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頭,什麼時候能讓人省一下心呢?我和小姨趕回病房的時候,才知道是虛驚一場。小玉還在,只是老爸不知跑哪兒去了。
後來老爸滿頭大汗地走回來,他氣極地打了小玉一下,罵道︰「跑哪去了,你真是要了我的命!」
小姨安慰了老爸一番,他才息火。其實他這人挺好相處的,這些年,我都沒見他發過脾氣,可能最近家里事有些多,老媽一直被折騰著,他的情緒也有所波動,才導致他總是一副怒氣沖沖地表情。
他一直都是個老好人,有時候我在想,當年他踫到七仙女的老媽,那是一番怎樣的心情?真想好好采訪一下他。我看過老媽當年的照片,她真的長得非常美,有些地方甚至比我親媽還完美了許多,比如她沒被生活打倒堅強地活了下來,而我親媽那時卻受不住現實的詆毀,早早結束了生命……
命運啊,有時候只是要我們咬咬牙,就能挺過的。也真快,我親媽都離開我快二十年,我也茁壯成長了,所有命運的不公到頭來還是如昨日之塵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且說老媽這精神吧,也不是什麼大事,只要好好靜養就行;醫院這里向來都是人滿為患的,醫生催我們離開,小姨也催我們離開,說帶我們到各地公園好好逛逛,讓老媽好好感受、感受大城市的變化。
老媽說,她哪兒也不想去。她說她已心靜如水,唯獨……這使我想起波*蘭女詩人辛波斯卡的那首名為《越*南》的詩︰
越*南婦人,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你生于何時,來自何處?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在地上挖洞?
——我不知道。
你在這里多久了?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咬我手指?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們不會害你嗎?
——我不知道。
你站在哪一方?
——我不知道。
戰爭正在進行著,你必須有所選擇。
——我不知道。
你的村子還存在嗎?
——我不知道。
這些是你的孩子嗎?
——是的。
是的,她的心靜如止水,只要她的孩子安然無恙。她真地不想去逛什麼公園。什麼鼓山、于山、烏山的,那些地方對她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她唯獨想去的地方就是我親媽現在安息的地方,她說她還想去看看。
至于老爸呢,只要老媽發話,他就是一個沒有見地的小孩子,他近來總說隨你媽的,然後從老媽臉上收獲一抹笑容好好品嘗著。看,這男人多沒出息啊!屁,男人要那麼有出息干什麼?值,他做出的所有讓步。就是為了證明他深愛著那個女人。命,就是當他化為一坯塵土之前,明白他深深愛過。
那好吧,小姨搖斷了頭,還是決定陪老媽走這麼一遭。
清晨的山上清風微涼,我們從出租車里出來時,小玉都冷得開始哆嗦,不過她這兩天很乖,非常听話。她牽著老媽的手。不讓自己走丟,也讓老媽放心。
我們沿著山坡往前走,一路無話,老爸緊跟在老媽身邊。我和小姨在後面守著。
再次來這里,我的心情還是挺沉重的,雖然我跟我的親媽沒有什麼交情,但不知怎麼了。我的心還是非常壓抑。
山上很靜,偶有風來,它來的時候很凶猛。它走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我受不了這種平靜,我寧願它死命地刮我的臉,在我用手遮住它的時候,腦子里不再想別的事情……
終于還是到了,在一整排的墓碑前,唯獨那一個地方放著束花,用石塊壓著——那正是我親媽的碑,那花已經枯萎,看來已放多日了。老媽蹲了下來,收拾殘花放于一邊,又重新把碑前的那塊石板地用手輕輕抹盡,然後從我手里接過那束黃玫瑰。
「靜淑,我來看你了。世事難料,想不到我快二十年沒來看你,今年就來了兩次。這些年我險些將你遺忘,若不是去年年底那些人來家里找小雨,我早已把你遺忘,也就能堅守曾經對你放下的許諾。但是我背棄了諾言,我該死……你還記得那年的時光嗎?咱們在學校食堂踫見的那會兒,到了現在我也想不通,當時我們怎麼會因為一團飯的事情就打起來了呢?現在想想真是又滑稽又可笑,看來緣分就是注定我們兩個冤家要成為好朋友的,可命運為何又要讓我們早早地分開呢?有時候我在想,當時我要是扔掉小雨不管,而去把你拉住現在會怎樣呢?或者要是你當時不選擇跳那橋,你現在的生活又會怎麼樣了……哎……」老媽拭去淚水,「咱們不說這個了,說多了都是淚。你還記得曾經各位聊到未來會找什麼樣的男人嗎?現在我給你帶來了,你看看吧。」老媽拉著老爸更近一些,老爸一只手扶著石碑,半蹲著,「看見了吧,就是這個好男人,當時要是沒有他,我恐怕也要步你後塵了。好在我在他的幫忙下堅持了下來,這些年他雖然沒替我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但是有他在的日子,我非常安心!
「靜淑,近來我的情況有些不好,特別是身邊這兩個小鬼總是那麼愛鬧,鬧得我也沒辦法。有時候我都想扔下他們倆不管,但終是放不下。小雨雖然不出色,但他也還算可以,我就將就著替你帶著吧,若是來年我下去,請你千萬別責備我啊!
「你還好嗎?有時候我特想下去陪你……」
過分了啊過分了,這話你怎麼能說出口呢,你這不是明擺著要陷我老爸于不義嘛!
但是我什麼也沒說,我對死者深深的敬慕,她永遠活在我心中,我將用自己短暫的人生去延續她的存在,將來還要讓我的孩子們記住我有一個不幸運的,早早就離開人世的母親……
好吧,我說多了。一陣風吹來,把旁邊放得那束枯萎的花吹進了下面的小溝里,我跑去撿,捏在手心里,風將它的花朵和枝葉掃落。我捏著花干,看到里面了一張小卡片,卡片上一面寫著︰送給一生的摯愛的董靜淑。字條的背面印著店家的名字︰伴雨花藝。地址是台江中亭街。
「媽,你看!」
老媽接我給的字條,看了一遍,捏在手心里。
她對我親媽說︰「靜淑啊,我要走了,感謝這個世界上還有時常來看你的人,但願你在另一個世界不孤單。我走了,如果我們還有機會的話,我還會回來看你的。如果不能……那我們就在下面再踫見吧!」
淚嘩啦啦地往心里咽,再見了我從沒見過的親人。
我們下山後,老媽決定推遲回松城,她要去台江中亭街走一趟,找那個伴雨花藝,見見店主。她執意要去,我們就去了台江區,在中亭街繞了一周,最後在街尾的一個小巷子里找到那家伴雨花藝的花店,卷簾門頂上赫然四個大字——伴雨花藝,但門緊閉著。
我們問了旁邊那個批發店的老板,老板說前一陣子警察來過,後來就再也沒見到那個店主了。
「那他去哪里了,你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本來呢……跟你說句實話吧,本來我有意把他的店盤一下,他的店一直沒什麼生意,我問了他好幾次,他死活不肯,這回他不是有兩個多月沒有開門了吧,我去找房東看他能不能把店盤給我。房東說他也聯系不上他。」
「這樣啊!」老媽沉思了一會,「那大哥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他有什麼親人在這附近嗎?」
「我們都叫他老顧,名字他沒提起過。他在這應該有快二十年了吧,從沒見過他有什麼親人來看過他,他每天就是坐在店里,有時寫寫字,有時候畫個小人什麼的,脾氣很好,但話不多。奇怪地是,他每周天都關門一天,這麼多年了,雷打不動的。」
「那為什麼警察會來找他呢?」
「听說是前一陣子有人報案說墓地里發生了一起槍擊案,警察在一座墓碑旁發現了他的店名,然後他就不見了。估計那個槍手就是他,我听人說他以前是當兵的。」
……後續無文。
隨後老媽給了老板五百塊錢,並留下了她的手機號碼請求老板有老顧的情況打電話通知她,她說老顧是她的一個遠房親戚,請老板務必幫個忙。老板記下電話,退還了錢,但是老板娘出來客氣了一陣,她給收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