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會彩排那天,許艾青才在學生會部長堆里發現陳北歌的蹤影。他坐在前排,那是次日晚會給學校領導們安排的位置。此時部長們坐在那兒方便觀看台上的狀況。彩排其實也就是走個過場,人員台位,節目,音效燈光,檢查一遍也就完事。宣傳部負責外聯和一些雜七雜八的工作,但面目清朗的陳北歌,此時正比對著注意事宜,不時抬眼看看台上,謹慎認真的模樣惹得許艾青一陣心癢癢。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膽量,不消片刻功夫便神不知鬼不覺溜到陳北歌的後面。他整個人半放松地坐著,背貼著椅座,後腦勺完完整整地露在外面。他留著一頭碎發,比魏斯微的稍短,顯得更加硬朗。學生會堂鄰近學校後山偏安一隅,光線不足,當下又是傍晚。舞台上的彩燈流光溢彩,像五彩繽紛的果汁,藍莓,香橙,葡萄……空氣中有淡淡的清香,仔細聞聞,才知道是陳北歌發梢上的味道。
許艾青不由得湊近了些,雙手撐著陳北歌的椅背,恨不得將自己的頭埋進他的頸窩。那會是什麼感覺呢?屬于陳北歌的專屬味道,是帶著雜志封面上那些男模身上的古龍香水味,還是帶著小說里薔薇少年那般的青草味?
她嗅了半天,得出的一個答案,陳北歌身上是一種很清淡的人間煙火味,暖暖的,像一簇不溫不火的火星子,擱在他拒人千里的寒冰上,散發出裊裊雲煙,牽引著人細枝末節般的神經,仿佛一不小心就會從半空摔下去。
許艾青覺得自己飄飄欲仙,她舍不得離開。她想,要是能在陳北歌身上留下一個印記就好了,一個專屬于她許艾青的印記。或者,拿走陳北歌身上的一絲一毫也行。
思前想後,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她輕輕探出手,指尖在陳北歌的發梢流連。硬硬的,有點刺人,是剛剪過的頭發才有的特質。看來他是個很講究的男生。最終被選中的是腦勺處幾根稍長的頭發。正在腦勺正中,許艾青先拿自己試驗了一番,這個位置不是很疼。這點感覺,就像螞蟻在身上叮了一下,對一個男生來說實在無關痛癢。
大拇指和食指捻住那幾絲頭發,許艾青在心里默默數︰三、二、一。發絲連根拔起,然而緊隨著還有一聲吃疼的叫喊。「哎喲——」
她勝利的笑顏在下一秒便被那張回頭冷若冰霜的臉給生生掐掉。
「你干什麼?」音量不大不小,卻擲地有聲,剛剛足夠鑽入周圍人的耳朵。
陳北歌冷凝著臉,也不管周圍人投來的曖昧目光,仿佛當場捉奸的警察舉著槍對準那個無處遁形的犯人。
面對這聲質問,許艾青本打算不回應不負責,先溜之大吉再說。然而在看到陳北歌旁邊一臉奸笑的副部時,頓時火冒三丈。副部那輕蔑的眼神仿佛在對她說,小婊子,看你這次怎麼辦?
于是許艾青也就索性把罪名坐實了。她把方才扯下的頭發塞進兜里,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對自己的罪狀供認不諱。「借你的頭發以解我相思之苦那些武俠劇里不都有這樣的情節嗎,送發定終身。這發雖是搶來的,可好歹也是陳北歌的。這麼一來,她就當眾宣布了陳北歌是她的。
但陳北歌可是真氣了。他本是來抓犯人的,沒想到被犯人反將一軍。許艾青剛才的話,就好像是在對他這個警察說,嘿,剛剛跟我在這兒苟且的人不就是你嗎?
人群中有稀稀落落的訕笑聲。這讓陳北歌心里發毛,他嗖地一下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許艾青,氣急敗壞道,「你怎麼這麼不要臉?」
不管時間翻雲覆雨地過去了多久,也不管今後陳北歌對許艾青還說過哪些中傷的語言,像這麼直面他給的難堪,並且在此之下無處逃遁,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個時候許艾青還是個剛踏進十八歲的女生,還沒有築就銅牆鐵壁之心,所以那一刻,她像所有小女生在喜歡的人面前受挫了那樣,哭了。
陳北歌意識到自己的話說得太重,但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他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以為她會哭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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