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軍帳烘干了周圍的糧垛,糧草大營的火也漸漸的失去了控制,好在火光中士兵反倒能看清自己的周圍,慌亂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不少士兵開始在帶領下撲滅糧垛上的火,傷兵大營的士兵紛紛涌進糧草大營,一時間糧草大營里人滿為患,金兵射進來的箭支給士兵造成了很大的殺傷,只可惜外面漆黑一片,只能听見紛亂的馬蹄聲,卻看不見金兵人影.
河對岸的宋軍開始潰敗了,士兵們紛紛涌過浮橋,跑在最前面的竟然是皇甫斌,騎著駿馬混在擁擠的士兵中,還揮舞著馬鞭企圖讓擋路的士兵讓開,火光中,呂柘看到他似乎連褲子都來不及提起,露出白光光的。更多的士兵企圖涉水而過,昨天的雨讓河水突然暴漲,原本只到腰間的水突然漲高一尺,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能夠游到河對岸。
河對岸的大營徹底的燃燒起來,甚至能夠感覺到空氣中漂浮的灰燼掉落在自己臉上,金兵尾隨著宋軍渡過浮橋,呂柘咬緊牙關,考驗自己的時候到了。
渡過浮橋的金兵並不追殺潰逃的宋軍,而是直接向糧草大營撲過來,一些潰逃的宋軍在大營前聚集,哭喊著乞求打開大門,放他們進來,以躲避就要追殺過來的金兵。胡三站在大門前大聲呼喊著︰「不要開門,不要開門。」
看著金兵越來越近,門口的宋軍絕望了,他們瘋狂的搖晃著大門,想要擠進來尋求庇護,胡三抽出刀,砍倒幾個抓著大門用力搖晃的士兵,但這無濟于事,大門在眾多士兵的擁擠下,眼看著就要倒掉。
呂柘大聲喊道︰「列隊,在門前列隊迎敵。」營寨的大門眼看就要倒掉,必須在門口組織抵抗才行,否則一旦糧草被燒,這支軍隊也就失去了斗志。燕紅嚇得渾身哆嗦,緊緊的抱著呂柘,腿上的傷讓她走不動路,在這亂紛紛的大營里,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抱緊呂柘,
這時候天色已經漸漸發白,金人的騎兵在開闊地面獵殺潰逃中落單的宋軍,糧草大營外面的宋軍更加想擠進來,至少這里能夠躲開騎兵的獵殺。皇甫斌漸漸的從驚慌中清醒過來,在遠處開始聚集潰逃士兵,擺成陣勢,穩定形勢。
呂柘煩躁不已,既想去組織力量抵抗金兵,又不能將燕紅丟下不管,可是分身乏術,終究只能選擇一頭。胡三是呂柘昨天下午才任命的軍官,到現在為止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他能帶領一部分士兵守在大門前已經很不錯了,至于那些歸義軍,真的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這亂紛紛的局面下,體現不出一點的軍事素養,只是慌亂的在大營里亂竄,讓本來就混亂的局面更顯混亂,必須自己親自出馬才行。
呂柘咬著牙,說道︰「你在這里別走開,我一會就來尋你。」扔下燕紅,沖到大營中的空地上,振臂高呼︰「列隊,列隊,有畏敵不前,擾亂軍營者,殺無赦。」
混亂的局勢淹沒了他的聲音,士兵們並沒有听清他的命令,但看到他堅定的站在那里指揮著,也漸漸的安下心來,開始有士兵向這邊靠攏。就在這時,大營的門被撞開了,金兵驅趕著潰逃的宋軍沖了進來,戰斗開始了。
大批的金兵涌進來,宋軍漸漸後退,胡三領著一隊宋軍,沖到呂柘面前,說道︰「少爺跟緊了我,不要走散了。」他的身後是像潮水一樣退過來的宋軍。呂柘罵道︰「狗東西,連你也怕死,給我沖上去。」
混亂中,無法逃月兌的宋軍只好各自為戰,雖然表現的英勇無比,但面對大批的金兵,根本就無濟于事,兵刃翻飛下,幾個宋軍被砍的皮開肉綻,鮮血四濺,慘叫著倒在地上。
呂柘紅了眼楮,揮舞著鋼刀沖了上去,吼叫著喊道︰「兄弟們跟著我往前沖。」呂柘做的沒錯,但精神上的鼓勵還是無法敵得過身後金兵明晃晃的鋼刀,宋軍只是稍稍的猶豫了一下,便不約而同的閃開一條路,讓呂柘可以沒有障礙的沖過去。
呂柘真的沖了過去,沒有時間讓他能夠仔細的思考,他的腦子里只有身先士卒,不畏生死幾個字,等到他反映過來的時候,金兵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舉刀迎敵,這是本能的反應,這時候憑的就是體力和勇氣,穿越帶來的智慧優勢毫無用處。
身後傳來胡三的怒吼聲︰「都他媽的給我頂上去,誰敢後退老子砍了他。」仿佛猛虎嘯于山林,百獸懾服。宋軍終于從慌亂中清醒過來,大營外有金兵的騎兵,一旦沖出營寨,置身于空曠之地,也未必能夠活下來,還不如在這里跟他們拼了,至少把握大些。
呂柘瘋狂的揮舞著鋼刀,到了這個地步,想什麼都是白搭,只有把沖到面前的敵人砍到才是硬道理。鋼刀閃著寒光濺起血花,一只長槍刺過來,呂柘閃避不急,肋下中了一槍,不由得身子一晃,手上揮動的刀也為之一沉,兩三個金兵沖過來,幾把刀同時向呂柘砍來。
呂柘想都不想,迎著一把刀就沖了過去,那金兵的刀還沒有落下,就被呂柘撞翻,其他金兵的刀砍了個空,但更多的金兵又沖了過來,胡三揮動著樸刀沖過來,將呂柘護在身後,砍翻一個迎面撲來的金兵,喊道︰「少爺躲在我身後。」
宋軍壓了上來,金兵的攻勢立刻就停滯了,大部分的金兵還在營寨外面,沖進來的不過幾百人,從人數上講,宋軍仍然佔據著絕對的優勢,這時侯全力抵擋,金兵開始節節敗退,漸漸的被趕出大營。
皇甫斌擺下陣勢,開始向這邊靠攏,他心里同樣明白,一旦糧草大營有失,自己就只能退回襄陽了,因此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糧草不失,只是因為金兵的騎兵就在一側,只能慢慢的靠攏。天色漸漸的亮了,攻擊糧草大營的金兵眼看無法得手,漸漸萌生退意。
月兌離了戰斗,呂柘漸漸的清醒過來,金兵不過只有三千人,就算加上騎兵,最多不過四千人,而宋軍之所以敗得這麼慘,是因為大意輕敵,加上黑夜造成的混亂,否則,就算皇甫斌在無能,這一點兵力也不可能將他搞的這麼狼狽。
但是,既然整個宋軍都敗了,那麼自己就更要在這樣的敗局中凸顯自己。看著漸漸被趕出糧草大營的金兵,呂柘大喊道︰「金兵敗了,兄弟們給我沖呀!」
胡三會意,立刻也跟著大喊︰「金兵敗了,金兵敗了。」
金兵的陣腳立刻就顯出慌亂來,沖入糧草大營的金兵再也無心戀戰,加速的潰逃出去,宋軍趁勢追殺,金兵扔下幾十具尸體,退出糧草大營,那邊金兵的騎兵也退了過來,畢竟兵力不多,呂柘也只能守好糧草大營,看著金兵緩緩退過河去。
回過頭來尋燕紅,只見燕紅靠在一處糧垛下,肚子上插著一把刀,鮮血流了一地,眼看是活不成了。呂柘不由的悲從心來,緊緊的保住燕紅,也許自己不該帶著她上戰場,千軍萬馬之中,自己的性命都岌岌可危,又怎麼能夠照顧好她。
可是自己做錯了嗎?如果當時留在燕紅的身邊,胡三一定不會在營門前拼死抵抗,宋軍沒有了將領,只會四散潰逃,那樣,即使自己留在燕紅的身邊,也未必能夠保護她。
燕紅還沒有死,失血過多讓她臉色蒼白,眼楮卻大睜著,抬起手臂,在空中無力的揮舞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嘴里喃喃的說著,如意,如意。呼喊聲一句比一句微弱。
呂柘一陣心酸,如意是燕紅的孩子,但燕紅卻從沒有見過她,自己之所以帶燕紅來這里,就是想給如意保全親情,想不到,卻讓如意永遠的失去了母親。
燕紅慢慢的垂下手臂,眼楮仍舊睜開著。胡三靜靜的走過來,聲音低沉的說道︰「少爺,吳三省死了。」幾個士兵將已經冰涼的吳三省抬過來,放在呂柘的面前。
吳三省是被踩踏而死的,他的身上滿是沾了泥漿的腳印,頭上、臉上、脖子上更多,呂柘不由的想起在永嘉剿滅海盜時,吳三省手持著樸刀,怒吼著沖向海盜的首領,當時是何等的威風凜凜,可如今他死的卻是如此的悲慘。
呂柘仰天嘆息,欲哭卻無淚,這兩個人與其說是死在亂軍之中,還不如說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如果不是自己,燕紅也許會平淡的生活下去,而自己卻貪戀她的美貌,以至于讓夫人不能容她。而吳三省,自己明明知道他是冤枉的,卻還要為了一點面子,將他發配到軍前,這兩人的死,都是自己親手種下的禍根。
現在,只能看著他們冷冰冰的躺在地上,燕紅是如意的母親,自己卻沒有能力照顧她,不能給她一個溫暖而安全的家,以至于要把她帶到這危險的戰爭中來。吳三省曾是自己所器重的人,但為了討好皇後娘娘,獲得她的恩寵,因為一塊玉自己就將他推入危險之中,這禍根的緣由,還是自己沒有能力。
胡三在大營外面尋了個地方,領著士兵挖了兩個坑,用葦席將燕紅和吳三省裹起來草草的掩埋了,呂柘沒有讓他起墳,只是在埋葬的地方堆起兩堆石頭,作為記號,等到將來戰爭結束了,在將他們運回故鄉安葬。
呂柘哀傷的坐在地上,看著一臉冷漠的胡三,他在最危險的時候保護了自己,沒有他,自己可能也像燕紅和吳三省一樣躺在這里,甚至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但胡三這麼做卻是因為夫人,他毫不關心自己,只想完成夫人的心願,將自己安全的帶回臨安,在他們的眼里,自己就是一個小孩子,只會胡鬧惹事,需要別人的照顧才能活下去。
呂柘說道︰「也許是我的命太硬了,凡是離我太近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你回去吧!不要在這里丟了性命。」
胡三說道︰「我早就該死了,這條命丟在哪里都不要緊。」
呂柘失落的低下頭,他果然不听自己的。胡三說道︰「少爺一直想知道我過去是做什麼的,其實我並不是趕馬車的,我也是一個歸義軍。」
胡三平靜的看著遠方,緩緩說道︰「那年,我們八百個歸義軍請求歸附朝廷,邊關守將將我們騙入城中,先是一頓酒肉款待,等我們都喝醉了,卻突然大開殺戒,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提著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去領賞,我不服,我要到臨安城告御狀,為我那八百個歸義軍兄弟討個公道。哪知衙門里官官相衛,他們將我亂棍打出,暗中卻唆使一群潑皮想要結果了我的性命。那一天我殺了六個人,自己也是一身血跡,本以為難逃一死,卻遇到從寺廟里進香回來的夫人,我這條命是夫人撿的。」
呂柘冷冷的說道︰「如果你是想報恩,那麼你已經了卻心願了,今天要是沒有你,我可能也死在這里了,你不再虧欠什麼,你可以走了。」
胡三堅定的說道︰「不,我要護送著少爺回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