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番外之可緩緩歸矣ep2
陸夫人端坐在上首沒有出聲,反倒是站在她身前的一位媽媽開了口。
「少女乃女乃怎麼能用這麼粗俗的稱呼喊夫人?」那媽媽昂著頭,顯出一派周身的氣勢來,「半點尊敬也沒有。」
元福看了看她——不認識!
「我跟我阿娘說話,你插什麼嘴?你是誰啊?」
齊媽媽是陸夫人從娘家帶來的陪嫁,後來成了親也在陸夫人面前伺候,是陸夫人身前最最有臉面的管事媽媽。這個家里,除了夫人,還有哪個人對她這樣不客氣的?果然就是從未開化的小地方來的野丫頭,半點規矩也沒有。
齊媽媽月復誹著,但也不敢將這話說出來。
面前站著的這位,雖然是異族女人,但可是皇帝親封的郡主,是陸家八抬大轎抬進府里來,名正言順得不能再順的大少女乃女乃。
「奴婢是夫人跟前的管事嬤嬤,夫家姓齊。少女乃女乃叫奴婢齊媽就好。」齊媽媽福了福身,可是目光里並沒有帶著多少敬意。
「哦,原來就是個奴婢啊。」元福恍然,上前一步,抬手就把齊媽媽扒拉到一邊去。
她手勁大,齊媽媽又沒防備,冷不丁被她一劃拉,人沒站穩,就這麼「叭嘰」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齊媽媽懵了,長這麼大了也沒出過這樣的丑啊。
哪里有貴婦親手推打奴婢的?這還有沒有點體統了?
還有,少女乃女乃哪來這麼大的勁兒?
端著的陸夫人眼見著兒媳婦兩句話就把齊媽媽推倒在地上,這架子也就端不住了。
「你做什麼?好大的膽子,我還在這兒坐著呢,你就敢當著婆婆的面打我的人?」
元福連看也沒看齊媽媽一眼,只是自顧自地挑了張椅子坐下來。
「我沒打她啊,阿娘你叫我來說事,她一個奴婢攔在前面不讓我過來,我不過就是把她推開,誰知道她這樣軟,一踫就自己倒了。」說著,元福自己笑了起來。笑容粲然,目光澄亮,「阿娘啊,我喝不慣你們這邊的茶,太淡了沒味兒。你不用讓人給我送茶來啊,我一會回自己屋去喝女乃|子茶。阿娘要不要嘗嘗?我可以多弄點。」
「啊?我喝不慣那東西。」陸夫人本來想發作的,可是元福郡主這樣笑盈盈的一轉眼就把話題扯到了茶上。就像蓄勢待發的一拳打在了棉花牆上……
「女乃|子茶可好喝了,我要是一天沒喝到那一天都沒力氣。阿瑯也愛喝,昨天還夸我來著。」
什麼?阿瑯?
陸夫人反應半天才反應過來,兒媳婦嘴里叫得親親熱熱的是她兒子。
「懷風是你夫君,怎麼可以這樣叫他?旁人听了以為我陸家短了家教!」陸夫人終于逮著了機會,立刻將臉板下來。
「是啊,他是我夫君,您是我婆婆,又不是外人,為什麼不能這樣叫?」元福臉上畫滿了問號,不過一轉眼又笑起來,「哎呀,就是個稱呼啦,稱呼,又不是什麼大事。啊,對了,我讓人弄了頭小羊,一會還要去院子里搭架子,我烤羊給阿爹阿娘吃啊!阿娘你能不能吃辣子?」
元福郡主「 哩啪啦」說了一大串子話,根本就沒給陸夫人說話的機會。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人,行動說話是這樣的隨性自然,沒有半點約束。
大大方方沒有一絲嬌糅,那種天生的率直是她以前根本想像不到的。
陸夫人被嚇到了!
見陸夫人僵著臉久久沒有說話,元福郡主眉毛一揚站了起來。
「那我給你準備不辣的吧。」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被忽略已久的齊媽媽這時候已經灰頭土臉地自己爬起來,見少女乃女乃要走,連忙出聲說︰「少女乃女乃留步。」
說完拿眼楮去看還在發怔的陸夫人。
陸夫人回過神來,拿手在桌上用力一拍。
那桌子是硬梨木的,她一個沒留神,用力過猛了些,將手拍得生疼,疼得她面孔也抽扭在一起。
「啊?難道阿娘你是想吃辣的?」元福回過頭,看了看齊媽媽又瞧了瞧疼得快流眼淚的陸夫人,一臉恍然大悟,「早說嘛,放點辣子又不費事,一會幫你多放點啊!」
「回來!」陸夫人一聲大喝,「你給我跪下!」
跪下?元福郡主回身站定,眨巴眨巴褐色的大眼楮︰「阿娘你說啥?」
「夫人叫您跪下。」齊媽媽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來,看著少女乃女乃,覺得心頭大暢,「夫人讓您跪,您快些跪下來。」
「我又沒犯錯,干嘛要跪?」元福郡主好看的雙眉皺了起來,回頭問兩個侍女,「我剛剛打壞了阿娘的東西?」
「沒有!」阿依麗和阿依娜一起搖頭。
「那是我昨天或是前天弄壞了阿娘的東西?」
「也沒有!」阿依麗和阿依娜很肯定地繼續搖頭。
「哦,那就好。」元福郡主拍了拍胸口,回頭說,「阿娘,如果是你房里有東西壞了,那肯定不是我干的,我又沒去過你房里。啊,你可以問問這個叫什麼媽媽,她一定知道。」
「少女乃女乃!」齊媽媽上前一步,攔在房門口。
不過這回她吃教訓了,離著郡主好幾步遠,又牢牢抓住門框以防再被人一巴掌甩出去。
「夫人讓您跪呢。」
「我又不聾,同樣的話說三遍,你累不累啊!」元福郡主翻了個白眼,對陸夫人說,「我還要回去搭烤肉架子呢。」
「沒有規矩!」這媳婦胡攪蠻纏,裝傻充楞的,就是不將她的話放在眼里。陸夫人氣得站起身,指著兒媳婦說,「父母有命你怎麼敢違抗?我叫你跪你就得跪,這就是規矩!你已經嫁到我陸家,就得遵陸家的規矩。快跪下!」
「規矩?」元福郡主突然不說話了,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陸夫人。
陸夫人被她一雙眼楮看得有點發毛。
「我是你長輩,長輩叫晚輩跪,晚輩就得跪著听話。」想想,尚善人沒開化,媳婦也許是沒听過這些規矩。陸夫人壓著心頭的怒氣,耐著性子向她解釋。
她就像是張白紙,這頭一筆十分重要。
只要頭一筆畫好了,說不定她真能將這個異族媳婦給畫成她想要的圖畫。
元福郡主不說話,也不跪,就這麼直直地站在廳上。
「你嫁給了懷風,是他的媳婦。我是他母親,也就是你母親。母親要訓話,兒女自然就要跪著听。」陸夫人見她就這樣站著,以為她沒想明白,于是再繼續解釋給她听。
元福郡主突然笑了起來。
「對,我是听說大齊的人有這樣的規矩。」
陸夫人面上一喜。
「說是大齊的家庭很奇怪。爹娘不疼孩子,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我當時還不相信呢,哪有當爹娘的會這樣對自己的小孩?難道孩子不是親生的?」
陸夫人面上的喜色還未退,又浮上一層怒氣來。
「沒想到阿娘就是這樣的人啊!」最後一句總結,元福郡主是笑著說出來的。
「放肆,怎麼能對夫人這樣說話!」齊媽媽跳出來怒罵,「夫人,少女乃女乃這樣不敬您,是不是要請家法?」
元福拿眼楮一掃,身後的阿依麗便沖上前,一巴掌將齊媽媽扇懵了。
「你才放肆,居然敢對我們公主這樣說話!」
齊媽媽才摔過一回,這次又被扇趴下了。
阿依麗下手不容情,這一巴掌下去,齊媽媽一側臉孔立刻浮起幾道紅腫的指印。
「你怎麼敢當我的面打人?」陸夫人震驚了。
齊媽媽是她面前的得意人,阿依麗不過是媳婦的侍女,居然說動手就動手。打狗也看主人面的,這樣狠的巴掌,哪里是扇在齊媽媽臉上,分明就是扇自己呢!
「我是尚善的公主,還是大齊皇帝封的郡主。她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指著我的鼻子,還攛掇阿娘打我。」元福郡主哼了一聲,「在尚善,還沒人敢這樣囂張。」
陸夫人氣得渾身哆嗦︰「來人,給我掌嘴,掌她的嘴!」
得了指令的僕婦們看著郡主,都覺得有點腿軟。
之前沒覺得什麼,無非就是婆婆要調|教兒媳婦,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剛剛郡主說的話,她們可都听到了。
這時候才想起來這位兒媳婦的身份。
就算尚善是很小很小的一個小國,但公主就是公主。
還是皇帝御封的郡主。
身份是何等高貴啊。
夫人為逞一時威風,便要給這個出身高貴的兒媳婦一個下馬威。
她是將軍的發妻,少將軍的母親,少女乃女乃自然拿她沒辦法。
可是她們是奴婢,別說少女乃女乃要處置她們,便是少將軍回來听說這樣的事,她們也絕落不到好處去。
八個健壯的僕婦就有些發怵,一個個低下頭想裝自己沒听見夫人的命令。
陸夫人氣急了,又高聲說了一遍。
可是看下頭的人,一個個瑟瑟縮縮沒人敢上,氣得直接點人︰「魯大家的,你去!」
左首頭一個健婦撲咚就跪下來了,直給陸夫人磕頭︰「夫人,奴婢沒那膽子,求夫人開恩,別難為咱們。」
見有人說出來了,余下的人都跪了下來。
「夫人您消消氣兒,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
「是啊,夫人,少女乃女乃年紀輕,不懂規矩的可以慢慢教。」
「您就看在少爺面上,饒了少女乃女乃這回吧。」
七嘴八舌,無異于火上澆油,陸夫人哪里還能坐得住,當時火紅著一張臉,直眉立目卷了袖子就要親自上陣。
人剛到元福郡主的面前,看起來直率開朗的兒媳婦突然就變了臉。
「阿娘,您想清楚,這巴掌若是打了下去,會有什麼後果。」
陸夫人早就氣糊涂了,哪里還能想那麼多。
媳婦這話听起來像是警告,像是威脅,不過更像是在她的火氣上添了一根柴,加了一勺油。
當即想也不想,一巴掌清清脆脆打在了媳婦的臉上。
響聲一起,她也驚醒了。
看著元福郡主細白的臉上浮起了紅紅的指印,她心里一驚,人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
這聲音雖然響亮,但其實陸夫人的手勁並不大。
元福郡主模了模火辣辣的臉,突然就笑了起來。
「阿娘,您還真打得下手啊。」
這巴掌她要躲當然能躲得開,不過她就是不躲。
她要嫁陸瑯,怎麼可能不把他家里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從陸瑯小時候的事,到他生了庶子,還有陸夫人在外頭放的關于沈家小姐的風聲,她一件件都清楚得很。
這個婆婆是個什麼性子,什麼人,她也明白得很。
她對陸瑯說過,她會很孝順很孝順他的母親。
這話沒有虛假,只是少了一句很重要的背書——只要他母親是個值得孝順的人。
可惜,這巴掌告訴了她,她的婆婆不止是個小心眼的女人,更是個很愚蠢的女人。
她以前想過的很多討人歡心的花招計謀看來都用不上了。
這讓元福郡主頗有些失望。
她看著臉色鐵青的婆婆,臉上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憤怒和驚慌,微微抬起了下巴。
「沒想到阿娘您是這樣看重規矩的人,阿瑯讓我要孝順。那麼我就照您的喜歡孝順好了。」不是要立規矩嗎?那她就告訴她什麼才是真正的規矩。
「阿娘,請問您,君與父,誰為重?」
陸夫人要掌她的嘴,可是這頭一巴掌呼下去了,第二巴掌怎麼也聚不出力氣來,就這樣喘著粗氣看著笑意盈盈的媳婦。
這跟她想像得不一樣。
她應該哭著跪下去,抱著她的腿認錯。應該戰戰兢兢地收斂脾性,當個乖乖巧巧的小媳婦兒。
可是這樣帶著居高臨下的眼神,嘴角的笑容里帶著分明的嘲諷,整個人的氣勢都跟方才不一樣了。
好像是,她這一巴掌,把剛剛那個帶著天然呆的小姑娘打沒了,換回來一個高高在上的郡主。
「論規矩,忠與孝,誰為先?」
元福郡主走到剛剛婆婆坐過的位子前,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正位。
「既然婆婆不想咱們家像尋常人家一樣和樂地過日子,那我也只好擺一擺譜兒。您是正三品的誥命夫人,我是一品元福郡主。按著你們大齊的規矩,婆婆您可以來給我見禮了。」
她不想听自己叫阿娘,那就叫她想听到的婆婆。
阿娘是最親近的親人,婆婆就只是個遙遠陌生的稱呼。
父王有眾多姬妾,許多兒女,但最受寵的一直只有她。
一個喜怒都不能自己控制,稍撩一撩就能出火的蠢女人,還真當她是個好捏的軟面團子了?
陸夫人的身子不住地顫抖,指著媳婦說︰「你這個野人,居然敢這樣不孝。」
「不孝?」元福郡主眉梢一抬,「您不是說要規矩嗎?大齊的規矩我可是學了好幾個月的。听說尚了公主的家里,婆婆每日要給公主請安。我雖然是公主,但尚善沒有這樣的規矩。那就照著你們的郡主來。我也不指著婆婆天天來給我請安,以後每月初一十五的,您意思一下給我行個禮也就算了。」
陸夫人氣得幾乎要吐血︰「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忤逆的……」
「打?您確信?」元福郡主模了模還紅著的臉,「以下犯上,不知道大齊的律法是要怎麼判的。不過在咱們尚善,如果出嫁的女兒在婆家被欺負,她家的父兄就會帶人打到門上去。您想清楚啊,我除了父王,還有,一二三四……」元福郡主掰手指算了半天,「我還有三十四個十三歲以上的兄弟。」她笑了起來,「他們可都拿我當寶貝看呢。」
陸夫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我娘家是不在京里頭,不過仁慈的皇帝說,以後我有什麼難處都可以找他或是宮里的太後。今天正好也沒事,我就去太後宮里陪她說話吧。」元福郡主站起身,撢了撢衣角上見不到影子的塵土。
「我出嫁之前是住在萬壽宮里頭的,太後最喜歡听我說草原上的故事。」
頂著這樣紅腫的一張臉去太後宮里,這位郡主是要將她在家里被婆婆打了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她還要不要臉面?還要不要陸家的臉面?
陸夫人身子晃了晃,被齊媽媽扶住。
「你、你別出去。」
「本郡主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就連郡馬也管不了。」
齊媽媽跪在元福郡主身前,連連磕頭︰「求少女乃女乃,千萬別進宮里頭去。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的錯。」說了左右開弓,啪啪抽自己的臉。
「這會子知道自己是個奴婢了啊。」元福郡主身後的阿依娜笑出了聲,「剛剛可威風了。公主,這樣膽敢冒犯您的奴婢要是在咱們尚善早就被亂棍打死了。不然讓阿依娜抽她幾鞭子幫您出出氣?」說著,阿依娜就將插在腰帶上的馬鞭抽出來,雙手一抻,那烏油油的馬鞭陡然繃緊,發出「啪」一聲極清脆的響聲。
齊媽媽魂都要嚇飛了。
這馬鞭看起來是用油浸過的上好皮革制成的,這要是抽到身上,可比自己掌嘴要疼得多了。
「少女乃女乃饒命,少女乃女乃恕罪。」
見齊媽媽額頭都磕青了,元福郡主才笑了一聲︰「阿依娜,打狗也要看主人,她雖然可惡,不過是婆婆的奴婢,咱們不好動手教訓。就算要教訓,也要挑婆婆不在的時候打,這樣婆婆看不見,也就不會生氣了。」
也不理跪著的魂飛魄散的齊媽媽,更不理會眼一翻就暈過去的婆婆,元福郡主哼著尚善人的小曲,帶著侍女就出了門。
「公主,那個夫人暈過去了。」
臨出門時,阿依麗回頭望了望兵慌馬亂的屋里頭。
元福郡主笑了起來︰「不用管,那是她裝的!」
作者有話要說︰唉,陸瑯老媽的智商真令人捉急~~~
什麼花招也不需要用啦,簡單粗暴才是將門取勝的不二法門。
那什麼,格日勒殿下,請繼續加油!=▔w▔=
周末看的人怎麼這麼少捏,真是空虛寂寞冷~~~~~滾來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