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應該辰時初刻就去敬茶的,李晟那兒本就耽擱了時辰,加上秦嬤嬤這麼來攪和了一下,夫妻兩個從燕然居出來時,已是辰正時分。
太陽斜掛著,清冷的光輝映著一地黃綠摻半的落葉和疏落掛著幾片綠葉的枝梢,倒顯得別有一番秋日的風情。蕙如將轎簾挑了條小縫兒看著沿途的景致。
燕然居在王府的西側,穿過垂拱門,便是王府的內花園,不過花園里花草並不多,倒是種了各種樹木。園中用小塊的青條石鋪成一條寬闊石徑,石縫間的泥土里鑽出許多雜草,因是入了秋的,那草枯了大半,看上去便是一片片黃中雜著一點點綠,卻一點不會令人覺得蕭瑟。
每隔一段路,便用了黑白兩色的鵝卵石拼瓖出各種圖案來,大多是道家的陰陽魚,八卦,龜鶴之類的,漂亮又別致。
道路兩側種的是銀杏,不過長得並不十分高大,只是那扇形的葉片都已變得金黃,風一起便會卷起無數葉片,簌簌地落了一地,人踩在落葉上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卻也十分的風雅。
蕙如心里暗贊。
這樣的布置,也不需要派多少人手來打理,落葉,枯草,放著不管便能成為景致。也不知道是誰管的,倒真是會省錢!
過了花園,面前是一處池塘,半塘的荷花已經凋落,殘荷鋪在池水上,只零落地伸出幾支蓮蓬和半萎的荷葉。獨腳鬼頭戴逍遙巾,卻也有別樣的可愛。
池邊建了九曲回廊,徑直伸到池塘的中央,那兒建了個小亭子,不過現在已經入了秋,也沒人會到那里吹風,陽光照在亭子頂端的琉璃瓦上,晶瑩閃耀。若是在夏天,這滿池荷花盡放,魚戲蓮葉,人在亭上觀魚嬉魚,當別有一番風情。
蕙如想著,那時候讓人在亭邊用雲煙羅做了簾子輕輕罩上一圈,再在亭角上墜了銅響鈴兒,到時有那微風一吹,將如煙如霧的紗帳撩起,听著悅耳的風鈴聲,坐在亭中品著茶,肯定遍體生涼,愜意得很。
繞過池塘,走上一條長長的回廊,再穿過一座庭院,這才來到宣王的正院。
說是院子,不如說是一處單獨的宅子。高大的院牆圍起一間前後五進的院落,左右前後共有三十來間房。進院就是座花園,但跟燕然居外頭的大花園一樣,也是沒種幾株花草,連花木果樹都看不見,盡是些白楊,梧桐和槐樹這種高大的喬木。正對著大門的前廳修得高大氣派,房頂上鋪滿琉璃瓦,屋脊上蹲伏著六只避火獸,都是以青銅鑄成的。屋角飛檐重樓,繪彩雕花,懸垂下來的赤銅避邪鎮宅鈴鐺一個個有人頭般大小。
轎子一直抬到門前才停下來,院子里等候著的婢女們上前來,將蕙如和李晟扶下了軟轎。
這里是宣王的內宅,院子里服侍的只有侍女和太監,不像燕然居里,還有小廝僕役。看著太監們穿著青色的服飾,不論老少都頜下無須,聲音尖細,蕙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非男非女,只能在宅子的深處慢慢老去。這樣的存在蕙如以前在榮親王府里也曾見過,大多是皇上從宮里調出來,賜給王府的。不過宣王原本就是皇子,自小在宮里長大,奉旨承嗣宣王一脈後,便將原來宮里伺候他的宮人都帶來了宣王府。所以這兒的太監比榮王府里的要多出許多來。
這里的侍女都很有規矩,將二人攙出來之後,便垂手退到一旁去,等著世子和世子妃帶來的人上前服侍。
李晟讓朱明和青玄兩人撐著,就見門里頭小跑著出來一個太監,看年紀也有四五十歲了,頭發花白,但因生得富態,臉上也沒太多皺紋。遠遠地便給李晟行禮︰「世子爺大喜!」
李晟笑著一抬手︰「高全盛,好些日子沒見你,倒是又胖了些。」
那太監笑嘻嘻地起來,將朱明從李晟身邊擠開,親自來扶︰「打知道世子爺您醒過來,老奴就樂得一個勁兒吃,高興啊!這不,才吃了一天,肚子就溜圓兒了。」
哪有吃一天就能將人吃胖的事,不過是高公公要討李晟歡心。
「您這一醒啊,王爺也吃得下飯了,昨兒高興著,還喝了幾杯。今兒天不亮就起來,等著喝世子妃和您的茶呢。」
李晟臉上全是笑,讓朱明打賞。
高公公將荷包捏了捏,臉上笑容更盛。這院子里都多久沒得這麼豐厚的賞錢了?
「哎,門檻兒,您腳抬高著些。」
高全盛和青玄兩個半抬半抱地將李晟弄進門里,蕙如也緊跟著他的步伐走了進去。
正廳里粉飾一新,幔帳都換了金色和紅色,牆角的插瓶里也插上紫珠草和秋菊、滿堂紅,一團的喜氣。正面廳牆上掛著一幅真絲金線繡《全貞道德真經》大掛幅,香案上供著三清聖祖,宣王端坐在那里,目光投向一對新人。
這是蕙如第一次見到宣王,這位公公,跟她想像中的差別很大。
早听說這位宣王是個痴情種子,因為宣王妃過世而傷心欲絕差點瘋顛,從此沉迷修道,不問世事。所以在蕙如心里,這位宣王應該是早生華發,容顏憔悴,目光虛空……
可是,眼前的宣王,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俊眉秀目,目光清澈,風采翩翩……
甚至比李晟還有神采!
蕙如不禁轉臉去看李晟,心里疑惑起來,世子難道不是宣王親生的?看起來這年紀也相差得不大……
而且長相也不大像,雖然長得都很俊……
李晟咳了兩聲,將妻子從迷惑中喚醒。
居然看公公的臉能看得發呆,蕙如羞愧難當,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李晟伸手將她的手握住了,輕輕捏了一把,然後湊到她耳邊小聲說︰「我父王當年可是京中一大禍害,多少女人見了他連魂都丟了,你只丟了一半,還好還好!」
蕙如氣得拿手狠狠捏了他一下。這個人,居然拿自己和父親開玩笑,真是膽大到了極點,也可恨到了極點!
不過被他這麼一鬧,剛進門時的忐忑不安倒消退了一大半。
「蕙如,這是父王。」李晟收回手,露出一本正經的表情來,對座上的宣王說︰「父王,兒子帶著媳婦來給您請安。」
宣王清亮的雙眸在蕙如臉上身上掃了掃,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好,吾兒如今成了家,本王也可以放下大半的心了。」
高全盛對著侍女招了招手,便有人端了一只朱漆描金牡丹滿園的盤兒上來,里頭放著兩只玉骨薄胎蓮花捧蕊紋樣的蓋碗。李晟剛要去端,就听宣王說︰「你身體還不好,這杯茶不用親手端上來了。」
李晟也不堅持,將手中的茶碗放在了蕙如的手上。
蕙如捧著茶,上前走了三步,這三步走的,身上的玉佩,頭上的步搖,連晃都沒晃兩下,半點聲響兒也沒發出來。宣王點頭,這是經過宮里嬤嬤教過的,行動儀態都不差。
「兒媳沈氏,請父王喝茶。」蕙如跪在宣王身前,將茶舉過頭頂。
宣王接過來,掀起杯蓋淺啜了一口,將茶碗放在身旁,取了一只紅色的錦囊來遞給她︰「日後當與成器同心同德,舉案齊眉。」
蕙如謝了賞,起身退到一邊。
「如果你母親還活著,她今日一定會很高興。」宣王幽幽嘆了一聲。
李晟沒有說話。
宣王身側,一個年約三旬的美貌婦人走上前來。她梳著高高的宮髻,身穿紫綃紗羅的宮裙,上身著一件銀桃粉色的羽紗遍地灑金海棠紗衫,頭戴著一支紫金飛鳳掛珠大釵,鬢邊壓了兩朵白玉海棠。容顏清秀,目光柔和。
「這是本王的側妃鄭氏,也是成器生母的姨家表妹,王府中事務多由她打理。日後若有什麼事,你可直接找鄭側妃。」宣王指著側妃對蕙如說。
蕙如點了點頭。
按理說,鄭氏雖是側室,但也是她的長輩,畢竟是公公的側夫人,又是夫君的表姨媽。
但她身上有縣主的封號,如今又是世子妃,按例是一品夫人。親王側妃是三品,品級比她要低,她要向鄭氏行禮顯然很不妥當。
如果不論品級,單論親戚關系,她是外甥媳婦,向姨媽見禮又是理所應當。
可是李晟話里話外對這位表姨媽都很是不喜歡的樣子,這位姨媽又一大早讓人跑去燕然居給他們夫妻添堵。蕙如要是此時還畢恭畢敬去與側妃見禮,那她才是腦子壞了。
蕙如眨了眨眼楮,對鄭氏笑了笑︰「原來是側妃。」
便沒了下文。
鄭氏本等著世子妃與她見禮,等了半天,世子妃只是笑著對她說了五個字,便穩穩當當站在那里,也不看她,也不說話……
這……她轉頭去看宣王,宣王卻是一副神游于物外的表情,顯然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里,目光也不知投向何處。
再看看李晟,世子面色雖蒼白,但臉上帶著笑,顯然是很高興開懷的樣子,正低頭與高全盛嘰嘰咕咕也不知道說什麼。
廳里靜悄悄一片的,先前還喜慶熱鬧,她這麼一走過來,頓時變尷尬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一更奉上!
稍候會來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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