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喝著茶,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二老夫人說︰「你說說你,事情不都了結了嗎,怎麼還是這麼愁苦的一張臉。看你的笑模樣都習慣了,現在見天兒擺這張苦臉,還是真讓人心里膈應得慌。」
二老夫人長嘆一聲︰「誰不想著家宅安寧,子孫昌盛有出息的,可偏就我們這房出了這事……」
老夫人搖搖頭道︰「這又不能怨咱家孩子,如今既已安生了,你膝下這些子孫都是好的,你只管享著福便是。」
「只希望經此一事,我那個沒腦子的兒媳婦能消停些,別再跟娘家拉扯。」
因著玫如的事,五夫人到底是大病了一場。一向倚仗的兄長被丈夫揍了一頓,範家又在堂上供認,因送了程益一幅前朝弘光大師的《雪歸圖》和三百兩銀子,程益便作筏鼓動著妹妹將玫如嫁去了範家。兄長這般任錢為親,不顧骨肉死活的行為讓五夫人徹底寒了心。一邊心疼著險險兒丟了性命的女兒,一邊又因丈夫說出要休妻下堂的話,又驚又怕,一氣兒在床上躺了三天爬不起來。
她這麼病著,丈夫也不肯來看她,玫如也不肯來,只有蘭如每天過來問安的時候,她才能得空拉著人哭上一哭。
程家長輩派人來賠罪,要接五夫人回程家住些日子,五夫人以為是沈謙然要休她,在家里又哭又鬧,抵死不肯離開,最後還是二老夫人發了話,說是下個月月初便將她送去庵里先淨心養三個月,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五夫人听說不會被休,別說只在庵里過三個月,便是要過三年也是肯的,當下喜極而泣再也不鬧了。
這時便想起來自己一步踏入鬼門關,又被眾人合力拖回來的女兒。深覺羞愧的五夫人也沒臉去見玫如,便在自個兒屋里做起了衣服,常常一做便是大半夜,直到蘭如看不下去,扶著姐姐過來勸說。
五夫人和玫如抱頭哭了一場︰「都是母親害了你,如今說什麼也不能補償,只盼著親手給你做幾件新衣,等你身子養好了,便有新衣可以換著穿。」
玫如哭著說︰「父母生了我,這是天大的恩情,女兒不敢再有絲毫怨恨。只求母親以後凡事多思量著些,別再听旁人說風是雨。弟弟們眼瞅著也漸漸大了,挑媳婦的時候可要多注意著些,日後她們也能多幫襯著母親,不至于讓母親太過辛苦。」
五夫人抹著眼淚說︰「我是個不中用的,只會給家里添堵。日後凡事我听著你們父親的,只管放心。」
範家的案子最後封了卷宗遞上了刑部,若不出意外,過幾個月便能塵埃落定。沈謙然帶著家下們去了範府,照著蕙如的嫁妝單子,將能拿的全都拿了回來。府衙里,知府大人也按著大齊律例,直接判了沈玫如與範統和離,並將和離文書送到了沈家。
沈玫如從此便是自由身,或嫁或守皆由自己決定。
再過幾日,大房的老夫人便要回京里去,二老夫人糾結了多日的事,也必須要有個說法了。
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想著玫如那孩子的多苦多難,二老夫人還是含淚握住老夫人的手道︰「如今卻有一樁事想麻煩嫂子,求嫂子一定要應承我。」
「你說吧。」
「如今晉陽內外全是在說玫如的事,這事雖是範家造的孽,但難免會有閑話說到玫如身上。這孩子如今精神也不好,我想著,或許換個地兒她能好些。我們在京里也有宅子,想托嫂子將玫如帶去,平日里看顧著些,也不枉咱們這麼多年的情份。」
昌平郡主在一旁說︰「嬸子這話可見外。玫丫頭年紀輕輕的,自己住在外宅里可怎麼行?我在西院可還空著不少屋子,讓玫如來與我同住,蕙如跟咱們家老祖宗一起住著,離那兒也近,平日里有人說話解悶可不是更好?」
「這怎麼好再麻煩你們……」沒想到這邊應承得如此爽快,二老夫人簡直喜出望外。
「不麻煩,」老夫人笑呵呵地說,「我那兒平常也熱鬧,讓玫如來住陣子可以散散心。剛好昨兒三弟來跟我說,想去京城會會老友,我讓他也住在咱們家,有他三爺爺幫著看顧調養,玫如的身子也能更快些好起來。」
玫如身上的毒要一點點地消除,她之所以看起來那麼蒼白憔悴,並非完全因為這段婚姻的折磨,更多的是來自身體的傷害。昨天三老太爺來與老夫人說起時,也連聲嘆息,玫如就算身體完全調養好了,今後也再不能生育。對女人來說,再沒有比這更令人絕望的了。
沒了丈夫,沒有子孫,她所能依仗的,只剩下了娘家的親人。
當時老夫人便已經決定,要將玫如接到京里去住。
離開這里,離開這讓她傷心絕望之地,或許能讓她鼓起勇氣開始另一段新的生活。
這決定,昌平郡主也已與蕙如說過,那套嵌芙蓉玉滿枝桃花的銀頭面,其實也是玫如私底下托郡主送給她的。
碧空如洗,屋外陽光如金灑在到訪的姐妹倆身上,更添了幾分精神。玫如的面色好了許多,人依舊削瘦,可再不是先前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雙目有神,唇角帶著笑,體態輕盈。細看著眉眼,玫如若再豐腴紅潤些,定是個溫潤清麗的美人兒。
只可惜範家有眼不識金瓖玉,白白浪費了這麼個宜室宜家的好女人。
玫如走進來,松開蘭如的手,斂手屈膝,認真地給昌平郡主和蕙如行了個大禮。
「這是做什麼,怎麼使得的!」蕙如忙閃身避開,並叫蘭如去攔著她。
蘭如搖了搖頭說︰「這是姐姐應做的,郡主嬸嬸和蕙妹妹當得這一拜。」
玫如一磕首說︰「多謝郡主和蕙妹妹救命之恩。」
玫如二磕首道︰「多謝郡主和蕙妹妹仗義援手,讓我有月兌離範家的一天。」
玫如三磕首說︰「多謝郡主高義,讓我能遠離這傷心之地,重新開始生活。」
玫如抬起頭,面上全是淚痕,嘴角卻掛著笑說︰「這是我這些年來最開心的一天,我沈玫如這輩子也不會忘了兩位的恩德。」
蘭如也拜下去︰「這一禮是我替我母親給二位行的,她心中有愧,不好意思來見你們,便托了我來致謝。」
蕙如連忙過去,將蘭如和玫如姐妹倆扶起︰「都是自家人,用不著如此外道。」
昌平郡主也上前握了玫如的手,拿帕子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溫柔地笑了笑,「如今雨過天青,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今後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等回了京里,也不會有人再議論這些腌事兒,有自家人撐著,什麼好日子不能過得?
四人進屋里落了座,說起回京的日子,均是心中充滿了期待。玫如從袖中模出幾張銀票來放在桌上推到了昌平郡主眼前道︰「我是個俗人,當嬸子和妹妹都是家里親人,也不多說感謝的話。若無妹妹細心發現那些蹊蹺,若無嬸子周詳安排了人手,又請出三爺爺幫忙,我是萬萬不能活下來的。我知道嬸子您不差銀子,這錢也不是用來感恩的謝禮,而是佷女兒有事相求,想請嬸子再幫個忙。」
蕙如掃了眼桌上的銀票,嚇了一大跳。那可是十足的三千兩!玫如哪來這麼多現銀?
她帶去範家的現銀早被折騰盡了,手上只有陪嫁過去的田莊和店鋪……難道說……
見蕙如一臉的震驚和困惑,玫如點了點頭道︰「我離開這里,原本陪嫁的田地鋪子留著也沒意思,于是我求祖父幫忙,將田地鋪子折換成銀子,還回了族產里頭。」
將孫女兒的嫁妝收回族里,因著悔疚,二老太爺給的價錢也格外優厚些。
「我想在京里找間鋪子做,不必太大,地段要好些,我也知道京里頭的鋪子比晉陽府的要值錢的多,我手頭上的現銀除了日常開銷,所剩的也有限,所以要找到合適的鋪子還要靠著嬸子幫忙打听說和。」
蕙如心中一動,玫如既這樣說,便是以後不想靠著沈家過日子的意思。不止不想要二房的例銀,也不想要大房的周濟,是要靠著自己的本事過生活了。
「姐姐可管過鋪子?知道這生意要如何做?」
「你莫小瞧我,我出嫁前也幫著父親管過幾間鋪子的。」玫如展顏笑了起來。二房里行商的多,五老爺正是個行商的好手,在晉陽府里有不少產業,否則當年範家也不會因貪圖嫁妝而拼命求娶玫如。「只是後來被那家寒了心,鋪子做得再好,生的銀錢再多,也都會被他們搶去騙走,所以索性丟下不管了。」
蕙如眼中一亮,她一個未嫁的女兒,實在是無法出面做生意買賣的,如果有玫如一起,兩人一管內一管外,便要便利許多,且自家人相處,少了跟外人合作的戒憊,提防和種種不測。
「姐姐可想好要做什麼?」
「倒還沒思慮周全,現下也不著急,慢慢兒想著吧。」玫如笑著,眸光清潤,削瘦蒼白的臉上隱隱綻放出光彩,仿佛涅槃重生的鳳凰,散發出自信而令人炫目的華光。
作者有話要說︰小存君這兩天你辛苦了,我會努力把你養胖一點。
今天就…………湊和一下吧……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