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旭對上拓跋其的雙眼問道︰「王子如此高看孟旭,倒不妨說說要同在下做的是筆什麼買賣?」
拓跋其撇了撇嘴角,望著孟旭道「孟兄不是想知道為何如今北疆起了戰事,可小王卻還在大雍?你既是個聰明人,那可能猜到一二分?」
孟旭自從進了這間密室,細細觀察,這里雖然陰暗潮濕,但是卻打掃得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在這里住了一段時日了,他問道︰「上一回王子帶北疆使團前來大雍求和,之後便一直沒有走,就住在這里?王子不回北疆,那邊卻起了戰事……」孟旭沉吟片刻,抬頭說,「莫非王子是在長平想要有所圖謀?」
拓跋其的眼角彎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微微點頭看著孟旭︰「孟兄猜得也算**不離十,你我其實說到底都是同一類人,大家各為所求罷了。北疆與大雍戰事多年,裴沖西北軍驍勇能戰,逼得我們幾年來連連向北處苦寒之地退了共計數千里之地。大雍的百姓是人,難道北疆的百姓就不是人了?你也許沒見過每年一到冬日,我們的子民饑寒交迫的情景,我們並沒有吞並整個大雍的野心,只不過想將疆土向南擴張,與大雍劃江而治,只要我們的土地能夠讓人民吃飽穿暖,便不再會進犯。」
孟旭心想,都說北疆蠻子是狼子野心,他們的目的又豈會僅僅是這些?若他們容易知足,當年又怎會想要越過萬里江進一步南侵?
「王子,在下不過是區區一介御史大夫,王子想要北疆與大雍劃江而治,此事似乎是超出了在下的能力範圍之外。」
「孟兄,小王從不會做無用之事。如今你雖不能左右皇上的決斷,可是有一人卻是可以。」
孟旭心中一怔,問︰「王子是說丞相大人?」
「正是,就是你的岳父,又或者說是你岳父的那一股勢力。」
孟旭躊躇道︰「雖然如今岳父對我很信任,可是這件事……」
「對,你沒辦法說服他。」拓跋其早就知道了答案,替孟旭說了出來,他笑道,「若是能說服慕容元正,我也不必費那麼多的周章。慕容這個老頭,對名利的確看的很重,他想要掌握大雍朝的所有軍政大權,可是他對大雍卻又是忠心耿耿。小王曾找過慕容元正,只不過他頑固得很,根本就不肯听小王開出的條件。若是孟兄前去當說客,也只怕是會被你岳父一頓臭罵。」
孟旭迷茫道︰「那王子說的買賣又是何意?」
拓跋其看著孟旭的眼中透出一股寒意,他說︰「我要你想辦法將慕容元正的地位取而代之,只要你坐上丞相之位,我們之間說話就方便多了,這是我要同你買的東西,而我所賣的,就是你的心頭大恨安慶侯裴沖的人頭,這些年我早已馴養了一批死士,北疆戰場上,我會用三萬人的戰敗來換取裴沖的人頭。孟兄,這筆買賣你做是不做?」
裴沖的人頭……
孟旭呵呵笑了起來,寒利的笑聲在陰冷的地下密室中更顯得陰寒刺骨。這筆買賣對他而言百利而無一害,登上丞相之位,殺了裴沖,這都是他所要的東西。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答道︰「這筆買賣穩賺不賠,在下又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只是王子,也許對你來說殺裴沖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要我取代慕容元正的地位,卻是難得多的一件事,他的勢力經營多年,早已盤根錯節,而且他還有自己的兒子慕容騰,我又怎能做到取而代之?」
拓跋其搓了搓手,命身旁的隨從拿了一個油布包扔到了桌上,他指著這包東西說道︰「這里面是我多年來派在大雍的探子所查探到的東西,里面記錄的是朝中各官員的資料,你拿去看看,也許有用。孟兄,你有你自己的本事,當日賽馬場上,你雖不能力敵,可卻用了針灸之術智取,小王也算是輸的心服口服,至于想要怎樣神不知鬼不覺的除去一些擋著我們前路的人,小王相信你也一定有自己的辦法。」
孟旭遲疑片刻,還是伸手將那油布包接了過來。
他被送出這間密室的時候,雙眼被蒙著,拓跋其雖然和他成交了這樁買賣,可是終究還是要留些余地。他留在大雍這段日子,若是沒有了這一處密室,只怕早就被人發現。
這一回的北疆動亂,其實在拓跋其的部署中不過是一步棋子,他最終的目的是為了遣走裴沖,將這樁買賣好好做成。至于孟旭,他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觀察打探,相信他就是自己所物色的最佳對象。
回到丞相府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一夜未歸,慕容瑤在屋子里板著一張臉看他,氣問︰「你這一夜都上哪兒去了?」湊上前去,聞到的是一身酒氣,慕容瑤不由皺起了眉頭。
孟旭晃過慕容瑤走到了床上,躺下懶懶道︰「昨夜和祖大人、童大人在一處喝酒,商議江西蝗災的事兒。」
他答得順溜,慕容瑤走過去坐下搖了搖他︰「當真?」
「自然是真的,要不我還能去哪?不信你可以去問。」
慕容瑤當然不會真的去問,孟旭背對著她睡了起來,她又搖了搖他︰「孟旭,孟旭……」
「唔?」
自打成婚以來,孟旭越來越得到父親的信任,對慕容瑤也還算關懷體貼,若不是這些表面功夫做的滴水不漏,他也不會這般的青雲直上。
「怎麼了?」孟旭嗓子里悶悶問道。
慕容瑤頓了頓,說︰「之前你替三姐和皇上開了藥方,如今三姐真的就懷上了孩子。可你我成婚這麼久,我的肚子卻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相公,你怎麼也不想點法子呢?」
她見孟旭仍是躺著不說話,又繼續說下去︰「三姐服藥不到半年,再過一陣子就要生了,這藥可真是比大國寺里的送子觀音還要靈,前幾日娘親也問過我這事,孟郎,不如你也給我開些藥服用吧。」
孟旭心中微微一凜,慕容瑤居然想和他生個孩子?
「好……」他仍是懶懶地說著。
要想有個孩子不是一件難事,要想一直懷不上孩子就更容易了。若不是孟旭每日都在慕容瑤喝得蓮子羹里做了手腳,他的娘子又怎會和他成婚這麼久都不傳孕訊?
他根本就不愛這個女人,更不想和她生下孩子。
這幾天,每日里孟旭會用三個時辰的功夫到文殊閣讀書。他從小野生野長,身世低賤,所謂勤能補拙。好在他天資聰穎,雖然讀書習字不過兩年多的功夫,可卻早比一般人的學識都強了。
而念兮給他的那本《醫經》更是孟旭每日里必讀之物。
《醫經》中所述是人體基本常識,是針灸藥石之術。苗疆之人擅于用毒,孟旭這段時日每日在其中鑽研翻看,想找出如何從藥石之書中發現用毒之術。
在文殊閣中呆了將近一月,在外人看來孟旭好學不倦,每日都去讀古文書卷,可實際上他卻是一頭扎在了《醫經》之中。
看得倦了,有時便趴在桌上就睡著了,手邊的熱茶不知不覺翻倒便灑了出來,沾到了里面的紙頁上。
孟旭趕忙要用衣袖去擦,好在紙張並未濕爛。午後日光正好,孟旭便將《醫經》放到了文殊閣的窗前正對著太陽,希望能將書頁曬干。
可是奇怪的是,過了一個時辰,當孟旭將書拿回的時候。捧在手心,這本《醫經》上竟出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在原本的人體穴位圖的下一層隱隱透出了些字跡,細細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斷腸草,生于山地林緣陰濕處,服食後毒性侵入腸道,絞痛致死。
烏頭,葉互生,革質,卵圓形,三裂,見血封喉。
番木鱉…………
…………
一頁一頁向後翻去,前面記載的是各種毒藥的名稱和藥性,後面記載的就是如何解毒之法。
這本書雖名為《醫經》,可實質上卻另藏有一本《毒經》!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孟旭捧著書,心中又驚又喜,他苦苦思索了幾日,如今這里全都記載了下來,而這個中玄機只怕就是念兮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心撲通撲通跳著,這隱在《醫經》之後的《毒經》讀來感受全然不同,孟旭一邊讀著一邊便覺這大千世界萬物相生相克,個中玄妙真是不可言喻。
一直到了黃昏時分,他如饑似渴一般將整部《毒經》通讀了一遍,眼中微微透出一絲絲的寒光。
走出文殊閣,孟旭仍在思索著剛才所讀的東西,悶頭走著路,耳畔恍恍惚惚听到一人喊他︰「孟旭!」
這才抬起了頭,夕陽余暉之下,只見是慕容騰正穿著一身藏藍衣袍向他走來。
「二哥,原來是你。」孟旭定了定心神微微一笑。
「又到文殊閣讀書?」
「是啊,讀些閑書罷了。」孟旭答得雲淡風輕。
慕容騰淡淡一笑︰「妹夫果然是好學之人,也難怪爹爹這般看重你。對了,一會兒爹爹讓你同我一同去趟文政閣,可能是有事要吩咐。」
「好,知道了。」
殘破的日光將慕容騰的影子拉得很長,孟旭看著他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眼中的寒利一點一點愈加深重起來。
他,就是這筆買賣之中,孟旭第一個要除去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