙的呼吸吹在臉頰和耳邊,頓時整個人仿佛都飄了起來,「爺,您……」
姬漣卻伸出手指按在陳氏嘴上,「噓,別說話!順貞,你瞧,外邊的風景多好,別說話,就這麼呆著,讓我抱著你!」
陳氏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給薰暈了,陶醉地靠在姬漣的懷里,身子軟綿綿的,姬漣的胳膊強壯有力,衣裳下面的肌肉似乎都是滾燙的,貼在陳氏身上,讓陳氏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沸騰了起來。
就這麼過了許久,姬漣才微微嘆道,「這麼好的時光,我卻很少能陪你這麼賞看,真是對不住你了!」
「爺,您說的是什麼話,妾身知道您忙……」陳氏嬌嗔道,平日里端莊肅穆的臉也因為姬漣泛出幾分嬌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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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這兩天的熱情好高啊,多謝各位的支持了!今天本來要帶小朋友去春游的,下雨取消了,白調的課,白請的假了,繼續回學校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