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路客.)
空嵐用著整整一天才積攢出來的一點點真氣布上隱身咒,御劍離開了柳府,慢慢搜尋著那些可以供太子長琴渡魂的身軀。
「師兄,你渡魂的身體有什麼要求嗎?」空嵐詢問著。
太子長琴還是有點不習慣空嵐對渡魂毫無反應的模樣,頓了一下才回答道︰「……隨意便可。在這世間輾轉千年,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甚至走獸妖物……我又有什麼沒做過呢?到頭來,無非一具皮囊而已。」
「哦!」空嵐听著他低落的聲音,知道自己戳到了他的痛腳,連忙閉嘴。
然而不到三秒鐘之後,空嵐忍不住問道︰「師兄,你說你當過女人?」
「……自是。」太子長琴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詳的預感。
「那你來過月事嗎?生過孩子嗎?當女人舒服還是當男人舒服啊?有沒有做些羞羞的事情哦嘿嘿……嘿……嘿……」空嵐說著說著,感受到胸口處彌散開來的詭異氣勢,連忙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眨巴著眼楮望天︰「啊!天空!離我如此之遠!啊!繁星,你們是這麼亮!」
「登雲之上九萬里,劍御流星擊月去。」太子長琴淡淡念道,微微一笑︰「師妹御劍的風姿真是美妙。」
空嵐一個趔趄,干干笑了兩聲,終于閉嘴。
太子長琴沒有對身體的要求,空嵐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讓他渡魂,所以空嵐搜尋的是新鮮尸體。
壽陽周圍多山,八公山,蛤蟆山,月涼山,五華山……每座山都有那麼幾個獵戶人家,山腳下也有小村莊。
空嵐的目標就在這些山和村子之間。
這些山上不僅有妖精洞穴,還有山匪之類,想找尸體確實是容易非常。
空嵐僅僅用了小半夜,便已經尋找到了一伙剛剛被打劫過的人,他們大部分人都被殺光了,空嵐落到地上時,只看到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踉蹌著從尸體堆里爬了起來,離開了。
空嵐落在地上,左右看了看,突然眼前一亮,走到一個婦人的尸身邊,輕聲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你死了我還要動你的尸體。」
她慢慢將她的尸體翻過來,就見一個兩歲左右的男童面色青紫,早已經悶死在這婦人的懷里。
「……這婦人原是想保護她的孩子,卻沒想到,她這般緊緊的抓著她的孩子,卻反倒將他活活悶死了……」太子長琴輕輕嘆了口氣,頓了頓他又開口道︰「師妹,為何尋的會是……」
「師兄,吞噬生人魂魄,你頂多只能再轉魂六世,且世世短命。然而我有一法,可以令你隨這身體而生,而老,魂魄亦能有所修補。若是再去修道,自可命數長久,待你此身將隕,再行月兌離,尋找其他渡魂之身,豈不更好?」空嵐一邊說著,一邊輕輕將這新鮮幼兒尸體從少婦懷里抱出。
她挺慶幸自己來得剛剛好,不然憑她現在的聖母心,恐怕會直接下手救了這一批人了。
「……師妹當真是,知之甚多。」太子長琴語意深長。
空嵐沉默了一會兒,又一會兒,最後忍不住叉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崇拜我吧!贊美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長琴默了片刻,慢吞吞道︰「師妹還真是好騙,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
「……師兄,我其實明白你的,真的!崇拜我就直說,我不介意!」空嵐誠懇的說。
「不好意思,我很介意。」太子長琴再次微笑︰「師妹可有不服?」
「……沒……」空嵐再次表示自己被治了。
將這幼兒身體擺好,空嵐抬手將他兩手血管挑開,同時挑開自己左手血管,和他的右手創口貼在一處,右手掐了一個訣,真氣便推著她的血液向幼兒的身體里流去,而那幼兒本身的血液,卻被從右手創口處逼出。
「……不知這是何法?」太子長琴疑惑。
「師兄,你知道我是妖了,對吧。」空嵐笑嘻嘻的問道。
「嗯……不知這與你此刻所做,有何關系?」太子長琴微微皺眉,猶疑道︰「即便換上妖血,這人類軀體也對魂魄有害無益。」
「師兄,我不僅僅是妖,還有朱雀的血統呢!」空嵐一邊給這幼兒換血,一邊把太子長琴的殘魂從身體里取出,特殊的力量讓太子長琴的魂魄變得不及巴掌大小,精致到極點。
她輕輕將太子長琴放在了幼兒眉心,太子長琴並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麼,自己這殘魂的腳居然一瞬間就毫無痛苦的融合進了這具身體。
「師兄感覺到了吧?我的血可以幫助你毫無痛苦的融合進這個身體……而且,能將這個身體改造出一定的恢復能力,這樣就可以治療你的魂魄了吧。」空嵐笑得很得意,一臉快夸獎我的表情。
然而太子長琴卻看到了她快速慘白下去的臉。
「這種方法並非毫無代價,對麼?」長琴靜靜看著她,眉頭皺起,像是強忍著什麼情緒一樣,聲音低沉。
「……哈哈,天道是公平的,不必擔心,我又不是復活你,代價不大。」空嵐打了個哈哈。
「代價是什麼呢?我猜猜……」長琴的黑瞳透出令人心驚的幽光,他輕聲道︰「魂魄?」
空嵐沉默了片刻,聳了聳肩︰「別在意這些細節,之前你吞了我兩塊魂魄,我不也什麼事都沒有嗎?」
「停下來。」長琴沉聲道。
「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了,除非我死了。」空嵐笑眯眯的道︰「你沒看到我從剛剛開始就動都不能動了麼?」
長琴頭一次嘗到了氣得發抖是怎樣強烈的憤怒,他忍了又忍,最後長嘆道︰「你……為什麼會為我這麼個殘魂……如此作為?」
「誰知道。」空嵐臉上帶著笑意,目光變得悠遠起來︰「我看到瓊華幻瞑之戰,一個個生命消失掉的時候,真的是恨不得死的是自己……之後你死掉了,那種感覺又不一樣……心里很痛,身上很冷,腦子里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了……只是之後我就發現了你的魂魄,我很慶幸……然後夙玉死掉了,我又體會了一遍這種感覺,那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空嵐沉默了一會兒,又一次說道︰「重要的人死掉的感覺,我已經不想再體會了。」
如果一定要有人犧牲的話……讓她來就好了。
反正她是不會死的。
再怎麼樣……都不會死……
空嵐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不像過去那樣,一旦笑了,就顯得她奇蠢無比,此刻她美麗得難以想象,耀眼至極。
血液的流逝,特殊咒法的作用下,她的狐耳,狐尾,羽翼,一一冒出,她的眼,她的發,就在他的面前一點點變了顏色。
雪白的發,金紅色的眸,交相輝映,是難以言喻的燦爛。
她笑得開懷,大聲道︰「也許老天讓我誕生,就是為了拯救世界!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很蠢很蠢的一句話。
長琴卻感覺自己幾乎落下淚來。
和幼兒越發連接清晰的身體,讓他感覺得到血液在身體里奔騰,那不同尋常的溫暖感,讓他殘缺的魂魄慢慢放松,仿佛得到了久違的完整。
這真的能治療他的魂魄。
但是你又會付出什麼代價?
長琴看著她,眼底是復雜難言的暗流涌動。
你還沒有拯救這個世界,就已經拯救了他。
長琴緩緩閉上眼,嘴角勾勒起一絲輕笑。
既然如此,就不要妄想,有朝一日他會放手了……
空嵐臉色越發白了。
對于這個幼童身體有用的僅僅是朱雀那一半的血統,羽狐的血統只會令這一切功虧一簣,所以她要先在身體里以特殊的術式將血脈剔除九尾狐的部分,再輸入過去。
小小的幼童,等于要耗費她兩倍于這幼童體重的血量。
這對于剛剛復活過來的空嵐來說,是極為大的消耗。
太子長琴的魂魄已經完全融合進去了,而空嵐的換血,也堪堪告一段落。
此刻的空嵐,連坐也坐不住。
只是現在還不能完,因為幼童的身體還是尸體,頂多算是一個有著魂魄,有著朱雀之血的尸體。她需要讓這尸體的心跳跳動,讓這具尸體活過來。
其實需要朱雀血,最重要的便是血脈里蘊含的復活之力,這是朱雀所特有的能力。
浴火重生,在烈火之中重生。
空嵐九尾輕輕裹住幼兒尸體,將他舉起。
她體內少少的血液在沸騰,在燃燒,燃燒到了體表,那雪白的雙翼上,熊熊白焰幾乎讓天地都要徹底被燒著。慢慢的,這熊熊白焰帶動了幼兒身體里的朱雀血脈,一絲絲火焰,通過狐尾的連接,燃燒在了幼兒的身體上。
「就、就在那里!我的……孩子一定、一定沒有死……村長大人……求……求求你……」
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連串的腳步聲,還有一些鐵器相擊聲。
空嵐來不及去多想,她驀然加大了白焰的燃燒力度,下一秒,就見小小幼兒身上,突然騰起朱雀那紅色的妖冶焰火!
發紫的臉色,僵硬的身體,在這火焰中一點點的變化。
「啊——!妖怪!妖怪要吃人了——!」
驀然間,驚呼從空嵐的身後傳來!
「是狐妖啊!」
「她手上的,就是我兒!我兒一定沒死!」
「不,別過去!狐妖危險!」
「我兒在那邊!咳咳咳咳……」
接連的爭論聲在身後響起。
空嵐的九條狐尾,慢慢纏在了幼兒的四肢上,將他輕柔的豎在了空中,之後,她的手輕輕點在了幼兒的額頭上,只是一瞬間,那張漲紫的臉顏色便淺了下來,幾息之後,已經恢復了平常臉色。
「你要對我兒做什麼!妖孽!」
一聲激動的咆哮從身後傳來,空嵐驀然感覺後背到胸口被冰冷的什麼東西穿過,緊接著,就是劇痛蔓延開來。
‘師妹!’
太子長琴的魂魄劇烈的波動了起來,帶動了那還未復活過來的身體在顫抖。
空嵐的魂魄能量在慢慢引導著太子長琴的魂魄,這一些能量,最後就會留在這里讓他吞噬,本身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那個人類的一槍,卻讓她緩緩引導的魂魄能量,驟然消散了一片。
因此,被暫時還無法察覺外界一切的太子長琴發現了異常。
然而很快,那一片逸散的魂魄能量又匯聚了起來,空嵐若無其事的聲音通過魂魄跟他說道︰‘不好意思啊師兄,剛剛有一只好~巨~大~的蚊子狠狠咬了我一口,啊哈哈哈哈哈!’
太子長琴微微松了口氣,魂魄是無法掩蓋痛楚的,她的魂魄傳來的聲音真的很平靜,所以他相信了。
‘師妹,不要胡鬧。’
‘啊哈哈哈,我才沒胡鬧呢!’
「這只妖怪現在動不了了!大家一起上,快殺了她!」
「對,常大哥,不要急!我們馬上就救出你兒子!」
如果這只妖很凶殘的話,他們自然是趕緊逃命,但是現在……痛打落水狗,誰不愛?
只是他們不敢沖上前去,誰知道如果離的太近的話,是不是就會被突然醒來的妖怪殺掉?他們離得很遠,只是將手上綁了個尖銳的頭的簡易矛投擲過來。
空嵐的狐尾迅速將幼童裹住,她自己卻全然沒有防護。
還差一點……就一點……
鮮血從她的嘴角蜿蜒落下,滴落。
噗噗噗噗……
沉悶的入肉聲響起。
空嵐突然笑了。
她到底是速度要快了那麼一點。
白焰消失,朱雀之炎也隨之消失。
太子長琴死也想不到,自己睜開眼,看到的卻是那麼一副場景。
多少根長矛穿透了她嬌小的身體?
她的狐尾就那樣將自己護得嚴實,讓自己半點感覺沒有,而她自己,卻是那樣……那樣……
噗——!
一根嶄新的矛頭,從她的身後穿透到身前。
空嵐的狐尾失去了力氣。尚且無法動彈的太子長琴就這樣跌在了地上,一雙眼瞪得大大的,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蜂擁而至的村民將他抱起,有人捂著他的眼,說︰「不要怕了,那妖怪她死了……不要怕哦……」
他死死的盯著那個方向。
不是能復活麼?
復活啊,復活給他看啊!
既然有兩次,那麼現在,也是可以的吧?
村民走動的間隙間,他看到了。
垂落著羽翼和狐尾的妖怪少女,噗通跪下,她身前的矛尖頂著土地,讓她形成了一個垂著頭的跪姿。
沒有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