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二公子青衫玉帶,風采翩翩,這麼一副濁世佳公子的派頭,也難怪當初茵如鐵了心要非他不嫁。
縴塵不染的二姐夫看起來可不大像是從千里之外風塵僕僕趕回京里來接妻子的模樣,倒像是剛剛與一幫才子佳人閑游楊柳岸,吟過風月,淺酌長歌之後,揮揮衣袖而走的逍遙公子。
她可到現在還記得上回子這位二姐夫來住了兩晚後,便收了個小妾回去的事。雖說是丫鬟爬床,但在老丈人家也能安心跟個丫鬟通起款曲的姐夫,倒也真不浪費他這麼個風流的模樣。
碧珠也不知道被盛家如何打發了,還有那位不知名的悄悄懷了身孕的姨娘,也不知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卻見盛姑爺上前兩步,對著老夫人便一個長揖,口中說道︰「孫女婿給老祖宗請安!老祖宗來了這麼些日子,小子都沒能來給您見禮,實在是該打。」說著笑嘻嘻地讓人捧了長長的禮單上來。
長得漂亮,嘴巴又甜,還帶著幾分稚氣似的撒嬌,這位盛公子極會討老人家的喜歡。怪不得恆國公夫人會拿他當眼珠子似的那麼疼愛。
「你才調回京里來,身上事務繁忙,又不是特意要避而不見的,有什麼打緊。」老夫人笑著招呼他坐下。
盛 卻將眼楮一轉,拿眼看向了蕙如。
銀青色的里褂,外穿著五彩鳳羽翟衣,頭上戴著五鳳餃珠冠,衣飾華貴,卻又長著一張略帶著些稚氣的年輕的面孔。清秀雅致,如蘭如芝。盛 眼楮一亮,又作了揖道︰「這位夫人想必就是宣王世子妃,惠和縣主了吧。」
蕙如還了一禮道︰「都是自家人,姐夫隨著二姐姐叫我妹妹就好。」
「如此我就大膽,叫一聲妹妹了。」盛 笑得開懷,讓人又捧了只匣子來,「世子大婚,妹妹大喜的日子,姐夫公務在身,沒能趕回來觀禮,實在是慚愧得很。這里是我們恆國公府的一點心意,謹賀妹妹和世子百年好合,子孫昌茂。」
蕙如讓人收了,笑著稱謝。態度不冷不熱,拿捏得恰到好處。
果然,就听盛 接著說︰「這次與我一同外出公干的還有一位好友,也未及趕得上世子大婚,心中甚為遺憾。听說我要來沈府接茵如回去,便也一起跟了來,想與世子和世子妃見個禮。人現在正在垂花門外等著,不知道世子妃肯不肯賞個臉見他一見?」
蕙如心中便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恆國公府打發了那些侍妾,女兒又有了身孕,且說現在這位女婿待她也好,所以大夫人見著盛 也是很歡喜的,見他這麼說了,人家又極有禮貌地在外頭候著,便道︰「既是姑爺的同僚,必也是官家子弟,怎麼好叫人在外頭候著?不是讓人以為咱們沈家慢怠了客人?快些請他進來吧。」
既然直說是要來拜見世子和世子妃的,蕙如也就不好再回避。
只是當那人在門口出現時,蕙如和大夫人的臉色都變了。
居然是他?!
能讓蕙如和大夫人都色變的還能有誰?
自然是那俊逸風流,灑月兌自如,眉宇間略帶郁氣的貴公子,安平侯府的世子姜珩姜季廷!
那個前世里,親手刺瞎了她雙眼,害死了她一家老小的仇人。
那個在侯府里險些壞了菀如名聲,卻又來求娶庶女的混蛋!
兩個女人臉上雖都帶著笑,卻都暗暗在心里咬牙。
盛 定是故意的。說的那般低聲下氣,還候在垂花門求見世子和世子妃?說的好像來人只是個極普通的官家子弟似的,誰會想到竟然會是侯府世子!
若他一開始便說求見的是安平侯世子,她一定會借故躲開。
姜珩只听過母親形容過沈家六小姐,卻沒有親眼見過。
剛過及笄的年紀,容顏不錯卻非他所見過的最美,臉上甚至還帶著三兩分的稚氣未月兌。
只是看著她那一對幽黑幽黑的眸子,他卻能打從心底感受出一絲寒意來。
仿佛帶著刻骨的恨意。
不過這讓人生寒的情緒只是一閃而過,隨後便平靜無波。安靜地,面容沉凝地站在那里,像一株半開的牡丹,尊貴中帶著一抹嬌艷。
姜珩的心里一動,好像有什麼人在他心口處輕輕這麼一撥,生出了淺淺的漣漪。
這個女人,險些便是自己的。
如果當初決定下得更早些,手段更決絕一些,這個小姑娘是不是就不會被人稱為世子妃,而是——世子夫人了呢?
只是時間並不可以重來,而他對沈蕙如也並無那麼特別的執著。
他想要的,不過是沈家的清流名聲,是沈家背後那股對姜家而言十分重要的中立的勢力,是皇帝對安平侯府的安心和放心。
至于是能娶到沈浩然的哪個女兒,他並不是很在意。
沈浩然有四個女兒,長女嫁給了盛 ,次女被選為了皇子妃,最小的女兒如今是宣王世子妃,唯一剩下來的那個,便只有另一個庶出的女兒,沈五小姐菀如了。
沈浩然不樂意將女兒嫁給他,無非是看著安平侯府背後有東昌郡王的影子。上門提親是不會有效果的,至于別的法子……
姜珩笑了笑,這世上,有的是讓人折服的法子,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姜家送上的禮單很是豐厚,不過蕙如並沒去細看。像姜珩這樣的男人,只會對能幫上自己的人獻媚。宣王只管修道不理朝政,一直被京中子弟輕視的宣王世子如今突然被皇帝重用起來,按姜珩的性子,怎麼可能放過機會,想必是要結交一番的。
姜家的禮沒必要拒絕。到底外間傳言,宣王府入不敷出,送什麼都不如直接送銀子來的實在。
「只可惜世子身體微恙,這次卻是無緣得見了。」姜珩坐在盛 的上首,搖頭輕嘆,「我一直仰慕世子才學,只是以前能相見的機會少,不能時時向世子討教。」
李晟有什麼才學?滿京城的世家子弟都說宣王世子游手好閑,不學無術,這才過了幾日,李晟便成了滿月復才學的人了?蕙如只覺得好笑。
李晟有沒有才學她並不知道,她只知道,成親前,李晟只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便讓自負才學的沈大老爺將其引為平生知己,直說李晟娶了她這個胸無點墨的妻子是暴殄天物……
只是想到李晟那張時時帶著模不透的笑意的臉,蕙如就覺得心里暖暖的十分甘甜,充滿了勇氣。就算面前坐著的是她恨不得食爾肉的姜珩,她也能平心靜氣,沉著應對。
「不知什麼時候方便,能讓在下去宣王府拜見世子?」姜珩面上十分謙遜,那英俊的外貌,優雅的談吐,得體的態度,已經勾得在堂中服侍的婢女們不時拿眼去偷偷瞧他了。
蕙如笑了一聲︰「世子身體不適,太醫們都說需要靜養。這些日子便不敢勞動安平侯世子大駕。」
竟是直接推了。
姜珩倒也並不意外。母親上回子來沈家提親便被撅了,回去之後氣得三天沒吃得下飯去,直罵沈老夫人和昌平郡主好歹不識,連個庶女也要當眼珠子一樣護著,難不成一個庶女當世子繼室還嫌辱沒了不成!如此種種。老夫人是那樣一個脾性,老奸巨滑地不肯讓沈家卷到安平侯府這邊……養在老夫人身邊的沈蕙如又如何能是個易與的主兒。
姜珩只是搖頭嘆息了兩聲,又說了些仰慕安慰的話兒。
蕙如垂著眼,面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只是淡淡地應著,任他說什麼都不將話題接過。
不尷不尬坐了一會,老夫人便端了茶來喝。
明眼人便知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姜珩起身要告辭,卻被盛 拉住了說︰「季廷兄,你我多日未見,怎不多坐會子?一起吃個飯喝杯酒也好。」
這里是侍郎府,又不是國公府,你一個姑爺怎麼可以越俎代庖替主家留客吃飯?
此時就算是偏疼了女婿的大夫人,也覺得心中十分不快。
蕙如挑了眉看了看那位姐夫,見他拉著姜珩,目光中倒是十分懇切,並不見有做作虛應的樣子。
也不知姜珩與盛 是什麼關系,居然如此親近。這是不是代表著,恆國公府如今也站到了二皇子的那邊?如此一來,父親定是要覺得頭疼了。
大夫人心中不快,卻也不能駁了女婿的面子,便笑著說︰「正是呢,前些日子莊子上送了兩簍蟹來,只只肥大豐腴,姑爺和世子不如就在寒舍吃餐便飯再走吧。」
姜珩也不再推辭,笑盈盈地又坐了回去。
老夫人雙眉微皺,對他們說︰「哎,人老了,不行了,就坐這麼會子就覺得身上倦得慌。蕙丫頭扶著我,到後面去歪一歪吧。」
蕙如站起身來,對盛 和姜珩笑了笑說︰「世子與姐夫寬坐著。」說完便去扶了老夫人起來。
昌平郡主不放心將大夫人一人留下來對付這兩個奸滑的小子,于是笑著說︰「大嫂,我可是最愛吃蟹子的,一會不如讓我也蹭著一起吃吧。」
大夫人正在發愁著,見郡主挺身而出,願意留下來幫忙,心中一喜,忙不迭地應了。
那邊有郡主盯著,想來不會出什麼事。
老夫人暗暗拍了拍蕙如的手背,二人一路回了慈安堂。
「蕙丫頭,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