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大長公主收了沈家六小姐為干孫女並為其求得縣主封號一事,在京城里傳得沸反盈天。盧國公太夫人這時才知道雲七小姐在榮王府犯的差錯。
皇後派了女官到東宮申斥了太子妃一頓,要其好好約束眾多姐妹,並在外尋了一座宅子,限期讓盧國公太夫人帶著那些女孩子們搬出宮去。
太夫人知道這其實是太後的意思,出了這樣的事,她也沒臉再帶著佷孫女們賴在宮中。本想著讓孩子們住在宮里,將來出嫁也可算是宮里出來的,身份自然要高貴許多,沒想到這打算生生壞在自家不長進的姑娘身上。
太子妃在太夫人面前哭泣,這是她嫁入東宮以來,頭一回被太後如此責罵,也是頭一回被皇後姑母這麼嚴厲地斥責。
「有什麼好哭的,」盧國公太夫人按著隱隱作疼的太陽穴,「這本就是你的不是。小七既然哭告到你面前,為何你不來與我說?卻只想著要去尋沈家女兒的麻煩。你是太子妃,將來是一國之母,怎麼可以眼皮子如此短淺,行事如此莽撞?何況這事本就是小七有錯,你身為長姐,又是太子妃,更該好好教訓她,讓她去與沈家賠不是……你……」
太子妃並不知道當年雲家與沈家的故事,被太夫人這麼說心里只覺得冤屈。
「沈蕙如不過是小小三品侍郎的女兒,還是姨娘所出的,她這麼瞧不起咱們雲家,便是瞧不上盧國公府。七妹妹雖然做得不妥當,但好歹也是雲家人,我若不護著她,還有誰能護著?」太子妃噘起了小嘴,看著一向寵愛她的姑祖母,「讓她進東宮,原也是想給沈家恩典,讓沈家可以站在咱們這邊,為太子和母後出力。」
「沈家人心高氣傲,你以為是恩典,人家可不稀罕。」盧國公太夫人覺得頭更疼了,「如今她已封了縣主,太後和皇上也高看了她兩分,你且安生些,再別去打沈家的主意。」她頓了頓又說,「你年紀小,有些事情並不知道。當年我們曾有愧于沈家和大長公主,這些年,我每每想到就覺得不能安眠。你便看在姑祖母的面子上,也別再為難人家。過兩日,我便帶著孩子們出宮,省得皇後難為。」
「姑祖母!」太子妃抱著盧國公太夫人的手臂,撒嬌似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您出去也好,那些妹妹們在我這里我也不能時時照應著。她們都是嬌客,萬一有點閃失只怕會帶累殿下。」
盧國公太夫人笑了起來︰「你心里便只有你的殿下。」
「他可是本宮一輩子的依靠,不裝著他可怎麼行。」太子妃甜甜笑了起來,「知道您老疼惜我,只是殿下說了,政事繁忙,宮里伺候的人夠多了,不想再添人。您老人家的心意咱們領著,妹妹們都跟著您出去,總能找到好的歸宿。」
盧國公太夫人臉色微變︰「太子身邊日後總還要添人,與其那時讓別人家里的姑娘抬進東宮,怎及得上自己家里的姐妹可以同心同德?」
太子妃笑得更甜︰「那總也是再過兩年的事。現在要是留人下來,父皇那里便會以為殿下貪戀,不在政事上用心,這可不是冤枉?朝中的宗室勛貴里,未娶妻的年少才俊有的是,姑祖母不若多挑幾家,讓妹妹們嫁過去便能當正室娘子,將來掌家管業,不是更好?」
盧國公太夫人皺起眉頭︰「別忘了,你這個太子妃的位子是靠著族里的幫襯才得來的。不管將來族里有多少孩子進入內廷,她們只會幫著你,讓你這個位子更加穩固。姜、雲、鄭、周,咱們幾家的興盛都系在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連你姑母那里,不也有你幾位姨母姑母為妃為嬪的嗎?別以為我願意往你那里塞人分寵,你只想著,一個女人的青春年少能有多久,殿下的心在你身上又能有多久,真到了恩寵轉淡的時候,你該如何自處?與其和別家的女人爭斗得你死我活,不如多找幾個姐妹,就算不能再拿住男人的心,也能安穩住你的正妻之位。你再好好想想,姑祖母說的對是不對。」
太子妃出門之後,臉上終于不再撐著笑模樣。蛾眉緊蹙,杏眼含怒,只將手里捏著的一方黃綾絹帕子扯得直響。
「呸,不過是些末落戶里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憑什麼要提拔她們。分寵?就她們那幾瓣蒜也配?」太子妃甩了袖子,氣沖沖帶著人自去回寢宮,前腳剛走,便有小丫頭悄悄進屋里向盧國公太夫人回稟。
太夫人揮手讓她退出去,悶了半晌方嘆了一口氣說︰「這些孩子太年輕了,不知曉輕重。男人能有幾個長情的?靠著那點子恩情怎比得上整個家族的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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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大長公主府的馬車就停在沈宅外面,等著接惠和縣主過府。昨日接旨受賜,沈府上下熱鬧了整整一天,現在街巷頭尾都安安靜靜的,曦光微露中,只能听見馬兒噴著響鼻的聲音。
蕙如這一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旨的時候,大老爺喜極而泣,大夫人則是一臉惶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極難用言語盡述。蕙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的旨,只記得一整天里,耳邊都是嗡嗡的聲音,讓她頭皮發麻,腦子快要裂開。
「天亮了。」她坐起身,蘭溪捧了水進來。
鏡中的臉並未因一夜未眠而變得憔悴,除了眼底有些發青,鏡中的人依舊清秀嬌艷。整套的縣主服飾十分繁復,頭上戴著五鳳餃東珠的金絲纏紗冠,沉重的頭冠壓得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不過一面之緣的大長公主,自今日起,便將成為她的另一位祖母。
大長公主府門口懸起了紅色的綢帶,府門大開,從里面傳出陣陣歡聲笑語。幾乎所有宗室營里的長輩都來觀禮了。太後派了季嬤嬤過來幫襯,教導蕙如應守的儀禮。一個頭一個頭地磕過去,蕙如只覺得自己頭暈眼花,脖子都快要斷掉一樣疼痛。
臉上得體的微笑已經變得僵硬,四肢也不像是自己的。
外頭開了酒席,安樂侯萬仞對母親認回來的這個漂亮的佷女兒相當滿意,拄著拐杖,一桌桌將酒敬過去。
大長公主帶著蕙如,見過安樂侯夫人和幾位義兄義弟之後,便帶著她走向屬于自己的後園。
蕙如扶著大長公主,安靜的花園里鮮少見到侍女和下人的蹤影,前頭傳來的喧鬧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這里只剩下一老一少兩個女人,寧靜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推開月門,蕙如見到了站在紫藤花架下的李晟。
穿著一身寶藍色的長衫,頭發只是用一只金環束著,青年站在那里,臉上帶著閑適的神情,手里拿著一卷書,眼楮卻不知看向哪里。
「他有話要對你說。」大長公主輕輕拍了拍一臉驚愕之色的蕙如,然後走上前,站在了一旁,「本宮就在這里,你們有什麼話當面便說開,即便有人見了,也不能說你們是私會。」
李晟向大長公主施了一禮。
白玉一樣俊秀的臉上頭一回染上了一抹紅暈。
蕙如之前見過的世子,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情。悠然的,淡漠的,甚至使壞的樣子她都見過,唯獨沒有見過他害羞的樣子。
這樣的宣王世子,讓她也忍不住怦然心動。
「我……」他只開口說了一個字,一雙烏黑的眼楮看著她,瞬也不瞬。眸光清澈明亮,帶著她所不熟悉的感情。雖然李晟只說了一個字,蕙如卻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聲一般,紅暈爬上了她的面頰,將她的耳根也染得通紅。
「戴著這東西一天,你累不累?」預期中的話沒听到,听到的卻是這句。
蕙如訝然抬起頭,只看見李晟有些不太自在的微微移開目光。
「是挺沉的。」不知怎麼的,那種澀滯的沉重感從空氣中散開,蕙如看著他,臉上浮起了一絲微笑。
「那,拿下來吧。姑祖母應該不會怪你失禮。」
站在一旁的大長公主忍不住掩著唇笑出聲來。她還從來沒有見過李晟這麼無措的樣子,不過是一句話,繞來繞去卻不敢挑明。
「時間不多,成器你若不說,不如讓本宮來說。」大長公主笑著對蕙如說,「你這個縣主,便是他讓我去向皇上求來的。」
雖然心中隱隱有猜測,但一旦從大長公主口中听說,蕙如還是覺得心中劇震。
「本宮自然也喜歡你,幫他這個忙,本宮自認非但不虧,還賺到了。」大長公主語氣中帶著揶揄,她只覺得今日胸中的沉悶之氣輕快了許多,也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至于他為何要這麼做,你還不趁著機會快些讓他招認?」
李晟笑著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了蕙如。
「沈蕙如,我心悅你,想娶你為妻,不知你可願意?」
整個世界里,只有這一句話,不停地回蕩在他們的耳邊。李晟看著蕙如微張著小嘴,一臉震驚的模樣忍不住心中狂跳起來。他想笑,嘴角的肌肉卻怎麼也不听使喚。這個他認定的少女,眼中閃過的情緒里有驚愕、茫然、困惑、疑慮,卻沒有他想像中的喜悅和羞澀。
一顆心漸漸下沉,李晟看著面色變幻不停的沈蕙如,屏住呼吸,等著她的回答。
明明不過一會的工夫,他卻覺得如過了一生般那麼漫長。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章想放到明天來寫,卻控制不住自己從床上爬起來披上衣服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
世子李晟沒有談過戀愛,身為從小缺愛的問題青年,他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對他來說,或許最直接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用的。
我在想,如果蕙如回答他的是「不願意」,他該怎麼辦?以他的個性應該不會放棄,但他也不會去傷害自己心儀的對象。
他為她求來封號,也並不是單純想著兩人的身份對等,婚姻不會受到太多阻礙,而是真正想為她做點什麼,為她將來有所依靠,有所憑仗吧。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世子了,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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