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珍,你沒錯,你沒錯的,你才是受害者,你沒有錯!
葉珍一直不停的這樣告訴著自己,可她無法忘記朱太太那日抖著手指著自己的情景,亦無法忘記朱小花甩她耳光讓她滾的情景。
是她,是她害死了朱太太。
不,她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葉珍只覺子宮里一陣的翻絞,五髒六腑跟著絞到了一塊,一滴滴冷汗自額上滴下,這下,她真的要下地獄了麼?
高靖宇還沒來得及從這一個接一個的震驚消息中回過神來時,葉珍便很快地再次進了醫院。
他不知道當初朱小花送朱太太進醫院時的心情,但他此時握著葉珍冰涼的手指,那種從對方指尖傳來的陣陣寒意,讓他不寒而栗。
葉珍子宮內的那顆腫瘤好似認定了她,定要在她的體內開出一朵絢爛的花來,它開始繁衍,開始橫行,開始肆虐,開始日以繼夜的對葉珍進行折磨。
這讓葉珍恐慌,除卻本身那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疼痛與悲涼之外,更多的是她對于死亡的恐懼。
她甚至有些不敢睡,夜不能眠。
那深深的黑暗,像無底深淵,在她面前一直塌陷一進塌陷,沒有極限。
葉珍每痛上一分時,她對于朱小花的恨意便多上一分,對于朱太太的愧疚便少上一分。
這是種與生俱來的本能。
人在困苦的時候總會希望有個依靠,或者說是寄托與信仰。
從前葉珍的寄托與信仰是高靖宇,只是在那麼多年的漫長歲月中,這種情感已然慢慢變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葉珍發現,光靠這種虛無縹渺的愛已經不足支撐她。于是,她將這種強烈的情感轉為對朱小花的怨恨。
天知道,當她得知自己將會在人生最美好的時廢死去時,她只是想沖到朱小花面前,好似,朱小花才是那個要她命的劊子手。
而高靖宇,竟不知在什麼時候,處境已經完全從一個意氣風發的商場新秀,變成一個受人唾棄的負心漢了。
他不敢面對朱小花,因為朱太太的死跟他有很直接的關系。
他不敢面對葉珍,因為葉珍看他的眼楮已經從曾經那麼熱切的愛意變成了滿腔的怨恨。
他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朱小花了,第一是因為有些不敢,第二是因為,既使他想見,他也見不到。朱家的太門,似乎已經為他高靖宇給關上了。
曾經一個一個對他熱情至斯開口閉口叫他姑爺的那些人,現在看他就像看到魔鬼一般,朱小花是他們的心頭肉,而他,對朱小花,無可救贖。他們大概是沒有想到哪家姑爺會這般地忘恩負義吧。
醫院的長廊內,高靖宇獨坐于椅子上,眉眼還是那麼好看的眉眼,表情是一如既往的陰郁。
他希望葉珍的病能夠快點好起來,這樣,大概她就可以那麼不歇斯底里的怨天尤人了。
兩個小時後,葉珍被從急救室推出來,進了普通病房。
其實誰都明白,葉珍,沒救了。他注定要在這如花的年齡枯萎、凋殘。
麻藥還沒退的葉珍還沒有醒,老實講睡著的她真的要比醒著的時候好看得多,因為她醒著的時候總會不停的向她身邊的每一個人索取,每一個人都在被透支著,透支對她的愛,透支對她的好。
「你是不是在想朱小花?」
看吧,她總是這樣,高靖宇連個發呆的權利都沒有了,因為,葉珍不喜歡陪在她身邊他還能夠發呆。
「她是我太太。」
高靖宇陳述事實,他陪在葉珍身邊已是很對不起朱小花了,但為什麼葉珍每每總要以一副受害人自居。
「那是她逼你的。」
「不,葉珍,她沒有逼我。當初是我自己答應取她的,是我自願給她高太太這個名份的,朱小花可能在旁人眼里是混了點,但結婚三年多,她待我去是極好的。」雖然公司的每個員工都說老板娘就是一個窮酸的暴發戶,穿著拖鞋的來去匆匆的模樣像極了農民工,但他知道,朱小花跟他公司的人都混的很好,時常地請他們吃飯,听他們對公司的意見與建議。呵,現在想來,朱小花好像總在干這樣的事,默默的幫他,卻又不讓他知道。或許朱小花是怕他自尊受不了吧。可他自尊再多不可一世,他也得承認,高靖宇的今天,完完全全是朱小花成就起來的。
葉珍好似受了刺激,一個甩手,將右側放于桌上的水杯還有其他一些東西,盡數掃落。杯子撞擊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然後四分五裂,就好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葉珍,朱小花沒有錯。別忘了,當初是你爸送你出的國,還是你爸把我出國的名額給換了下來,依然是你爸將我逼得走投無路連份工作都找不到。而朱小花,在所有人都背棄我的時候收留了的。」
既使沒有朱小花,他與葉珍,都沒有可能會在一起的。因為,葉國良不會允許。
高靖宇沒有去理會地上的碎片,只看著葉珍一字一句的說道,也不管她听不听得進去,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只是以前想著,反正他與葉珍沒有什麼聯系了,這些話說了也沒用。只是沒想到,葉珍會突然這樣。他可以理解她絕望的心情,但他希望她不要把什麼過錯都推到朱小花頭上。
「你都知道了?」
葉珍指的是葉國良暗地里做的那些事。
「是,我知道了,知道得很祥細。」
葉珍有些呆愣。
高靖宇說的沒錯。
當初逼他們各奔東西的人,是她父親。其實她那會也害怕,害怕自己的父母會落得跟高靖宇父母一樣的下場,所以對于父親的所做所為,明明是知道,卻又裝做不知道。
這樣她就可以一面繼續做葉國良的好女兒,一面又做一個思念高靖宇的對愛堅貞不渝的女人。
她只是沒有想到朱小花會地麼迅速的就將高靖宇給奪了去。
「所以事實是怎樣,你自己應該很清楚。朱小花從未有對不起你,而你卻害死了朱小花的母親。」
而你卻害死了朱小花的母親……而你卻害死了朱小花的母親……
高靖宇的這句話就猶如場詛咒,一聲聲的,擊打著葉珍緊繃的神經。
朱太太死了……
是她害死了朱太太……
是她害死了朱太太……
「不,不是我害死的,不是我害死的。」
葉珍拒絕接受。
本來低垂著頭喃喃自語的葉珍,忽然抬起頭來看向站在病床床腳處的高靖宇。
「是你,不是我,是你害死朱太太的,不是我不是我。你明明知道朱太太有病,你卻沒有告訴我,你甚到沒有任何行動。你也是看報紙才知道朱太太去世的消息吧。呵呵,高靖宇,說我,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想必現在的朱小花一定恨極了你吧,大概會想要殺了你吧……」
高靖宇立于床尾,身上的西裝因來來得匆忙而顯得有些皺皺的,事實上現在他家里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皺皺的,以前這些事情全部都是朱小花一手打理的,而現在,朱小花已經有很久沒有回家了。
葉珍說的對,想必朱小花現在別說給他熨衣服了,估計想殺他的心都有。
高靖宇其實是不知道朱太太的身體會那麼不好的,但這句他沒有說,誰相信呢,他與朱小花結婚三年多,卻一次也沒有听朱小花提起過,還是說朱小花說過,而他沒有在意。
他甚至開始想,結婚三年多,他對于朱小花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因為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好好待過她,沒有好好地听她說過她自己的事。
朱小花總是連名帶姓的叫他︰高靖宇,陪我吃飯……高靖宇,陪我去spa……高靖宇,陪我去見我哥……
他甚至對于他老丈人的那相干兒子陳泱也只見過幾面,因為他不喜歡朱小花用祈使句對他說話,好似她真的是他的債權人一樣。他不希望朱小花一遍一遍的提醒他,他是她用五百萬換來的。
那對他來說,過于沉重。
高靖宇只想著一門心思的將葉珍的病治好,或者說作另一種最壞的打算。
而葉珍,卻並未作如高靖宇一樣的打算,他將高靖宇視為她最後的救命草,此生,如果她要下地獄,她也要拉著高靖宇一起。
三個月前,葉珍查出子宮癌的那天正好是她二十八歲的生日,本來那天家里給她安排了一場相親宴,但她委實厭煩了這種日子,便想著找個借口給推了。可一般的借口,她老爸老媽已經不再信了,于是葉珍只便想了這麼個借口,相親再重要也比不上她身體重要吧。
就這樣,本來只是想找個借口逃避那場相親宴的葉珍,因為做戲要做足,免得被她爸爸媽媽抓現行,下次再想開溜就難了。于是她索性便在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
這一查,但查出事來了。
二十八歲,葉珍不知道別人的二十八歲在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