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貘只是一個插曲,空嵐依然帶著兩人向前走去,白衣人看了她一會兒,突然開口道︰「閣下是何人?」
空嵐歪了歪頭,思考了一會兒,道︰「你問的是我在妖界的身份,還是神界的身份?亦或者,人界的身份?」
「何意?」
「妖界嘛,我是妖皇長澤之女,神界的話,我是四方神獸朱雀空焰之女,人間的話……」空嵐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是昆侖山瓊華派弟子!」系統給的身份實在是很強,空嵐不利用就出怪事了。(思路客.)
「妖與神獸之女?!!瓊華派弟子?!」白衣人神色流露出震驚和不信。
空嵐看著他冷峻俊美的臉上頭一次那麼明顯的神色,露出燦爛的笑容︰「是啊!」
「真是不可思議!」雲天青感慨的道。
「到了。」高大粗壯的不可思議的樹木,虯結的根枝隨便一條都比一棟房子更大,粗壯而遮天蔽日的主干更是猶如擎天之柱一般,每一片葉子都好像廣場一樣大小,上面所處的多為妖類,卻也有少少幾個人類處于其間。
雲天青驚嘆的仰起頭,後腦勺幾乎和地面平行了︰「天啊——!好大的樹!老子活這麼久,從沒听說過這麼大的樹啊!」
樹干之間像是裂縫的豁口忽然張開,一個蒼老的聲音霍霍笑著開口道︰「小友來自人界,自是不知老夫。」
白衣人震驚地看著那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巨樹︰「那也是……妖?!」
「不錯。」空嵐點了點頭,帶著兩人站上葉子,樹妖托著樹葉將三人帶到妖師身前。
妖師是花妖,身下還有著根須,靜靜長在樹上閉目,寧神的花香和她自然散發的妖氣相互影響,組成一個能快速治療傷勢還有驅除晦氣的領域。空嵐帶著兩個人類進入領域範圍。
「殿下。」花妖被領域內的波動驚醒,睜開一雙顏色非常淺淡沒有眼白的眸子,柔柔看著空嵐。
「你……不要一天到晚撐著領域,可以換別人來。」空嵐看著她的眼楮皺了皺眉。
「殿下不必多慮。」花妖微微搖頭,淺淺微笑︰「我自有分寸。」
空嵐微微嘆了口氣,搖頭不語。
三人坐在了花妖領域之內,不再行走,積了滿肚子疑問的雲天青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這里真的是妖界?真的真的是妖界?!和傳說一點也不一樣啊!」
空嵐撲哧一聲笑了︰「你以為妖都是很凶殘的嗎?別開玩笑了,魔界那些自我霸道的家伙們追著你要打架時才叫凶殘啊!你們要被治療一段時間,這期間我會照顧你們。好了,現在先告訴我你們的名字吧?我叫空嵐。」
「老子叫雲天青,白雲的雲,雨過天青的天青。」雲天青道。
方霄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開口︰「……方霄。」。
「既然妖類不是很凶殘,那麼那只妖為什麼要殺那麼多人?」雲天青不解的說道。
「既然人類不是很凶殘,為什麼山賊卻殺人越貨毫不手軟?」空嵐反而問道。
雲天青若有所思︰「人有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壞妖?」
「沒錯。」空嵐看著那些忙忙碌碌的妖類,輕輕嘆了口氣︰「只是人類多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凡是見到妖類,一概殺之,唯有少少的幾人,願意對妖真心相待?」
方霄眉頭緊緊皺起,看起來他的內心在天人交戰。
空嵐道︰「說起來,神與妖的區別,大概就是如果妖一片赤誠換來的是傷害甚至喪命,妖會因此而變成你們看到的那樣殘殺無辜。而神卻只是稍事懲戒,愚蠢的妄圖令其明白天道規則,最後又不知會再得到多少不被理解的怨恨……算了,這種東西說了你們也不會明白的,而且也不會信。」
方霄抬眼看著她,眸光莫測。
「那只狐妖好像也受傷了,他不會來這里療傷啊?」還是說那只狐妖已經畏罪潛逃了?
「他已經在斷妖殿內,等你們過去後,就可以對他展開審判。」但願真正的妖界一切能將玄霄這個頑固分子有所改變。
空嵐對于尋找六界縫隙這種事向來熟悉無比,在剛來這個世界沒多久,她已經遵循這個身體自然的感應,和對世界法則的體悟,尋找到了神界、妖界、鬼界和魔界的進入方法,兩百級的等級就是在除去人間混沌界以外的其他四界刷任務得來的。
方霄目光怔怔的看著安寧祥和的妖界一切,俊美嚴肅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有那雙深邃冷凝的眼能看出幾許迷茫。
斷妖殿依然秉承了妖界那對比鮮明色彩強烈的風格,黑的讓人心生壓抑,而殿內卻是空蕩蕩的一片,寥寥幾個人處于殿內,沒有審問的刑具,除了大殿空曠的令人心慌之外,沒有任何恐嚇的東西存在。
傷已經差不多好了的方霄和雲天青跟著空嵐進入大殿,那只狐妖趴在那里,看起來極為渺小。
「受害者帶到了。」空嵐點頭,沖著殿內的妖們說道,然後回頭沖方霄和雲天青兩人道︰「這位是幻暝妖界之主嬋幽,幻暝妖界是夢貘的居所,那位是斷妖殿殿主,這位是來自神界的神將,會錄入判決送上神界。」
「……神和妖的關系……這麼……融洽?!」雲天青風中凌亂了。
神將轉過頭來,神色平靜︰「善惡行止,本無六界之分,妖不為惡,為何敵視?」
「那麼那些斬妖除魔的人都錯了?」雲天青糾結的皺著眉頭思考。
「為惡者人恆懲之,但若不論是非善惡,與邪魔何異?」神將說完,扭過頭去不理兩人了。
空嵐打著哈哈道︰「不要多說了,你們在妖界呆了快一天,趕緊把事情辦完回到人間,不然時間久了對你們身體不好。」
嬋幽看向殿主,微微點頭︰「殿主,我這便開始?」
「開始吧。」殿主沉聲道。
神將面前一個金色的卷軸豁然飄起,打開懸在空中,嬋幽手上捏訣,輕點伏趴在地上的狐妖額頭,而後輕輕抽出,一縷如煙如霧,不能辨明究竟是什麼顏色的光團從狐妖額上抽出,緊接著被彈入卷軸之中。
下一刻,在殿內的妖、神、人都感覺自己身形一晃,定楮一看時,已經出現在一處頗為模糊扭曲的地方。
「此乃何地?」方霄神色瞬時警惕起來。
「狐妖的記憶。」嬋幽臉色頗為蒼白,這般抽出全部記憶的法子每一次都會讓她消耗頗大。
斷妖殿殿主點頭道︰「狐妖所傷人命究竟是因為債怨如何,還需要從這記憶之中察覺……不管如何,我妖界都會給所有枉死之人一個交代!」話到末尾,殿主聲色俱厲。
神將微微搖頭,嘆息道︰「若有酌情之處,還請殿主從輕發落吧。」
「神界自顧不暇,還是不要管我妖界如何判決了吧。」空嵐笑了笑︰「你們這些神總是心軟,就不要擺一副冷酷的表情,最後又有誰會念著你們的好?」
神將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雲天青和方霄感覺今日所見顛覆以往一切認知,不知道都在想些什麼。
狐妖記憶的開始,山明水秀,那麼美麗,處于狐妖記憶之中,就連一切感情都與狐妖感同身受,單純的快樂的幸福的滿足的,哀傷的孤獨的寂寞的,直到狐妖遇到一個人類。
記憶中的人都把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那個長相頗為俊秀,但一看便知陰險薄情的男人走過來,咳嗽著對小狐妖挑眉︰「這是哪兒來的狐狸?真是漂亮。」
彼時,小狐妖懵懂天真,不識人心險惡。
彼時,那公子隨口一語,便讓狐妖想要結交。
所有人都看得到男人眼中故意掩飾成漫不經心的好奇神色,明明是刻薄相的人,卻顯得很讓人親近。
小狐妖很高興,他雀躍的認為自己交到了朋友,他跟著男人去了他家,興奮的把自己在山上找到的寶貝拿來和朋友共享。
因為這些寶貝,男人很快就得了錢財,成了大財主,娶了妻妾,富裕起來。
從坦誠相交到別有用心的接近,一切都是為了利。
一年又一年,狐妖的收藏消耗殆盡,男人和其家眷大手大腳的花光了一切錢財,受不了苦的妻妾四散而去,男人坐在空曠的房間里,通紅著眼楮扼住狐妖脖子逼問狐妖︰「錢呢?!你不是能變出錢嗎?!錢呢?!」
狐妖的感情那般劇烈的波動著,哀傷難過自責心疼悲痛……他不發一語被男人抓著,湛藍的眼楮看著狀如瘋魔的男人。
相互接通的感情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狐妖的痛苦,僅有的兩個人類憋紅了眼楮,雲天青大叫一聲沖上去想解救狐妖,然而他的手只是穿過了那真實一樣的幻影,完全是無能為力。
「這是……記憶……」方霄艱難的吐字。
空嵐、殿主、嬋幽還有神將,在兩個人類的瘋狂之中顯得太過冷靜,殿主長長吐了一口氣,慢慢開口,一字一頓道︰「是的……記憶。」
狐妖的記憶在繼續,他拿不出珍寶,男人讓他去偷來,他拿不出錢財,男人讓他去騙來。
狐妖記憶的世界一天比一天更灰暗,漸漸色彩消失,單調的灰色充斥著記憶的一切。
很快很快,總是偷盜的狐妖被修仙弟子發現了,狐妖還太過年幼,根本逃不過迎面而來的劍氣,重傷時,他唯一想的,就是回到友人的身邊。
模糊的視野,難以看清的路途,重傷帶來的痛楚,一一被眾人感受到,雲天青和方霄根本難以想象,究竟是怎樣的執念在支持著狐妖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在往前走著?
然後一片昏暗的視野中,隱隱晃過男人猙獰的臉。所有人都看得到男人盯著小狐妖皮毛的惡意,只有小狐妖自己不知道。
狐妖松了一口氣的欣喜和安慰的感覺還在心里回蕩,而那男人的聲音,卻讓雲天青和方霄二人越發悲痛瘋狂。
「既然你都快死了……這一身漂亮的皮毛,就留給我吧……」
活生生的被剝皮,是怎樣的痛呢?
那樣的痛,卻是來自于一直放在心里的友人,又是怎樣的痛呢?
痛與痛疊加,無法承擔的幼小心靈,又該如何是好?
只能……變成那滔天的怨恨,將心全然蒙蔽,不再痛苦!
……
月兌離了狐妖記憶的時候,雲天青直接癱在了地上,而方霄也是一個踉蹌,幾乎站不穩了。
「……狐妖聶言,即便凌煦之有負于你,但其他人類皆是無辜。你怨氣太重,妖界既然出手捉拿于你,你自是知曉會有什麼後果吧?」尋常作惡的妖類自有人間修士前去解決,唯有這種怨氣極重,但凡接觸者都有可能被穢氣侵擾的妖物才會被妖界解決。
「聶言甘受懲處。」
「既如此,你自行去往忘川受千刀萬剮之刑,萬年之後,方可月兌離再入輪回!」
神將聞言,皺眉道︰「一切皆有因果,聶言雖然罪孽深重,但如此懲罰太過嚴厲,不如壓入東海漩渦千年即可。」
殿主斜睨著神將︰「天道的懲罰從來都是只有更嚴重沒說減輕的,我已經是在天道範圍內最輕的審判了,你區區一個小神,不要學你們老大伏羲神農那麼腦殘玩什麼天道刑罰一力承擔,但求留一線生機于他人這種游戲——我們妖類不需要!」
神將默默的收回卷軸,不吭聲了。
「那如果我身為受害者,求情呢?」雲天青瞪著通紅的眼楮看著殿主。
「聶言所殺生靈有四十三條,天道記為五十,每一條性命需要兩百年刑罰,以往生靈皆已往生,你就算求情,也不過能減免賠給你的兩百年罷了。」殿主淡淡道。
「能減一年是一年!老子才不管那些!」
「……加上我。」方霄沉聲道。
「既如此,九千六百年,聶言,你去吧。」殿主神色略顯疲憊,揮了揮手。
聶言點了點頭,在斷妖殿的法則降臨之下,被強行變成了人形——那是一個才不過十歲左右年齡的孩童,火紅的頭發,湛藍的眼楮,帶著酒窩的臉上露出一抹單純的笑容,看著雲天青和方霄︰「謝謝你們,若有機會,此恩聶言必報。」
兩人心中五味陳雜。
聶言回頭看向空嵐,清脆悅耳的童音純澈清透,好像回歸了他記憶最初的快樂︰「空嵐殿下,謝謝您。」
空嵐笑著伸手揉了揉聶言的頭。
「他們兩人有關妖界的記憶應當被封存。」殿主回頭看著雲天青和方霄,出言道。
「不必了,他們兩人……我信。」空嵐淡淡道。
「此間事了,本神也該回去神界。殿下有空,也應去往神界一敘,伏羲陛下十分想念于您。」而且陛下的神位也到了將要交接的時候了,殿下的出現是神界的福氣。
「嗯。」空嵐微微頜首,應了一聲,同樣劃開空間,帶著雲天青和方霄二人離開了妖界。
妖界氣息多帶有幾許魅惑,兩人來到人界便感覺精神一振,連那激烈翻涌的情緒也穩定了不少。
「說來,我需要向你們道歉。」空嵐看著兩個人,撓了撓頭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我是故意帶你們去妖界的。」
「為了聶言?」方霄早已明白,雖然是心甘情願為他減刑,但被算計了還是不太爽……妖界之旅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顛覆的事情,他之前總覺得妖魔就該被殺個干淨,然而……然而……
赤誠一片換來的卻是扒皮抽筋待遇的痛苦似乎還殘留在心中。
「不錯。」空嵐點了點頭,神色悠遠的看著天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就是說,在天道的眼里,無論神魔妖鬼還是人,草石精怪還是什麼,凡有靈魂便皆是平等。天道至公,就算是神,傷害旁者性命,也會在未來得到天道的相應的,甚至更加嚴厲的審判……天道從未曾虧待了誰。」
空嵐扭頭看向兩人︰「你們是否覺得,聶言的審判太過嚴重?萬年之後,他那飽受折磨的靈魂說不定一月兌離忘川便會煙消雲散了呢。」
「什麼!」雲天青驚呼。
「但是這就是天道的威嚴和公道,為了補償那些無辜死于聶言之手,充滿怨恨的生靈。而有負于他的凌煦之,此時此刻也在鬼界之中遭受極刑,不會有誰逃過天道制約。」空嵐微笑。
「不許復仇?」方霄質疑的皺起眉頭。
「不,天道規則,是許復仇,不許枉害無辜。」空嵐沉聲道,片刻後搖頭︰「罷了,凡人而已,就算你們皆是明了又能如何?」她轉身便走︰「跟上吧,你們兩個這麼久沒有吃東西,不餓嗎?」
雲天青抹了一把臉,重新揚起懶洋洋沒個正形的笑容︰「誒誒,來了!」
方霄跟在其後,皺著眉頭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