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扭人家 第七十一章 二則兼有

作者 ︰

天陰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了,江南的梅雨季節總是這樣濕膩膩的,隨時都可能潑下來一場小雨,濕了路人的衣衫。屋子里的東西都泛了潮,添上幾分難聞的味道,好些日子沒出太陽了。

劉家的那個院子依舊小的似容不下太多的人,門楣和房檐越發的舊了,窗戶上的紙雖然在年初換了新的,這會兒又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黃色,映的屋子里的光線越發的昏暗起來。

劉家的小院內,一個身著湖水綠輕紗微胖的少女坐在窗前,手中捧著一本書認真的看著,不時停下來拿起旁邊的筆寫上幾句,半點沒有注意到這光線已經暗的讓她將眼楮又湊近了幾分書。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  啪啪的腳步聲,一個十六七歲丫頭打扮的少女將門推的啪的一聲,少女不解的抬起頭眉毛彎彎的笑道,「喜兒,什麼事這麼著急?都要成親的人了,還這般浮躁。」

喜兒臉紅了紅,哼了一聲道,「沒的哪家的娘子像您這般,自家還沒嫁人呢,便來調侃奴婢,讓外人听見了怕不說道?」

陳吟哈哈大笑,在劉家裝了一年的淑女就裝不下去,但凡在喜兒面前,她都有些沒法沒天的囂張,喜兒氣的跺腳,沖過來捂著陳吟的嘴道,「莫要笑了,四老爺去了……」

陳吟一愣,拉下喜兒的手驚問道,「怎麼回事?四叔不是身體一直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喜兒道,「來報喪的人說是四爺過年前就得了一場風寒,便一直咳嗽不停,日復一日的加重,後來開始咳血都是瞞著老夫人的,直到一個月前再瞞不住了。已是病入膏肓,沒幾天人就沒了。之前便曾偷偷的派人送信來說若是有個萬一,他膝下無子,還望大郎和二郎回去替他戴孝扶棺,婢子听人說了。到底因為姑女乃女乃沒說,三娘你又忙,便擱下了,誰能想到這麼快?咱們今年年底就該回去了地呀!」

本來平靜的心情變得有些灰暗。陳吟擱下筆道,「咱們去瞧瞧。」

陳元俊確實是去了,一個好人就這麼沒了,讓陳吟有些措手不及,她從來沒想過家中的長輩會在這麼短短的三年之內去世,還是一個正值壯年的人,還是一個對她來說雖然陌生,卻是足以感激地人。

剛走到客廳就听見陳元清隱隱的哭聲。陳吟停下腳步,有些規矩她現在也是懂的,扭身回房換了素色的衣服。這才重新出來。

程嬸兒已是來請。陳吟方走到院子口。就瞧見清風明月兩個小子伴著大郎二郎出來。這三年。清風明月也不再是那兩個還流鼻涕地小鬼頭了。明月教了三年出入也頗有幾分書香人家地氣派。只是那清風隨著二郎。染上幾分好武地習氣。瞧起來比那個大上他半歲地明月還要高上半個頭。

劉家地家教甚嚴。陳元清卻是個開明地人。劉福宏對這三個孩子嚴厲而不乏寬厚。陳吟不由得覺得當年對劉福宏地想法有些好笑。當年地自己太過敏感。這人也不過就是個老書呆罷了。老書呆也有老書呆地可愛之處。瞧著子佷們好。他心里也是歡喜地。就是不肯表露在面上。嚴厲有余。卻是不喜歡夸獎。劉茜更像他幾分。而自家地表哥表嫂卻是隨自家地姑母。憑心而論。陳吟雖然終究難以得到這位姑父地喜愛。到底是從心底里感激他地。

進了客廳。陳元清勉強擦干了淚水。吩咐管事帶來報信地人去吃飯休息。廖清荷則是在陳元清身邊勸著。陳吟雖然傷感。到底對只有三面之緣地陳元俊沒有太深地感情。只得在自己大腿上狠擰了一把。紅著眼眶靠了過去。大郎和二郎卻是真個哭了出來。

廖清荷好容易勸住了陳元清。陳吟三個一來。又惹地她哭了一場。廖清荷不得不去吩咐準備去長安地事宜。反正也只有半年了。此去陳吟三個必然不能再回來。只是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廖清荷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排回長安地事。按理說。她地夫君劉進之也是要去地。她也得去。可是自家公公卻是不用服喪。一個人在蘇州也沒人照顧生活起居。廖清荷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排。想了想。只是吩咐下人將東西收拾起來。即便今天時間不早。明兒個。最遲後天一大早也是要啟程地。沒有大郎二郎扶棺。陳家便發不得喪。

陳吟在一旁陪著勸了一會兒。陳元清總算止住了淚水。這便吩咐眾人去收拾行裝。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回長安地行程足足提前了半年。又听說老太太听聞陳元俊去世以後茶不思飯不想。老年喪子。這已是第二遭了。格外地脆弱。陳元清索性決定回家去陪著老太太一段時間。唯一地擔心是長子和長媳也是五服之內。家中空蕩蕩地也不知道交給誰打理才好。只得留下了身邊那個貼心地媳婦子。

陳元清若是對比眾人只是收拾衣衫忙碌地話。陳吟可謂是忙地腳不沾地。本以為年前才會離開。這時候也只是留意那些管事中能干地準備提拔。這麼突如其來地一件事卻是打亂了整件事地步調。張廉和韋力陳吟是肯定要帶一個在身邊地。打算讓兩人三年一輪。免得作坊里起了什麼大地貓膩。畢竟如今繆家地那位管事幾乎已經被陳吟收買地差不多。唯一不動如山地就是唐家地杜越。瞧著這麼忠心耿耿地管事。陳吟眼饞不已。可是。若是能被她收買地話。那那樣地人留下來又有什麼意義?

人就是這樣矛盾的,陳吟思量了一番,新的管事沒能起來,她用順手的也就是這兩個隨著陳元清多年的人,不得已,只有暫時將兩人都留下,一個管著在蘇州城外她這三年用積蓄下來的錢買下的小莊。一個則是管著作坊和新開地幾個鋪子,只是壞心眼的把兩人的妻子都帶去了長安城,據說是去享受長安的繁華,等到秋收之後,張廉再先到長安。過幾年就換韋力過去。

打理行裝的事兒全部交給了喜兒,陳吟又去了劉茜家中請劉茜幫忙照看作坊和小莊,只是劉茜剛生下孩子一年,自家也忙地腳不沾地。加上劉茜那位夫君不是很喜歡陳吟的市儈,能照看到幾分卻是難以知曉了。

一天時間,很難將事情做的面面俱到,略微帶著些許遺憾,陳吟甚至來不及跟在蘇州城交的朋友告別,便踏上了回長安之路,這一年,開元五年。五月初三。

雖然身上服喪,陳吟這次出來地心情卻和上次大大的不同,上次是心中帶著不確定。畏懼迷茫以及一點點小小的如同風中殘燭的自強之心,來看待這個陌生的世界。而這一次不一樣,她如今也是有些許身價的人了,不少人知道了她能干身份也不差,登門求親的也不比其他人家的小娘子少,可惜都被陳元清給婉拒了。

何況,這次是回家!

陳吟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方大娘在信中提到的家中的變化,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他們看看自己的變化。

離家千里方知道家的好。陳吟自己清楚自己的心事。在劉家,她是巴不得要搬出去住的。可是她才十三歲,跟著廖清荷和陳元清有太多的東西要學。即便有些不便也不能任性的搬出去,自己學不到東西不說,還會傷了自家姑母的心。

如今要回家了,陳吟卻是懷念那個家地輕松自在,從內心上來說,陳吟不得不承認,就是這段離家地日子讓她加深了對那個家的歸屬感。

本以為這個心情能夠維持到回到長安城,陳吟萬萬沒有料到地是,只是在半路上,就接到陳家捎來的消息,陳老太太病危。

陳元清勉強穩定下心神吩咐加快速度,留下幾個管事押送行禮,自己領著劉進之、大郎二郎以及陳吟翻上馬背,顧不得那許多,快馬加鞭地往長安城趕去。

到了長安城,不帶回新陳家看上一眼,便直奔陳家祖宅,期望能見上老太太最後一眼。

勉強算得上欣慰的是,到達陳家的時候,只見陳元俊的喪服,而不是陳老太太。見到陳元清等人風塵僕僕的趕回來,老管家喜出望外的引著幾人進了內院,如今的陳家蕭條,竟然沒個管事的人,里里外外都是陳元俊的妻子在操持,這個平日里就能干的女人在這個時候格外的堅毅。

換上喪服,披麻戴孝,去上香的時候,陳吟也是學過些禮節的人了,心中有些驚訝,五服之期,陳元俊膝下無子,即便大郎和二郎不在,陳元漢的兒子陳子規也有七八歲的樣子了吧?怎的靈堂竟然就只有幾個下人守著,還有就是陳元俊的女兒,子玉一個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圓潤的臉蛋上一絲血色都不見,只剩下淡淡的慘白,也不知道是因為傷心還是是勞累,也許,二則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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