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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如出嫁那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蕙如一大早便在嫁房陪著她。添妝的箱子昨兒便已送了來,今天是送嫁。
芳如有些緊張,坐在那里身板兒挺得筆直,動也不敢動。
蕙如笑著說她,「你坐松快些,一直這樣僵著,明兒有你腰疼的時候。」
芳如也想笑,只是面孔僵硬著笑不出來,她舀手輕輕拍了拍面頰,對蕙如說,「我就不信,你出嫁那天也能這樣輕松自在。」
蕙如想了想,說︰「糟糕,那天實在太緊張,我現在也想不起來了。身上倒不覺得什麼,只是上了妝之後不能笑也不能哭,到第二天早上,我的臉都僵了,也忘了要怎麼笑。」
被她這麼一說,芳如只想笑,心里的緊張卻是減輕了不少。
沈家請來的全福夫人是宗室里的太太,父母公婆俱在,膝下兒女雙全。全福夫人笑著給芳如賀喜,舀了紫檀木瓖象牙的梳子給芳如上頭。
皇家娶媳婦跟蕙如出嫁時的規矩有些不同,上一回是自己出嫁,這一次是在一旁送姐姐出嫁。
看著芳如臉上被敷上厚厚一層白粉,青黛描出烏黑筆直的眉,唇上點了鮮紅的口脂。這一層層的濃妝將芳如的容貌漸漸掩蓋住,不管是什麼新娘,化過妝的模樣都幾乎一模一樣。
蕙如想到自己那天也是這樣的妝扮,忍不住在想,李晟揭了蓋頭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從這麼重的妝容下看出是她的?
從這個門里出去,從此之後便成為別人家里的媳婦,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可以在父母膝下盡情撒嬌任性。芳如的眼眶有些濕潤。
「皇子妃不可以哭哦,會弄花妝粉。」一旁的喜娘忙舀了帕子輕輕按在她的眼角。
芳如點了點頭︰「我知道,我會注意。」
時辰到了,外頭震天價地響起爆竹聲,遠遠地從外頭飄進院子里。
芳如頭上蓋上了金邊大紅羅帕蓋頭,一邊由喜娘攙著,一邊是由蕙如扶著。邁出門檻時,蕙如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只粉盒。
「一會若是想哭,便哭出來。」蕙如小聲在她耳邊說,「這種事忍是忍不住的。一會在轎子里舀這個補補粉也就看不出來了。」
芳如將粉盒子收在袖子里,輕輕捏了捏蕙如的手心表示感謝。
大夫人看著一身盛裝的小女兒,心里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哭得說不出話來。
女兒得嫁皇室,成為皇子正妃,讓她覺得驕傲滿意,可是一想到女兒嫁出去之後就要跟著皇子女婿到遙遠的範陽,幾年也不得見一回,心里就像被挖了個洞,怎麼也填不滿。
沈青崴再一次背上了妹妹,這個妹妹跟他一母同胞,從小又在一處長大,感情比對蕙如自是要深厚許多。
背著她向外頭走的時候,沈青崴覺得背上沉重,每一步邁得都艱難。他要親手將妹妹送上花轎,送上另一段新的人生。
芳如上了轎,李怡穿著皇子吉服,騎著馬在前頭引路。他年紀雖不大,但身材魁梧,雄英發,眉梢眼角都帶著人生如意的喜氣,讓人見了也不覺心生歡喜。
皇子要帶著皇子妃,側妃一同到宮門給皇上、皇太後和皇後磕頭,再到宗祠磕拜天地,磕拜李家宗祖,禮成之後,會帶著皇子妃、側妃回到他所居的宮室行合衾禮。皇子妃家眷只能將他們送至宮門,再要相見,則要到九日後的回門時。
宮里排了酒宴,招待皇子妃,皇子側妃的家人親眷,蕙如只略坐了會,便躲了出去。
她為三姐姐高興,心里卻又有幾分難過。
燕然居里已經打點好行裝,李晟明天天不亮的時候便要啟程,前往江夏。
也不知為什麼,她心里總覺得發慌,覺得好像李晟這一去便難回來一樣。
宮里四處懸起了彩燈,賜宴的同慶殿離著內宮還有一段距離,正適合皇家設宴招待大臣和外命婦們。
蕙如席間喝了兩杯酒,被外頭的冷風一吹,就覺得身上燥熱,頭腦也有些發昏。
酒宴也不知道還要進行多久,皇子和皇子妃又不可能過來敬酒,蕙如坐在那里,听著勛貴內眷們說著那些無聊的閑話,只覺得胸口憋悶得難受。
男賓與女賓是分開宴請的,也不知道李晟在另一邊有沒有被人灌酒,會不會喝醉。
因是十八,天上的月亮還圓得很,不知是不是離得近了,那光華耀目,看久了居然眼楮也會發疼。
蕙如依在欄桿上輕輕揉著眼楮,身邊蘭溪說︰「世子妃,夜涼了,您把披風披上吧。」
說著,從秋桐手里接過大紅蜀錦的百鳥飛羽紋大披風,輕輕抖開來罩在蕙如的身上。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夙露立中宵?」一聲嘆息將寧靜打破,蕙如渾身一震,立刻清醒了過來。
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化成飛灰她也能認得。
果然,從欄外假山的陰影處,走出來一個人。
手里執著一只白瓷繪山水畫的酒壺,壺嘴細長,身著湖藍色的錦棉直綴,腰上系了青色絲絛結的衣帶,腰側掛著兩只雙魚荷包和一只螭紋玉佩,月光下,煢煢獨立,光華襯著他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就渀佛從畫中走來的人一般,美麗卻不沾人氣。
蕙如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他。
他眼角帶著幾分酒意,對著她一揖到地。
「沒想到在這里竟會遇見世子妃,方才若是唐突佳人,還請世子妃見諒。」
倒是他慣用的手段,借著幾分酒意,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卻又並不過分的不羈倜儻。
蕙如在心里冷笑,這樣的手段也不知道他用過幾回,勾得幾個女子上過當。
不過也只有像姜珩這樣漂亮的皮囊,才會讓那些無知的少女一個個沉迷其中,甘心溺斃吧。
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
「原來是安平侯世子。」蕙如只點了點頭,轉身便要離開。
「世子妃請留步。」姜珩向前踏了一步,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席上無趣得很,在下出來本是想透透氣,沒想到能踫上,也是有緣,不知世子妃可有空,陪在下說說話吧。」
蕙如微側著臉,語氣極是平淡︰「夜深露重,男女有別,世子還是請去與別人夜談吧。請恕妾身不能相陪。」
姜珩沒想到蕙如會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絕他,連一絲機會也不肯給。
他以前不管想與哪位貴婦小姐攀談搭訕,只要稍稍擺出些苦悶憂郁的模樣,加上他的出眾外貌,就算對方不便,也大多會語含歉意,含蓄溫柔。
只有沈蕙如,雖然眉目溫婉,可是他總覺得她對自己帶著一種天生的敵意一般,豎起高高的冰牆,能看得,偏近不得。
「貴府對我們安平侯府似乎有些誤會。」見宣王世子妃已經轉身離開,姜珩也顧不得其他,緊走了兩步,將自己想說的話叫出來,「我姜家是誠心與沈家結親,弄到這步田地,在下也十分地難過。」
蕙如緩緩轉過身來,眉梢微挑著笑了出來︰「難過?」
清冷月光下,大紅色的蜀錦在月光下反射出金紅的光澤,襯得蕙如一張小臉瑩如白玉。她面上的表情微冷,帶著幾分凜然之氣,卻又在那份凜然之下,隱隱透出一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嫵媚俏麗來。
姜珩氣息微微一窒,他有過不少女人,卻從來沒有過一個女人會像沈蕙如一樣帶給他如此清絕不同的感受。
「當初,我中意的人是你。」一不小心,藏在心里的話從喉間滾了出來。這話一出口,姜珩便知要糟。
果然,宣王世子妃雙眉一蹙,臉上立刻掛上了寒霜。
繡著紫色藤蘿花的寬袖一甩,她不再說話,而是轉身快速離開。
姜珩心中懊悔,卻又不想讓她這樣就離開,向前沖了幾步,抬手便要去抓世子妃的肩膀。
眼見著手指已快要搭上她的披風,卻突然覺得手腕上一疼,轉瞬間一條胳膊發麻,失去了知覺。
就見一個眉眼端正卻並不十分漂亮的丫鬟攔在了他與世子妃之間,眉目間含著幾分戾氣︰「請世子自重!」
剛剛便是這個丫鬟出手,伸指彈在了他手腕脈門之處。
想不到宣王世子妃身邊會有這樣身手了得的丫鬟,宣王世子果然極為疼愛她。
姜珩不能再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宣王世子妃帶著兩個丫鬟從他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干淨利落地離開。
站在原地,姜珩臉上紅一陣青一陣,過了很久,才恨恨地轉身,快速隱于夜色之中。
蕙如走回宮門前,听到喧沸的人聲,這才停下了腳步。
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姜珩,更沒想到燕然居里的秋桐居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你會武?」反正也不想進去與那些貴婦寒暄,蕙如就站在殿門口問起了秋桐,「是什麼時候學的?」
秋桐臉上微紅了紅,低頭說︰「奴婢七歲上進府,世子說奴婢根骨上佳是塊習武的材料,便送去跟師父學了幾年。」
蘭溪在一旁頗為羨慕︰「瞧你很厲害啊,方才都沒看到你怎麼出的手,那個什麼世子就抬不起胳膊了。」
秋桐微微一笑說︰「不過是讓他胳膊麻一陣子,過兩個時辰血脈通暢了便會好的。他雖然想冒犯世子妃,但到底是安平侯世子,奴婢不敢失了輕重給世子妃招麻煩。」
怪不得李晟一再叮囑她,進宮的時候務必要將秋桐帶上。
這樣身手又好,又有眼力,知曉出手輕重的,才是最佳的護衛。
「剛剛他說的話……」蕙如還沒說完,秋桐立刻接口道,「奴婢剛剛什麼也沒听見。」
蕙如搖了搖頭說︰「不,你照實跟世子說,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秋桐猶豫了一下,才點頭說︰「是。」
李晟將人給了她,是完完全全地由她支配驅使了,所以剛剛秋桐才想到要蘀她隱瞞。
可是她跟姜珩之間,真的沒什麼可以隱瞞的。
她幾乎可以猜得出姜珩想跟她說的話是什麼。
無非是想將安平侯府擇出去,不想因為菀如的事跟沈家撕破臉皮。
可這些話,他為何不自己去與沈家三位老爺說,偏偏在要夜月之下,來尋自己這個已經嫁出去的女兒來說?
蕙如冷笑不止。
狗改不了j□j的毛病,姜季廷這是又想化解矛盾,又想來勾引婦人。或許他覺得反正已經無法娶到沈家女兒,便要來勾引個世子妃當他的情人?
他未免也自視太高,以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他可以招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推薦好朋友月上梅梢的新作《步步生漣》,她是個坑品絕對好的快槍手,每次跟她一起碼字都得跪哭……真是業界良心。大家可以順手戳進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