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棘和賀禮無仇,笑得一臉春光燦爛,可眼光時不時瞟向顏晉楚。
她始終在考慮這個問題,要在這群不省油的燈里幫這個人登上齊盛帝位?這是她回去的希望,回到她自己的世界——回到林峰的身邊。
不過此刻,看到那麼多扎堆的人,芒棘很想聞人逐。如果他在,一定能游刃有余的幫她應付這些人,而不同她親自出馬。
現在她卻只能把這些人交給畫汝,畫汝並不是交際能手,手忙腳亂的安排著接待工作。連冰荒世子微生武也跑出來幫忙,據說他是在盡‘男主外’的責任,芒棘也不推月兌了,微生武外交經驗應該不少。
芒棘這個主角一人到了府里的後花園,只有這里還算清淨,其他地方人都實在多,空氣太差,她頭暈。
「沒想到冰荒世子竟能住進宮主的地方。」聲音壓著若有似無的怒意,從花園的一角幽幽的傳來,聲音的主人一身月白長袍已被披著的紫棠色披風遮去了大半,可招搖的顏色卻把他絕世的風華容貌襯托得更甚了些。
芒棘沒有看他,卻對那聲音的微怒頗為不滿,她對著虛空冷然一笑,「若不是離王殿下出現在這里,我就真快以為這是我的地方。」
也許前幾日,芒棘還覺得顏晉楚是一個麻煩,是她希望盡可能少見不招惹的對象。
可越不想見,顏晉楚出現的越是勤快,自己在很多時候已經習慣了他的出現,甚至得知有不速之客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顏晉楚。
而現在芒棘和他之間似乎又因聖貴妃多了一個交易,他接近她不僅僅只是為了她有神暝宮的勢力,更為了她是聖貴妃口中可笑的‘帝星’,他要靠她這顆帝星登上那個最高的位置。
如果這對母子的對話別讓她听到該有多好。
在新縣時,她听到了離王坎坷的人生,她對他也許有了那麼一點改觀,她願意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
偏偏聖貴妃殿里的那些話,仿佛一盆冷水迎面澆下,瞬間因為冰冷結成了冰霜,凍結了芒棘的心。
顏晉楚接近她,從來就有著各種各樣的目的,不是嗎。
可笑自己還曾一遍遍的警告自己不許心有他念,只許想著林峰。如今是不是能感嘆還好自己自律極強,不然一頭扎下去,最後卻是人家爭奪江山帝位的殉葬品。
所有的來客都在會客廳里被畫汝和微生武招待,顏晉楚卻能孑然一身的出現在這里的後花園,他對神暝府的了解也許她這個主人都比不上,她的神暝府是不是也由他安排?
他終究只是想掌控著她。
而已。
「宮主現今神暝府上的人工湖似乎小了一些,沒有神暝宮中景觀湖的恢宏壯闊,也缺少了能夠單獨小酌的亭。明日本王派人來幫宮主改造一下,如何?」顏晉楚嘴角勾著笑意,「只是如此工程也算浩大,冰荒世子也在,恐有叨擾,本王好人做到底,給冰荒世子另覓住處。」
芒棘垂下眼睫,眼光掠在顏晉楚口中需要改造的‘人工湖’,這哪是什麼人工湖,根本只是一個小池塘,要把小池塘改造成神暝宮里的景觀湖,這工程也的確夠浩大。
她輕笑,「只是一個暫時居所,就不用離王殿下勞民傷財了。」
顏晉楚卻不顧芒棘的拒絕,微笑繼續道︰「宮主在盛京居住期限還是未知之數,也許從此宮主就將在盛京定居。」說著他的笑越發顯得有些曖昧,「就算屆時要回到墨江,入京朝見也是常事,如此,在盛京有一處習慣的住所實在很有必要。」
「哦?」芒棘低頭嘴角勾起笑意,眼神里卻是冷的,「我以為我若離開盛京絕不會再回來。」
顏晉楚起身走近芒棘幾步,他身上的天竺藿香因為他的走動彌漫開來,對著芒棘柔情的一笑,「何必裝傻。你成了離王妃後,但凡節慶盛宴你都要參加的。」
「離王殿下此言差矣。」芒棘似不經意的讓開幾步,「我為何會成為離王妃?如今與我有婚約的是冰荒世子,我成為世子妃的可能都比離王妃大。何況,普天之下,我最不願成為的就是離王妃。」
這句話徹底燃起了顏晉楚心中一直壓抑的怒意,一觸即發的對話在這一瞬後開始。
「你會嫁給冰荒世子?」
「他拿出了婚約不是嗎?這里的婚姻不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聞人芒棘,你會認同那份婚約?在你心中會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你的行事哪會被這樣的規矩所束縛。」
「殿下說笑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且我與世子的婚約已被齊盛帝延後再議,如今沒到談論我婚事的時候。我自己都未曾真正了解自己,也請殿下不要說得好似很了解我一樣。」
「如此說來,你願意嫁給他?那本王此刻就去稟告父王,現在就為你與冰荒世子賜婚如何?」
「殿下這是成人之美?我怎麼覺得更像是多管閑事?」
「聞人芒棘,你終究是不願意嫁給冰荒世子的。那為何要讓他與你同住。」
芒棘嘆了口氣,覺得這樣斗嘴實在累,「把他放在眼皮底下名正言順的看著,總比他住在隔壁,與現在境況差別不大我卻監視不了來的好吧?」
微生武在附近重金買房的消息畫汝早就告訴了芒棘。
此刻,顏晉楚的心情終于又好了一些,露出了一絲笑意,「我自有辦法讓他無法與你相鄰而居。」
芒棘覺得可笑,顏晉楚只是想利用她,接近她的用心比微生武還不如,憑什麼來對她管手管腳,她冷冷一笑,「離王殿下通天本事,我自是相信離王能說到做到,只是——讓微生武住在我的地方,我喜歡我願意,離王殿下您管不著。」
顏晉楚走進芒棘,再無往日時刻保持的笑意,眼神森然而薄涼,他右手雙指托起芒棘的下顎面對著自己,冷聲道︰「微生武?已經直喚名諱,看來僅一晚你們就已經處的不錯。」
芒棘沒有掙扎,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此刻的眼神,「有人野心勃勃,他的心中只有權勢天下,要看清最真實的他如同霧里探花。而微生武性格單純直白,似乎和這樣的人相處會更輕松暢快一點。」
「聞人芒棘,此生你若要嫁只能嫁給我。」顏晉楚的聲音更森冷了幾分,墨黑的瞳似無敵的深淵一般仿佛能把芒棘吸入其中。
芒棘譏諷的笑了笑,直視顏晉楚,眼神中盡是不屑,「告訴我,離王殿下要娶我的緣由?」
顏晉楚一怔,所有的咄咄逼人都消失不見,話語被哽在喉間,無法說出口。
芒棘的不屑更甚了幾分,緩緩道︰「你可知道我珍視所有最真的情感。可是你——對我可又一分真心?我是普通女子,追求最無瑕的愛情,可你想娶我卻是為了……」
接下去的話,芒棘沒有說出聲,只是口型分明——「帝位」。
權力巔峰上的人,心中也許早已沒有情感,他們的所有情意都給了權和勢,就算留有微弱的情和意,又有幾分呢。
芒棘笑意朦朧氤氳,抬手去推開顏晉楚的手指,當他們手指相觸時,芒棘感覺到顏晉楚微顫了一下。
顏晉楚看著女子如玉柔荑與他輕輕一觸遍已分開,那觸感冰涼似在提醒他這樣的美好還未來得及去抓緊就面對著失去。
他齊盛離王,絕艷容貌,帝王聖寵讓他從小就如同天之驕子,哪有不脈脈含情看他的女子?從來沒有。
就算僅僅是被他利用,一樣有許多人覺得甘之如飴,可眼前這個女子,他是有利用之心,但此刻更多了一份他不該有的真情。
他要她,不僅僅因為帝位。
甚至——
帝位,他要;她,他也要。
原以為這兩件事相輔相成,可看到女子不屑而又決絕的眼神,似乎把他的真情統統磨滅,有那麼一些不甘,被誤解的不甘。
可又無法解釋……也許她說的對,自己也許有真心,但兒女情長怎抵江山社稷,怎抵這天下?
此刻兩人都不再說話,顏晉楚的沉默讓芒棘覺得心中沉重,如同寒冬雪季里的梅花,被沉沉的冬雪壓抑著,這樣的情緒讓芒棘自己都覺得好笑。
——這算什麼?自己說中了他的心事,他默認了,所以自己在郁悶嗎?
郁悶什麼?為什麼要郁悶?一時表面看上去與往日無二的芒棘心中很亂,想說點什麼來緩解此刻心中的茫然無措。
「顏晉楚,我等有一日,你放下權勢,心無其他,別無顧忌,純粹真心的來求娶我。到時,君,游四方,妾,隨浮沉。」
顏晉楚的心中蒼穹似炸開一個驚雷,劈開夜空照亮黑暗卻讓一切因這一驚歸于寂寥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