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于天花的流言已經開始傳播,臨安城也顯得有些慌亂,呂柘坐在馬車上,看著漸漸駛離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這是他第四次離開臨安了,前兩次,一次是做官,一次是從軍,滿懷著希望和憧憬,上一次是被人拘押著發配川蜀,失魂落魄,形單影只,而這一次,卻是一心想要逃避紅塵的紛擾,萬念俱灰,再無一絲斗志。
莊子在錢塘江的一條支流上,這是皇後娘娘剛進宮的時候皇上賜給她的,她為了在太皇太後面前表現自己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又把莊子讓給了呂柘,吳媽已經給車夫說明了路徑,因此一路上也不用呂柘操心。
不幾日來到莊子上,來管家連忙張羅著收拾屋子,莊子上使喚的下人都是租種土地的佃戶,來管家說道︰「鄉下丫頭粗笨的很,少爺是個尊貴人,如意小姐年齡又小,我去城里雇個伶俐些的使喚丫頭來。」
呂柘說道︰「那倒不用,你到城里給我買些能擠女乃的牛回來,順便雇個會擠女乃的人。」
來管家擅長花錢,第二天就買回了五頭牛,二十只羊,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蒙古女人,說道︰「少爺,這女人干擠女乃的活最拿手了,價錢也不貴,往後咱們也不用給工錢,給口吃的養活著就行,比雇人劃算多了。」
呂柘問蒙古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來管家搶著說道︰「這種下賤人會有什麼名字,少爺管她叫阿貓好了。」
蒙古人弱小的時候。常被金人欺負,尤其是每三年一次的減丁行動,對草原人口造成了極大的消耗,同時金人也會擄掠一些人口販賣到中原,因此宋朝也有蒙古人。這女人就是被金兵擄掠來的奴隸,從小離開草原,幾十年里顛沛流離,受盡了屈辱,對于來管家起的這個充滿蔑視和羞辱的名字,早就習慣的麻木了。
呂柘心里有些不悅。倒不是因為他自作主張的多花了錢。而是因為他說話時的那份嘴臉,讓人看著不痛快,說道︰「好了,這里沒有你的事了。」
來管家踫了個釘子。倒也不生氣。顛顛的走了。
呂柘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蒙古女人詫異的看了呂柘一眼。想了想說道︰「我叫雲朵。」這大概是她在草原上的名字,只是許多年沒有用到過了,連她自己也有些陌生。
呂柘說道︰「我想讓你教我的孩子擠女乃。她年齡還小,只有三歲,所以你要多費些心,我會按月付給你工錢,如果你不想干了,可以提前告訴我一聲,好讓我有時間另外找人幫忙。」
雲朵睜大了眼楮,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有人這樣客氣的對她說話,把她當人看,讓她竟然有些不敢相信。
呂柘微笑著說道︰「你不是奴隸,你是自由人。」
就這樣,呂柘在莊子上住了下來,雲朵從小生活在草原上,對于擠女乃和制作女乃制品輕車熟路,只是如意畢竟年齡小,哭著鬧著不敢靠近身軀龐大的牛,倒是那兩只獒犬對這些牛羊很感興趣,片刻也不願意離開。漸漸的,如意也膽子大了起來,敢鑽到牛月復下去模那鼓漲的**,雖然她還是不會擠女乃,但呂柘的目的已經達到。
過不多久,夫人從臨安托人捎來書信,說臨安城里的天花已經蔓延開來,城里很多人都染了病,連宮里的皇子都不能幸免,信上雖然沒有提及自己做官的事,但呂柘猜想,臨安城里出了這麼大的事,皇後娘娘看來是顧不上自己了。
來人還捎來一些書籍,其中就有那本論語和葉適送給自己的手札,鄉村生活單調乏味,呂柘正好可以靜下心來讀書。
沒有了紅塵的紛擾,時間在平靜中慢慢流逝,轉眼兩年過去。
殿前司統制的差事早已成為他人的囊中物,但夫人卻一直留在臨安,只是時不時的捎來書信,說一切都好,呂柘幾次催她回鄉下來,夫人卻都不置可否。
冬季的一天,河邊的獒犬突然大聲的吠叫起來,兩條獒犬已經長大,尖牙利爪的樣子讓生人不敢靠近,呂柘走出屋子,只見兩條大漢正從河對岸走過來,每人手里都提著一把樸刀,其中一個大漢指著獒犬說道︰「這是什麼狗,怎麼長的這麼凶猛。」雲朵牽住兩條獒犬,喊道︰「你們是干什麼的?」
一條大漢說道︰「我們是呂將軍的故人,特意前來拜訪。」
呂柘一愣,想不到這時候還有人稱呼自己呂將軍,仔細一看,原來那兩人是葉青和羅日願,片刻之間,**城外的戰鼓聲又在耳邊響起,心中竟有幾分瘙癢,連忙奔出去,大聲喊道︰「兩位兄弟,快請這邊來。」
兩人急忙跑過來,就地拜倒,一口一個將軍的叫著,當初在**城外,葉青奉了呂柘的將領,率領一隊騎兵從後面沖擊圪石烈子仁的後軍,險些喪命,但對呂柘的敬佩之情卻越加深刻。
呂柘連忙將他們扶起來,說道︰「什麼將軍不將軍的,如今你我都是一介布衣,還是兄弟相稱好了。」
羅日願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雙手托起樸刀舉過頭頂,說道︰「那日小人犯了渾,得罪了公子,請公子責罰。」當初在臨安,羅日願懷疑是呂柘告發他們要去劫獄,因此大理寺連夜痛下殺手,將韓眐懷孕的妻子害死,後來知道呂柘大鬧楊次山的壽宴,被發配川蜀,所以舉刀謝罪。
呂柘將他手上的刀扔在一邊,說道︰「過去的事了,兄弟還提他干什麼。」
葉青將他拉起來,說道︰「兄弟,咱們今日能見到將軍該當高興才好,那些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羅日願從地上站起來,說道︰「好,過去的事情咱們就不提了。」
呂柘大為高興,他在這里清靜已久,每天守著如意過日子,可是有時看著太陽西下,又總是莫名的傷感,今日故人來訪,又都是一起從戰陣中沖殺出來的兄弟,立刻讓雲朵殺一只羊,又讓來管家去買酒,自己領著羅葉二人進了屋子。
雖然說好的不提過去的事情,但故人重逢,喜悅的話還沒說幾句,話題又轉到那些往事上面,開禧北伐之後,葉青就跟著葉適回了永嘉,提起魏斌,不由的神色黯淡,說道︰「大人離開永嘉之後,黃秋令成了永嘉知縣,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了紙坊。」
盡管在預料之中,呂柘還是感到意外,說道︰「為什麼?」
葉青說道︰「黃秋令說紙坊窖池里的石灰水腐蝕農田,使莊稼無法生長,不僅壞了朝廷鼓勵農桑的好意,也使百姓沒了衣食之田。魏先生據理力爭,說是天下紙坊皆是如此做法,從不曾有如此奇談怪論,只是他沒了官職,根本就斗不過黃秋令。」
呂柘嘆息一聲,他當初設計紙坊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考慮過環境污染的問題,紙坊里的石灰水被隨意排出,積蓄在低窪處,遇到下雨,的確會溢出腐蝕農田,但半水利的紙坊能有多大的產量,就算是腐蝕農田也不會多,黃秋令用這個借口封了紙坊,明顯是借故發難,另有所圖。
葉青說道︰「紙坊被封了以後,黃秋令又勾結錢掌櫃,將紙坊以五百兩銀子的價格強行賣掉,所得錢財賠付被損農田的損失,但紙坊卻成了他和錢掌櫃的私產,仍舊雇佣從前的工匠造紙,寇老漢就此一病不起,沒幾天就死了。」
呂柘暗自嘆息一聲,已經快要被時間撫平的內疚又跳了出來,遍地尸骸的慘景折磨了他很長一段時間,他終于明白,他的罪責,不在于害他們無辜死去,而在于不應該僅憑主觀的意願,就利用權勢,武力,謊言,或者是信任改變別人的生活軌跡。
活在這世界上的人都會死去,只有烏龜王八才能活一萬年,但每個人應該怎樣活著或者死去,應該由他們說了算。
葉青說道︰「魏先生不服,跑到府衙去告狀,可是卻被尹繼德給哄了出來。」
羅日願本來對這樣的事情並不感興趣,但他是一個直爽的人,听到這些狗官的作為,立刻憤怒起來,猛地一拍桌子,罵道︰「這些狗官,應該一刀一個都砍了。」
呂柘卻平靜的說道︰「哎!這些事情難為他了。」
故事到這里卻並沒有結束,葉青又說道︰「黃秋令做了一年知縣就走了,司大剛那個蠢貨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然成了知縣,這個蠢貨不僅比黃秋令更加貪婪,也比他更加的狠毒,他以山腰處的水渠容易引發洪水為名,掐斷了水源。」
「魏先生領著唐磊和他論辯,說山腰處的水渠修建的如何牢固,況且來水可以自由調節,不會引發洪水,司大剛說不過他,惱羞成怒,竟然讓差役將唐磊當堂緝拿關入獄中,說他專攻妖術,使流水聚于高處,為禍一方,可憐唐磊,身為讀書人,卻被他如此羞辱,後來還是大伯出面,才將他放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