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中的兩個小尼姑提著食盒送來晚飯,其中一個機靈點的小尼姑道︰「師傅說,出家人清苦,讓沈夫人跟著受罪了。」
「是我叨擾了,跟你師傅說多承她照顧。」沈綰貞對淨空這老尼敬服,自己名義上是帶發修行,她沒用出家人清規戒條約束自己,過得自在逍遙,這也是她會做人處。
那兩個小尼姑一走,「妹妹,我該告辭了,鬧了妹妹這半天。」王月容起身下地,就要回去。
沈綰貞送到門口,「妹妹留步,妹妹不是要把我送回屋子?」王月容笑得沒心沒肺的。
沈綰貞住步,看著她進了西間的門,「這位大女乃女乃像是跟主子認識了多年似的,一點不生分。」巧珊道。
沈綰貞喜歡這樣胸無城府的女子,相處心不累,今兒一來這里,心情不錯,這地方山清水秀,空氣清新,又遇上王月容好相與的,相伴而居,不知這樣的日子可否持久,若這樣過一世,也心滿意足。
走回屋里,繡菊和巧珊麻利地把炕桌上的茶食都收拾下去,擺上飯菜,沈綰貞看幾碟子都是素菜,素炒豆芽,油燒面筋,涼拌小豆腐,唯一一碟子算是葷的,是毛蔥炒雞子,還有一碗蘿卜湯,主食是幾個蔥油花卷。
沈綰貞帶發修行,淨空師太也知道這些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都是各有不得以苦衷,非真正想出家,別的也不管,按時送一日三餐,多燒幾個素菜,已經算對她照顧,庵中的尼姑,吃的菜都是大鍋煮出來的沒滋味沒油水,填飽肚子而已。
夜晚,山中很靜,月色也好,沈綰貞站在院子里,看深邃的夜空掛著一輪圓月,月光皎潔明亮,抱月庵,這個名字不錯。
次日,山中亮天早,蟲鳴叫起,沈綰貞醒來,走到屋子外,極目遠眺,遠山青翠,有清泉自山間流過,昨晚下了一場微雨,微雨過後,空氣清新,滿目通透純淨,沈綰貞大口呼吸,自穿到這個地方,頭一次這麼暢快地呼吸。
「少夫人起了。」繡菊在院子里端著銅盆接水,水是從山間用竹竿引下來的,一會就淌滿盆清涼山泉水。
這時,巧珊出了東廂房,一眼看見沈綰貞站在正房門口,唬得忙疾走去灶間坐上銅壺,燒熱水,五方六月,主子也不能用冷水洗臉,這是府里養成的規矩。
沈綰貞洗了臉,青鹽漱口,坐在柞榛木凳上讓繡菊梳頭,「主子的頭發剛好能綰髻。」繡菊手巧,頭發梳得溜光,沈綰貞手執銅鏡前後照照,看不出頭發剪短,她那日下手留有余地,估模著長短能挽起,手還挺有準頭。
「可惜了主子一頭烏油發。」繡菊見天給她梳頭,對她的頭發很愛惜,剪短了有點心疼。
她走到院子里,看錢婆子侍弄院子里那塊空地,錢婆子一來,就愛上院子里這方不算小的地,院子里原來只種一棵梧桐樹,窗子下芭蕉,靠牆有幾桿修竹。
沈綰貞朝錢婆子道︰「媽媽要種什麼菜。」
錢婆子正拿著鋤頭翻地,聞言抬頭,高聲道︰「種黃瓜、生菜,等下來蘸醬吃。」
沈綰貞想起家里吃的蘸醬菜,綠油油,水靈靈的,勾人食欲。
這時,西間門有了響動,開門閂的聲兒,‘吱呀’門輕輕推開,王月容打著哈氣出來,看見沈綰貞嘴里含糊地道︰「妹妹起得早,是不是換地方睡不著?」
「我睡得很好,山里肅靜,睡得踏實。」沈綰貞精神頭十足,一看就是睡飽了。
正說著,西廂房的門開了,一個小丫鬟提著水桶走出來打水,這小丫鬟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怯生生的,也不跟人說話,打完水就回去了,房門緊閉,再也沒出來,沈綰貞望望西廂房,門窗關得嚴實,看不見里面情形,始終沒見那個蘇娘子出來。
王月容的兩個小丫鬟也從西廂房出來,忙著打水侍候主子洗漱,王月容走回屋里。
庵中的一個小尼姑掃院子,沈綰貞閑聊問︰「這周圍有人家嗎?」
那小尼姑停住手,直起腰,道︰「幾里地沒住戶,但離此不遠有個道觀,道觀很大,比咱們抱月庵房舍寬敞許多。」
「道觀一部分房屋租賃出去,收租子,比我們抱月庵富庶多了,那群道士吃住都比我們好,也不用自己種菜,應季的新鮮蔬菜專門有人送,成車地拉。」那小尼姑艷羨地說。
「道觀有多少道士,能吃這許多嗎?」沈綰貞想道觀能有多少人吃飯,用車拉菜。
「不少香客住在觀中,還有游客,也在道觀歇腳,道觀僻出一半,專門供香客和游人住宿。」那小尼姑看她是新來的,解說道。
沈綰貞想這道觀善經營,一定得香客錢財不少,那小尼姑有點失落地道︰「道觀地勢景致好,京城出來游玩的人們,多願意去那里賞景,歇腳。」
這時,西廂房門吱呀開了,二人打住話頭,那才留頭的小丫頭出來倒水。
「蘇娘子身子好些了?」那小尼姑問倒水的小丫頭道。
「好多了。」那小丫頭蔫蔫的也不大愛說話,只答了一句,倒完水就進屋了,把門關上。
「也是個可憐人。」那掃院子的小尼姑嘆了聲。
沈綰貞對西廂房的主人很好奇,整日閉門不出,在屋里做什麼,「蘇娘子年方幾何?」
「比夫人大幾歲,有雙十了吧。」尼姑不太確定。
沈綰貞想桃李年華,活得竟形同老嫗,經歷何等遭遇,以至于心如枯井水。
早飯是粥和饅頭,小菜,沈綰貞心情大好,吃得香甜。
吃過早飯,沈綰貞倚在窗子下竹塌上看書,步步錦支摘窗半開,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
這時,院子里傳來腳步聲,有點雜沓,沈綰貞眼楮從書卷上抬起來,順著窗子朝外望去,就見一個穿戴考究利落的老婆子帶著幾個媳婦朝正房走來,沈綰貞看這一行人朝西屋去了,看樣子是王月容的娘家或是婆家人。
許久,這老婆子出來,帶著人匆匆走了。
巧珊輕手輕腳進來,怕擾了她看書,看主子合上書干坐著,走近悄聲道︰「奴婢听著西屋里王姑娘的聲兒很大,好像很激動,不知出了什麼事?這老婆子好像是她娘家人,像是說她母親派來的。」
沈綰貞瞅瞅巧珊,這丫頭耳朵長,愛听壁角,到新地方,不出幾日上上下下的事沒有不知道的。
這一攪合,沈綰貞心猿意馬,書有點看不下去了,走出房門,站在屋檐下,太陽,隱約哭聲飄過來,像是從西間發出來的,听聲兒像王月容,開始壓抑,後來索性聲兒放大,沈綰貞嚇了一跳,心想這樣開朗的女子傷心痛哭,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哭聲持續了好一會,才漸漸停住,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王月容從屋里出來,臉上新暈了粉,遮蓋淚痕,看見沈綰貞勉強笑笑,走過來挨著沈綰貞坐下,在屋檐下太陽。
「妹妹听見我哭了?」看沈綰貞不問,王月容主動提起話頭。
沈綰貞點點頭,「姐姐有煩心事?」
「我娘病了,自從我住進庵中,我娘身子骨就不好,都因為我不爭氣,連累她老人家在父親面前抬不起頭,我父親不讓我回家看我娘,說我丟了他的臉。」王月容低低絮說,整個人散發一股濃濃的哀傷。
「姐姐住在庵中,菩薩保佑,你母親會好的。」沈綰貞安慰她。
坐一會,二人就回屋去了。
接連幾日,日子就靜靜過去,這日夜里,睡至半夜,突然‘咕咚’一聲,沈綰貞機靈一下嚇醒了,睡在外間的繡菊和巧珊也醒了。
繡菊趕緊跑去門邊,確定門上了閂,才放點心,又去檢查里間屋窗子是否關嚴,用手推推,看窗子已關好,放下心。
巧珊膽小,跑到里間,和沈綰貞擠在一處炕上,繡菊走去外間屋門旁,趴著門縫側耳細听,好像是西院牆那邊有說話聲兒,聲兒很小,很細微,一會動靜又沒了。
這一夜,主僕三人都沒睡好。
二日,沈綰貞去西間屋,找王月容閑聊,提起晚上听見有說話聲兒,王月容目光閃了閃,搖搖頭,「沒听見聲兒,是不是院外發出的聲響,夜黑山里有野獸。」
「那是我听錯了,大概是院外過路的說話聲。」沈綰貞看她顯然隱瞞什麼,既然她不想說,也知趣地不便深問。
仲夏,天氣一日比一日熱。
沈綰貞一早起,看窗子外晴好天氣,就喚繡菊把窗子支開,把被褥拿出去晾曬。
繡菊就過去開窗子,「這麼早是去那里?」繡菊眼楮盯著窗外院子里,自言自語地道。
沈綰貞順著窗子望去,王月容帶著兩個丫鬟,穿戴整齊,往院門外走,看樣子是要出門,王月容腳步匆匆,步子有點凌亂。
「昨兒晚,天剛擦黑,奴婢看王娘子的家里來人了,是一個婆子,不是上次來的那個,關起房門,說了好一會才走。」
沈綰貞想大概她母親的病情有變故,才急匆匆趕回家去。
一整日無事,沈綰貞怯熱,就在屋里面看看書,也不出門,吃過晚飯,日頭西去,繡菊在院里擺上小方桌,矮凳,沈綰貞出來,在屋檐下乘涼,又朝西廂房瞅了一眼,那門始終關著,窗子也不開,心里納悶,蘇娘子不怕熱,這五方六月,門窗關得死死的。
巧珊端來茶水,擺在小桌子上,看她盯著西廂房看,悄聲道︰「西廂房住的蘇娘子,夫家是有錢的富戶,成婚三載無所出,被夫家出妻,听說娘家生活窘迫,不容她,她就來到這庵中,師太可憐她,就讓她帶發修行,听說她要剪了頭發,正式出家為尼。」
可巧,正說著,西廂房的門卻開了,里面走出一個雙十芳華的女子,素布衣衫,身材高挑,膚色白皙,面容姣好,看見沈綰貞在院子里,只略頸首,神色淡然,算打了招呼,既出院子,想是往前面庵堂去了,後面跟著那小丫鬟,木木的,只管跟著她,也不朝左右看。
沈綰貞看她面容平靜如水,看破紅塵的超然,心想這女子緣何這樣清冷,心如死灰。
「听說她夫妻情投意合,就是婆婆對她不好,嫌棄她娘家窮,不能生養,百般挑剔,逼著兒子休妻,要為兒子續娶一房,她丈夫迫于無奈,寫下休書,但還算有些情意,知道她無所依托,就給庵中捐了一筆錢,讓她留宿庵中,想來是心灰意冷,就有出家念頭,心意很堅決。」巧珊給沈綰貞倒了一杯茶水,眼楮卻往門口看,邊小聲說。
沈綰貞想這丫鬟不知從哪里打听來的,知道的挺詳細。
巧珊又看了一眼正房西間屋緊緊關著的門,道;「西間屋住的王娘子,父親是光祿寺卿,害了夫君小妾的孩子,毀了那小妾的容貌,兩家要面子,宅門丑事,不能張揚,就送來這里,王娘子名義上還是宋家大女乃女乃,婆家人把她送到這里就不理了,婆家也沒人來看過她,就是她娘家人隔三差五的來送錢送東西。」
綰貞想依著王月容的個性,這事是能做出來的。
王月容到晚間歇下時,也沒回來。
次日,沈綰貞這方小院,卻迎來一位稀客,庶妹沈綰珠來了。
沈綰珠一邁進門檻,眼楮四處瞧看,帶著倨傲,高高在上姿態。
沈綰貞看見她瞬間很詫異,既然來看她,她不能冷臉,微笑道︰「妹妹怎麼來了?」
「姐姐這里讓我好找,地方不錯,景色也好,這小院寂靜,是個修行的好地方。」沈綰貞想這名分上妹妹,大約是瞧著她落到如今下場,心里痛快,揚著小臉,笑得毫不加掩飾。
天氣好,沈綰貞就讓丫鬟在院子里梧桐樹下擺個小桌,二人邊喝茶邊聊天。
沈綰珠盯著她瞧,「姐姐氣色不錯。」
沈綰貞淡淡一笑,「這里生活簡單,很適合我。」沈綰珠暗地里撇撇嘴,心道,裝的,心里指不定怎麼難受。
天熱,沈綰珠口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听我姨娘說父親那日從寺廟里回來,把太太好一頓怪罪,說做母親的幾時關心過女兒,女兒這麼大事,事前一點都不知道,可見平時沒上心,若是親生的嫡女,就不會慢待。」
沈綰珠說著,臉上露出得意,她姨娘還說,鳳兒替太太說了一句,老爺也給她沒臉,老爺這回真生氣了。
沈綰貞跟她是話不投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轉了話風問︰「妹妹在王府過得如何?」
這一問,沈綰珠臉上的得意消失,怏怏的,有點不自在,「姐姐沒听說嗎?」
「听說什麼?」沈綰貞看她手里絞著帕子,情緒有點低落,不知她出了什麼事。
「京城家喻戶曉,難怪姐姐不知道,姐姐住在山中,也不出門,皇帝下旨,安陽王立二側妃,明兒就入王府。」
沈綰貞才明白,難怪沈綰珠不樂,想來拜菩薩,順帶看看她這命運還不如她的姐姐。
「側妃是京城那家姑娘?」沈綰貞似無意地問,心里還是關心那個在這個世上給自己溫暖的人。
沈綰珠悶悶地,情緒不高,「一個是薛姐姐。」
「妹妹不是和薛家妹妹要好,正好有個伴。」沈綰貞暗想,這回薛瑾和沈綰珠倆人到一塊,王府後院大概消停不了了。
沈綰珠也沒見高興,薛瑾是名正言順皇帝下旨冊封的安王側妃,她只是一個侍妾,薛瑾位分壓她一頭,她心里不舒服。
沈綰珠坐了一會,二人實在無話,就告辭走了,沈綰貞也沒留她用晌飯,齋飯她未必吃得下。
吃過晌飯,沈綰貞就躺在竹塌上小睡,迷迷糊糊听房門口有人說話,沒睜眼問了句,「繡菊,你在跟誰說話?」
「妹妹,是我。」沈綰貞一听是王月容的聲兒,睜開眼,看見王月容已走了進來,忙坐起身,「妹妹來了,妹妹快坐。」
說著,拉著王月容的手坐下,問︰「妹妹回娘家了,你母親身子可好些了?」
王月容杏目含笑,手握帕子,「看見我好多了,我來時,下人喂了一碗粥。」
「我說姐姐不用擔心,菩薩保佑。」
王月容垂下頭,「妹妹想不想听我的事?」
沈綰貞把手蓋在她手上,「姐姐有話盡管同妹妹說,妹妹幫不上忙,還能開解姐姐。」
「妹妹听了別笑話。」王月容有點難為情,不像平常的性子。
沈綰貞抓起她的手,握住,「來這里的女子都一樣,沒有誰笑話誰的。」沈綰貞說了句實話,都是苦命人。
王月容娓娓道來,「我婆家和我娘家兩家是世交,常來常往,我和他從小便在一處玩耍,一來二去,兩家大人順理成章就把我二人配做夫妻,可我過門才知道,他心里其實早有人了,是個寒門女子,家里不同意他娶那女子,父母命難違,他無奈同我拜堂成親,但一直對那女子念念不忘,和我成婚不到一年,便把那女子接進門,納為妾,雖然他對我尊重,可緊緊是尊重,他和我在一起,從來沒快樂過,可自那女子進門,他臉上常常掛著笑,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我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他看我和看那女子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說到這里,王月容聲兒很低,頭深深垂下,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憂傷,沈綰貞能感覺出她的心痛。
「我就是一個擺設,宋家少女乃女乃,我嫉妒、憤怒,看見他朝那個小妾笑就控制不住想殺了她,有一日,我看見二人在一起,他含情脈脈的的眼神看她,這是情人間才有的眼神,而他對我總是客客氣氣,我能感受到他的疏離,我不知怎麼,胸中像是著了一把火,人變得瘋狂,待他一走,我就和那小妾起了爭執,那小妾平常對我禮數周到,但眼神中明顯的輕蔑卻讓我受不了,我一起之下,動手打了她,拿簪子劃破了她那張美麗的臉。」
說吧,王月容哈哈大笑,笑得暢快,「讓他整日對著個丑八怪,看他還是什麼眼神。」
笑著笑著,她便哭了,哭得很傷心,連著哭濕了兩條繡帕,她的丫頭喚小紅的,也跟著抹淚,哭著朝沈綰貞道︰「少夫人勸勸我家女乃女乃,哭壞了身子,不值當。」
沈綰貞輕輕地撫著她的背,柔聲道︰「哭出來,心里就痛快了。」
王月容哭了一會,收了淚,「他來了,看到她滿臉滿身是血,驚住,當時的樣子,我至今都記得,那眼神是絕望,就像我曾經一樣,我心里從來沒有過的痛快,可我不知道,她懷了孩子,懷了他的孩子,我和廝打中,她的胎兒掉了,他恨不得殺了我,若不是我陪嫁丫鬟死死攔住,他就真把我殺了,後來,公婆和我爹娘知道,兩家世交,礙于面子,不能休妻,就壓下這件事,宋家就把我送到這里,自我到這里,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大概是深恨我。」
「後來那小妾……」
「那小妾幾度尋死,被人救下,還能怎樣,他對著那張臉,就會想起我,哪怕是恨也好,我只要他能想起我…….」她神情黯然,「讓姐姐見笑了。」
沈綰貞想她外表大大咧咧,可用情極深,她是愛那男人的,心里的苦可想而知,也不知該說什麼,這種事只有時間能淡化,于是道︰「會過去的。」心道,等你放下的那一天,你會真正快樂起來。
綰貞命繡菊兩個打水,王月容的兩個小丫頭服侍洗臉,重新上妝,繡菊給她重梳了頭,和沈綰貞對坐,她面色平和不少。
「妹妹自到了這里,還沒出去過,姐姐陪我出去走走?」沈綰貞提議去抱月庵周圍散步,看看景致,以免她難過不開心。
「好吧!」王月容跳下炕,趿拉繡鞋,甩甩頭,那兩個小丫頭看主子不難過了,也高興蹲下給她提鞋,又回屋取斗篷。
小院有個通外面的角門,不用繞去庵堂,二人就帶著四個丫頭從角門出去。
庵前一帶溪流,水質很清透,能看見水底的砂石,幾個人沿著小溪往上游走,初夏,滿山遍野五顏六色的野花盛開,幾個人各自采了一大把野花,捧在懷里,又踩著溪流里的石頭,過了一處稍寬的水流,上到對面山上,「妹妹,去那邊涼亭歇歇腳吧。」
王月容指著半山腰一處亭子,幾個人拾級而上,坐在亭子里,沈綰貞極目遠眺,見東面有一片很壯觀的建築,好像是一個道觀,離她們呆著的地方得很近,她都能看見,一個小道士在溪水旁提水,擔著水一級級上了台階,進入道觀。
道觀香火鼎盛,來此進香的香客絡繹不絕,不乏公子王孫,上香游玩觀山色景物,在此歇腳。
「看那,一個老者,從山下一路叩頭到道觀。」小紅指著不遠處。
「那個小道士,看見我們連瞅都不敢瞅,望著觀中就跑。」幾個丫鬟嘰嘰喳喳的,說笑不停。
道觀後有二層樓閣,布局精巧,雕梁畫棟,靠窗坐著一人,手捧書卷,卻一點字也看不進去。
「三哥,天好,出去走走。」
成王看這幾日安陽王心情低落,拉他來西山道觀游玩,借此散散心。
趙世幀望著窗外青山綠水,動了心思,「就附近看看。」
成王和藺二公子幾個人一玩起來興致頗高,趙世幀卻沒情沒趣的,漸次落後,低頭走,想著心事,也沒覺著。
正走著,無意中說話聲兒飄到耳朵里,「這兩個美貌的小娘子,就住在那邊山下庵中,我們黃昏時去,禿姑子都在庵堂誦經。」
趙世幀抬頭見是幾個紈褲少年,街頭混混,看著像是富家子弟,其中一人邊說邊朝山上一個涼亭比劃著,
趙世幀朝左側半山腰望了一眼,這一眼,身子頓時定住。
高高的涼亭上,朱紅柱子旁倚著一個青衫女子,微微山風吹過,揚起碎發,那女子含笑說著什麼,陽光下,索素的一張臉,璀璨生動,明淨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