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花,你還要出去啊,這會正下雪呢。」
袁梅看了看朱小花,再透過陽台看了看外面,白色的世界,了了可數的幾個人影在校園里穿梭著。這會兒學校的人不是在吃火鍋就是在吃火鍋的路上。簡單的來說,這會兒,完全沒有人出去扔垃圾。
「嗯,剛吃飽,出去轉轉,正好消化消化。」
穿好鞋,朱小花蹬蹬腳,厚重的雪地靴發出砰砰的聲響。
袁梅想到她晚上剛回宿舍的時候朱小花不正趴桌上哭呢,暗暗思索了會,沒想出個所以然,于是,只淡淡說了一句︰「那你別太晚。」
「嗯,我知道了。」
朱小花提著垃圾袋出了宿舍,將垃圾扔進樓下的大垃圾筒內,步出宿舍樓。一出宿舍樓立馬朱小花就立馬感到一股強勁的冷風襲向自己,將身上粉色系的羽絨服拉了拉,再將帽子戴了起來,朱小花深吸了一口氣,踏出一腳,走向深深的雪里。此時白天此掃過雪的地方又被堆上了厚厚的一層。
這天,真冷呵。
朱小花深一腳淺一腳的獨自走在雪中,像個孤獨的行者。
背後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又很快的被飄落下來的雪覆蓋,直到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朱小花就這樣繞著操場一圈又一圈的來回走著,雙腳已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麻木。沒有知覺,只是意識,支配著她行走,再行走……
雙手插進羽絨服的口袋里,朱小花將頭往衣服里縮了縮。她有些難過,有些悲傷。真的,有些悲傷。
其實朱小花骨子里還是那個不知道拿自己怎麼辦才好的朱小花。
小的時候朱小花看見別的小朋友在玩的時候總羨慕得不得了,可她們從不肯跟她們玩兒。
朱小花說話晚,三歲才開口,四五歲的時候還只會說簡單的句子。朱小花還不會開口的時候別人總說她是啞巴,別的小朋友都會背三字經了她卻還不會開口講話。每當那時,朱小花的娘親卻極力解釋,「我家小花豬不是啞巴,她只是開口晚,醫生都說了開口晚的孩子聰明。」然後一遍一遍的耐心的引導朱小花開口說話。
當朱小花第一次開口叫爸爸媽媽時,老朱夫婦差點高興的跳起來。
那時候的朱小花做任何事情都像她說話似的,接收慢,學的慢,做起來更慢。說話嗑嗑巴巴說不利索,走路也歪歪扭扭走不利索。
沒有小朋友願意跟她玩兒,跟她在一塊玩什麼游戲她都輸,小朋友們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所以後來干脆就不帶她玩了。
朱小花每次都抱著老朱同志買給她的昂貴的芭比坐在離她們遠遠的地方,一動不動的看著,望向她們的眼神滿是羨慕。
後來有一天,朱小花一起床就有一堆小朋友來找她玩,那天朱小花開心極了,她們陪著她玩各種各樣的游戲,朱小花拿出她的各種玩具各種芭比與小朋友分享,那時候她笑的眼楮都找不到縫了,她感覺很快樂。
只不過那一天結束後,小朋友都各自回家了,朱小花才想起來答應要送給其中一個小朋友的芭比女圭女圭那個小朋友忘記拿了,朱小花趕緊拿著女圭女圭便跑出了門,只是當她跑到前院時,看到的正是朱爸爸拿著一堆玩具在那發給剛剛那些陪著她玩的小朋友,「謝謝你們來陪我家小花玩,這是叔叔獎勵你們的,你們明天還來好不好?」
「好!」小朋友快樂的接過玩具齊聲道。
朱小花怯怯的站在那里,她想離開,一回頭卻看到她媽媽正站在她背後一臉哀傷的看著她。那是朱小花第一次覺得難過,比小朋友不跟她玩的時候心情更加難過。
自那以後朱小花再也不跟別人玩了,第二天她們來找她的時候她只說自己不想玩便將自己鎖在房間里過了一整天。
五歲的朱小花第一次覺得,自己跟別人是有區別的。
所以,從那以後朱小花從來不把自己看作是別人一樣的人,她知道這世界上每個人與每個人都是不同的。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朱小花本來已經將這些事給忘記了,只是不知道的今夜怎麼又給一個情節都不落的完完全全的想了起來。
沒有人懂那種孤獨的感受。
以前她盡力說服自己不在乎,因為她擁有的東西真的很多。
她有好的家底,有愛她至斯的父母,她有自己的書房,有自己的琴房,甚至現在已經有了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
然而,任憑她擁有的東西再怎麼多,那種與社會融入不了的孤獨感仍時時刻刻存在,因為沒有人來與她分享這所有。
接近半個學期的時間,每一天朱小花都會給高靖宇發上至少十來條的信息,可高靖宇從來就沒有回過,一條都沒有。有時候朱小花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弄錯了號碼,可是拿來王贊的手機里的號碼一對比一模一樣的數字另讓眼眶生疼。
可她依然不肯放棄。她還年輕呢,耗得起!
甚至有時候她會偷偷模仿葉珍,只是學來學去怎麼也學不會。安小萍不止一次提醒她畫虎不成反類犬,朱小花仔細想了想,覺得安小萍說的對。如果她變成葉珍,那這個世界上的朱小花要怎麼辦?
她那暴發戶老爹說了,他家小花豬來到這世界是給人保護的。
所以,她是寶貝的,她是尊貴的。這樣的朱小花應該被禮遇的,這樣的朱小花怎可就這樣將自己抹殺掉。
所以,她依然堅持的用著自己的方法糾纏著高靖宇。
這一年的雪持續得特別的久,久到食堂里的新鮮蔬菜開始一天一天減少,朱小花才驚覺,這雪,失了往日的純白與美麗,成災了。
而朱小花,在這場不肯停歇的大雪中,終于,光榮地倒下了。
其實朱小花這場感冒來得太有道理了,那夜朱小花獨自一人以極其文藝的姿態在雪中走了一個多小時,回到宿舍時已經滿身溫意,這樣都不感冒,簡直就是沒天理了。
朱小花這回終于是逮著正當理由窩在宿舍睡大覺了,指導員還不肯相信的特意跑到宿舍來瞧了瞧,在最終見到朱小花那猶如煮熟的蝦的臉色及那挺尸的尸態時才點頭給朱小花批了個病假。
朱小花用自己的身體充分驗證了一個真理︰病來如山倒!
平時活動亂跳的朱小花這一病就顯得有些灰敗不堪,宿舍里其他人都要上課,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直覺冷風一陣一陣的往被子里滲。她好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了,或者說平日里的她將這樣孤獨的一面藏了起來,可再堅實的籠子也有關不住獵物的時候。而寂寞,就像凶猛的野獸,沖破牢籠,在心頭肆意凌虐。
朱小花病殃殃的躺在床上是各種的難受,頭痛欲裂,縮在被子里一會冷一會熱的,就跟抽筋似的。桌上放著安小萍她們早上去上課時替她倒好的水跟藥,不過朱小花沒有起來吃,她現在是動彈一下都覺得累的慌。她就那樣縮在被子里,動都不動一下,睜著眼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又或許,什麼也沒想。
直到安小萍她們中午下課,那水跟藥都還在桌子上放著。
「朱小花,我們給你帶吃的回來了,你起來吃點吧。」
袁梅跟安小萍提著飯盒進了宿舍,凌玲跟她男朋友還在食堂吃飯,她們惦記著朱小花,飛快的吃完飯打了個包就回了宿舍。
「不了,沒覺著餓。」
朱小花如鴨子般干啞的聲音從被子里傳來,被子里的隆起動都沒動一下。
「多少吃點啊,生病也不能不吃飯啊,那樣感冒怎麼好?」
安小萍也加入袁梅的勸吃行列,走至床邊盯著被子里那鼓鼓囊囊的一團說道。要她說,這朱小花還真是富貴命,軍訓時說倒就倒,二十來天的軍訓就到了一天。今天剛巧要上大課,這會又感冒了,又給她躲過去了,她該說她倒霉呢還是說她幸運。
「不了,真不餓,要餓的話我自己會起來吃的。」
她是真的不想動彈啊。
「哎,朱小花,你是不是嫌棄咱食堂里的菜不如香滿園的好吃啊?」袁梅想著法子逗朱小花,這樣沒精神的朱小花她還真是很不習慣。
「不是我嫌棄,是本來就不如。」朱小花雖然病著,但仍中肯的對于食堂與香滿園就飯菜問題作出評價。
袁梅吸了一口氣,噎住了,無奈的看了看安小萍。後者笑了笑,將袁梅手上的盒飯接過放到桌上,這才發現早上她們出去時放在桌上的水和藥動都沒動一下。
「朱小花,藥你沒吃呢?」
「嗯。」
朱小花從被子里哼氣,有氣無力的聲音。
「嗯什麼呀,干嘛不吃藥啊,你不想好了?」
袁梅語氣透著關心,安小萍把倒了杯水把自己的手捂熱後按了按朱小花的腦袋。
「還燒著呢,朱小花,不行咱上醫院吧,你這麼扛著也不是辦法,還不肯好好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