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長平,孟旭已經收到了消息,得知裴沖並沒有謹遵「聖旨」留守在北疆,而是已經率了西北大軍返城。
其實那道聖旨不過是試探試探罷了,孟旭早就想到了裴沖一定不會這麼「听話」,任由他的擺布,因此他更換了羽林軍的統領,任命了自己新培植起來的心月復。
孟旭如今雖名為丞相,可是卻是不常回相府去住,時常便就在宣室殿里一看奏折就是半宿。雖說這于理于矩都不合,可是卻也沒有人敢站出來說什麼。孟旭雖為人陰毒,可卻還是有些本事的,處理起事情來雷厲風行,而且在朝廷人事的任用上,下手毫不留情,慢慢地便已經將大雍朝的官員更換了一批。
那個才剛學會走路的小皇帝,除了每日里被太後慕容嫣抱著去上朝之外,其他的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慕容嫣眼見著孟旭一步一步將慕容家搞垮,眼見著他一步一步登上至尊權位,雖然名義上是丞相,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大雍朝已快是他孟旭一人的天下了,唯一能等的便是裴沖率兵回來力挽狂瀾。
孟旭坐在相府文政閣中半眯著眼小憩,他盤算著時日,裴沖的大軍大概還有三四日便會抵達長平,到時將會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沖突。而在這之後,他只要收拾了裴沖,接掌了西北軍,那從此便再無憂患。
「相爺。」是小九在門外的聲音,「劉大人來了。」
劉允是新任的羽林軍統領,也是如今孟旭的得力干將之一,他今日前來便是向孟旭匯報關于羽林軍布防的事情的,順便還有一個消息送來給了孟旭。
孟旭當初一直都沒有找到念兮,其實後來也已經猜到了她定是走了別的路線,輾轉去的北疆。
可是他自己心里猜測是一回事,這時候非常肯定地從別人口中听到,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劉允說道︰「相爺,探子是親眼瞧見的。西北大軍已經接近長平,他們這一仗打下來,還剩下三十萬的兵力,裴沖率大軍回城,那行軍隊伍里有一輛馬車,里面便是念兮姑娘。」
孟旭放在案幾上的雙手慢慢地攢了起來,握成了很緊很緊的拳頭來,那目光中的眼神陰森冷厲地幾乎像要殺人一般。
桌上的茶盞被狠狠摔在了地下,劉允和小九都心里驚了一驚,知道孟旭是要發作了。
可是等了一會兒,他卻並未再將怒火發泄出來,而是慢慢地平抑了下去。
良久,才淡淡說了一句︰「好,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便是。」
孟旭的沉靜比他的怒火令人更加害怕,就好像烏雲壓頂,重得讓人一點兒氣也喘不過來。
小九站在孟旭的面前,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
人家都說伴君如伴虎,可是自己的這個主子卻要比老虎更厲害上千萬倍。
「小九。」
「相爺,有何吩咐?」
孟旭終于重重吐了一口氣,恢復了常態,淡淡問道︰「我要你‘請’的人,‘請’來了沒有?」
「已經……已經來了,正在漱玉齋里呢。」
孟旭的唇角揚起一抹陰側的笑意來︰「很好。小九,也不枉你跟了我這麼久,以後好好辦事,有的是你升官發財的機會。」
「是。」他答得心里顫顫,直到孟旭踏出了文政閣,才覺得這房間的氣壓算是好了一些了。
孟旭去了漱玉齋,自從念兮走後,他一共來過兩次。
第一次,他在這間屋子里整整坐了一個晚上,一晚上都沒有合眼,一會兒想起當初和念兮相扶相攜一起走過的日子,一會兒又想起了當初自己因為要進慕容家而對她的冷落,到後來想起了念兮回到慕容府後,他們之間的種種恩怨糾葛。
心里,仿佛被一把尖刀狠狠地刺了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
也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念兮對他而言竟是這般的重要。
沒有了她,縱使大權在握,縱使已經登上了權利的頂峰,可心卻已經是支離破碎,血流滿地了。
第二次,他躺在念兮曾經睡過的床上,一夜合著眼,努力想要入睡,想要在夢里見到念兮。
可是,他依舊沒有睡著。
清醒,令心里的傷痛愈發地厲害起來,他坐起身來,拿出隨身而帶的短匕就狠狠往自己的腿上捅去。
直到身上涌起了難以承受的痛苦,心里的酸澀才被淹沒了下去,他望著地上的鮮血,望著自己扎著匕首的大腿,笑得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
自那兩次之後,他再也沒有來漱玉齋,他暗自發誓,下一次他來的時候,就是他將念兮接回來的時候。
如今,他派小九去「請」的那人,就在這間幽靜的屋子里邊。
他在外面負手而立了片刻,風吹過,耳邊仿佛又響起了那銀鈴兒一般的聲音︰「狼生,狼生……」
「念兮……我等你回來。」孟旭低聲說著,仿佛是寬慰自己,又仿佛是暗自許諾。
過了許久,他才終于抬腳踏進了漱玉齋中。
屋子里邊十分安靜,那個被他請來的人雙手雙腳都被綁了起來,靠在床邊,一點兒也不能動彈,見到孟旭之後,她的眼中頓時溢滿了鄙夷和憤恨,啐了一口,一口唾沫便沾到了孟旭的臉上。
他倒也沒有生氣,抬手用衣袖抹了抹,說︰「方姑娘,許久未見,我倒不知道你的脾氣竟變得這般暴烈起來。在我印象中,方姑娘一向都是溫婉大方,連臉都不會跟人紅的。」
方盈氣道︰「你這個畜生,你是人嗎?你也配叫人嗎?當初念兮是怎麼對你的,可你都做了什麼?你一直都在傷害她,如今你把我抓來,還想怎麼樣?」
孟旭坐了下來,並不理會方盈的憤恨,倒了杯水給她,說道︰「這里是念兮以前住的屋子,這里的所有擺設都和她走前一模一樣。我還記得她喜歡在院子里種些花花草草,屋子里的香味道要淡,她不喜歡首飾朱釵,難得戴的也是那支金瓖玉的落梅簪子……」
方盈听他嘮嘮叨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道︰「孟旭,你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不做什麼。方姑娘,我只是想你知道,這里是念兮的家,她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只有這里,就算是她在外面走了多遠都好,最後也還是要回來這里的。」
「哼……」方盈冷笑了一聲,譏諷道,「孟旭,你別痴人說夢話了。念兮怎麼會回來?她不會回來的,這里對她來說就是一個牢籠,她是自由自在的百靈鳥,這里本就是不屬于她的地方,更何況這里早就不姓慕容了,改姓孟。她走了,飛走了,她要去找屬于她自己的地方了,她永永遠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胡說!」孟旭猛拍了一下桌子看著她,眼中怒氣頓生,方盈拿冰冷嘲諷的眼神卻令他沒有辦法再繼續發作。
「她會回來的,一定會的。只要我還在這里,她就一定會回來的!」
方盈別過頭去,不想看他不想理他。
這個喪心病狂的男人啊,不過是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在拼命掙扎,想要抓住自己其實早已經漂走的浮木。
他的手掌狠狠鉗住了她的臉,逼迫著方盈看向自己。
那眼神,令原本鎮定的方盈害怕了起來,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撲來吞了自己一般。
「孟旭,你要做什麼?」
「方姑娘,我今天請你來,是要你幫我一個忙的。」
「哼,幫忙?你休想。」方盈答得干脆利落。
孟旭早就想到了方盈一定是會一口拒絕的,可是他也早有準備。
「你還沒听是什麼忙,怎麼就答的這麼快?也許你听了我的條件之後,會願意幫我的。」
方盈冷笑起來︰「不用听我也知道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孟旭,我一個柔弱女子,毫無一點用處,你今日抓我來,不過就是想要利用我逼念兮出來罷了。哼,我就是寧可死,也不會助紂為虐,幫你這個喪盡天良的人!」
「呵呵,方姑娘,你倒是聰明的很,已是知道了我要你幫的所為何事。不錯,我是想要你寫一封給念兮。我既是‘請’了你來,那這個忙,你幫也要幫,不幫也得幫!」
方盈望著他︰「孟旭,你什麼意思?」
他拍了拍手,外面推搡進了一個五花大綁的人來。
「齊叔叔!」方盈失聲喊道。
面前這人,名喚齊飛,是住在方盈隔壁的老實人,他們一家平時對方盈一直都很照顧,如今方盈瞧著齊正被打得滿身血痕的樣子,又氣又急,看著孟旭吼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寫信。不過是要你寫一封信。方盈,我對念兮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等她回來之後,只會疼她愛她,娶她做我的妻子,連一根毫毛都不會傷她。可是如果你不答應,那我只好先殺了這個老頭兒。」孟旭看了一眼齊飛,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今天不答應我就殺了他,明天不答應,我就殺了他老婆,他家還有三個孩子,你方姑娘家里雖沒親人,可邊上的鄰居卻還有的是,我想知道,你能撐到哪一天。你想看多少人死在你的手里?你要相信,我有這個膽量,也有這個能力!」
方盈這才終于看到,這就是孟旭的野狼本性,這就是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凶殘手段。
他為了自己,可以負了天下人。
可是,可是她怎麼能夠這樣做呢?若是順了孟旭的意思,那便是害了念兮,如果她因為自己而又再重新回到這個惡魔的手里,那她又如何能夠安心呢?
她正噙著眼淚,躊躇猶豫。
孟旭見她不答,便揮了揮手,對門外的人說道︰「將這老頭兒,拉出去殺了,尸體就扔去喂野狗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