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中慕容嫣痛苦的喊聲一陣陣傳了出來,听得外面的人個個心驚膽戰。
慕容元正和安平郡主還有皇上都等在門外,都在等著慕容嫣在里面生下這個孩子。慶帝負著雙手,額上滲出點點細汗,心里惴惴不安。
慕容元正看了慶帝一眼,悠悠說道︰「皇上,無需緊張,貴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順利生下孩子的。」
慶帝輕咬著下唇,沒有做聲,心里的情緒也是復雜萬千,自己也說不清究竟對這個即將要來到人世的孩子是個怎樣的心情。
直到一聲嬰孩的啼哭回響在鳳儀宮內,慶帝這才回過神來。
太醫和接生的嬤嬤走了出來,懷里抱著剛出生的孩子,嬤嬤喜道︰「恭喜皇上,恭喜丞相大人和夫人,娘娘誕下了龍子。」
龍子!她果然生了個皇子,慶帝望向慕容元正,他略顯病態的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喜色,安平郡主從嬤嬤懷里抱過了小皇子樂得喜上眉梢。
可是慶帝,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雖然這個是他的親生骨肉,可是對大雍,對他而言,自己的兒子卻猶如一把尖刀,插在了心窩上一般。
「皇上喜得龍子,怎麼不見喜色?」慕容元正陰陰地朝慶帝問道。
「丞相何出此言?這是朕的皇兒,朕……自然是高興的。」慶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慕容元正打鐵趁熱,說道︰「皇上如今終于有了一個皇子,也是大雍朝唯一的皇子。臣今日進言,希望皇上可以早日下詔,立小皇子為太子。」
「立太子一事,不必急于一時,待朕……」
「皇上,」慕容元正打斷了他的話,「臣已經讓欽天監查過,三日之後就是吉日,皇上不妨昭告天下,立小皇子為太子。」
這個慕容元正,竟如此心急?他早就暗中部署好了一切,就等著這個孩子的出世。
裴沖不在朝中,慶帝一人根本就沒有能力同慕容元正相抗衡,他咄咄相逼,這不就是慕容老賊一直以來的目的嗎?
慶帝沉了沉臉道︰「丞相倒是很替朕著想,雖在病中,卻連這些功夫都一並做好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臣的本分。」慕容元正氣定神閑,有了這個孩子,離獨攬大權便只有一步之遙了。
***
是夜,慕容元正在府中的文政閣單獨密見了孟旭。
他臉色陰沉,盯著孟旭半晌工夫,才幽幽問道︰「你可知道老夫今日找你過來所為何事?」
孟旭低著頭,恭敬答道︰「小婿不知,還請岳父大人明示。」
「哼,你不知道?孟旭啊,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只不過在我的府中做下這樣的事,你以為能瞞得了誰?念兮說到底,也是我的女兒,可你……」
「岳父大人!」孟旭噗通跪在了地上,緊著聲道,「小婿知道您不同意六妹同裴沖來往,可是他們珠胎暗結,小婿也是怕您回來後知道生氣,這才擅自做主。」
「好了孟旭,別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老夫,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這孩子若是能留下來,倒是能夠要挾裴沖的大好籌碼,只可惜……哎……」慕容元正嘆了一聲問,「念兮如今怎麼樣?」
自打那天沒了孩子之後,念兮就一直昏迷不醒,孟旭雖每日里給他送藥,但是卻仍是不見起色。
「六妹還在昏迷。」
慕容元正眼色暗了一暗,走到孟旭面前︰「孟旭,你知不知道老夫最欣賞你哪一點,又最不喜歡你哪一點?」
他不敢抬頭,低聲道︰「小婿不知,請岳父大人明示。」
「你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凡事又都能處理得干淨利落,這一點比起騰兒,你更有老夫的做派。只不過做人也好,做事也好,總要有個底限,孟旭,從你處心積慮想要進慕容府,想要娶瑤兒為妻開始,老夫看得出你是一個能干的人,可卻一直沒有看到你的底限。」慕容元正的聲音變得愈發有些陰寒,字字似要透入孟旭的心里,「你要記住,不管是瑤兒也好,還是念兮,她們都是老夫的女兒,你要是膽敢傷害她們任何一人,老夫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你要仔細明白這一點。」
「小婿……明白……」
「明白就好。」慕容元正頓了頓,捻著手中的佛珠,微微眯眼道,「今日找你過來,還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
***
長平城千杯醉後的小巷,孟旭留下了印符,沒過一個時辰,就有兩個黑衣人前來,說道︰「孟大人,王子有請。」
仍是被罩起了雙眼,坐進大木桶中,車輪滾滾,不知是走了多久,才到了拓跋其所在的那一處暗室。
「孟兄急著見小王,可是有事?」拓跋其早坐在里面等著他。
孟旭摘下了眼前的布罩,呵呵笑道︰「王子消息靈通,難道不知道長平城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舉到唇前的杯頓了一頓,「貴妃產子,丞相回朝。孟兄,我們的那筆買賣你到底進行得如何了?」
孟旭坐了下來,也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水︰「王子放心,我孟旭想要做成的事情,沒有做不到的。慕容嫣生了一個龍子,我岳父逼皇上三日之後就下詔將他立為太子。」
「呵呵,」拓跋其笑了起來,「這我早就想到了,你那岳父等這一天怕是等得眉毛都要白了。」
「要等太子長大成人,實在太過漫長了。我岳父大人沒這麼好的耐心,他要小弟想辦法讓皇上從龍椅上消失,一個剛出生的小孩能有什麼能耐?到時候丞相在背後操控一切,這個大雍,名義上還是謝家的,可實際就要改姓慕容了。」
拓跋其搖了搖頭︰「慕容元正下手可真快,皇上一死,這朝中必將大亂,孟兄你有什麼打算?」
孟旭早就想好了這一切,「皇上要死,慕容騰要死,慕容元正也要死。王子不必著急,咱們按部就班,慢慢下這盤棋。」他幽然飲了一口茶,看著孟旭狡黠閃爍的眼神,拓跋其突然想到了什麼,問,「孟兄,慕容老頭的病癥,該不會……是你的杰作吧?」
孟旭勾了勾唇角,幽幽道︰「王子好心思,居然連這也猜得到。咱們既然同坐一條船上,我也不必瞞你,慕容元正每日有一個習慣,就是要到府中文政閣前的涼亭中飲茶休憩,而我,則在那兒種下了些杜鵑花。」
「杜鵑花?」拓跋其不明所以。
「杜鵑花的花粉、睫葉都有毒,花就在涼亭邊上,春日里風一吹,花粉就會有一些不知不覺落進了茶中,慕容元正喝了下去,一日兩日沒有一點危害,可是一年兩年,積少成多,體內的毒素就會慢慢發出來的。」孟旭處心積慮,他一進慕容府的時候,就有了謀害老爺子的心思。
「那要等到他毒發,豈不是要等很久?」拓跋其時間有限,他不可能一直這麼等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在裴沖那場仗打完之前做好,否則裴沖一還朝,那朝廷的格局就又難說了。
「王子放心,這毒花粉不過是讓慕容元正身體衰弱,待到他將手中權利一步步放出之後,我自會讓他去西天的。」
他說得不緊不慢,所有一切仿佛都是成竹在胸,拓跋其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子,他是個很好的合作伙伴,可卻又十分危險,處心積慮,步步為謀,他心中暗嘆不如。
「王子,」孟旭看了一眼拓跋其,「小弟答應你的事正在慢慢實施,那王子答應我的事又何時能兌現?」
拓跋其哼笑道︰「原來孟兄這麼恨安慶侯,急著想讓他快些歸天。你放心,小王絕不會食言,孟兄你手握大權的那一日,小弟一定會將安慶侯的頭顱獻上,給你當做賀禮的!」
「水,水……」念兮已經昏迷了好幾天,這幾日里,整個人就好像是處于無意識的狀態,一直都沒清醒過來。
藥也喝了不少,可就是半點不見起色。
茯苓听到她昏昏沉沉喊著說要喝水,趕忙去倒了一杯過來,慕容元正揮了揮手說︰「你退下吧,我來喂她。」
「老爺……」
「叫你退下就退下。」看著一臉蒼白的念兮,慕容元正心中一酸,那個時候在苗疆,等不到自己的阿青依也是這樣的嗎?
慕容元正將她的頭抬了些起來,喝一點水,干裂的嘴唇得到了舒緩,她已經昏迷了好幾日,現在總算幽幽醒轉了過來。
睜開眼,身體的痛楚已經過去,可是心卻仍是陣陣地絞痛。看到眼前坐著的慕容元正,念兮顫了顫嘴唇,什麼也沒說,別過了頭去。
「念兒,你還在恨爹爹嗎?」慕容元正坐在她的身邊,嘆了一聲,「當日我不準你同裴沖的婚事,卻沒想到竟把你逼到了這樣的地步。若是爹爹在府里,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裴沖遠在北疆的戰場,她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月復中的骨肉沒有了,醒來的那一瞬間,念兮痛得分明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念兒,孟旭對你的傷害爹爹絕對不會寬恕,這個人狼子野心,包藏禍心,只要大事一成,爹爹一定會替你殺了他出這口氣。」
念兮淒冷一笑,殺了他……殺了他又有什麼用?她的孩子還能活過來嗎?
如果她從未來過大雍,如果她從未認識過孟旭,那在苗疆的山林河流之間,她還是那只自由自在的百靈鳥,可是現在,她就好像被折斷了翅膀一般,躺在泥淖之中,奄奄一息。
「爹……」幾日沒有說話,念兮的聲音沙啞不已。
「念兒,你說。」
念兮緩緩轉過頭,眼眶里盈滿淚水︰「我求你一件事,若是……若是你真的愛過我的娘親,就請你看在娘親的份上,放我走吧……我要回苗疆跟娘在一起,那里,才是我的家。」
「好,爹答應你。」慕容元正撫著念兮的發額,「那也要等你身子好了以後,到時候爹爹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念兮點了點頭,又沉沉閉上了眼。
她寧願睡著,寧願活在夢里,現實就如尖利的刺刀已將她刺得體無完膚,至少在夢里,她還能見到裴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