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紫奴的身體微微一顫,卻並沒有退卻。
頓了頓,晏紫奴慢慢抬頭,朝著葉睿洛開口道,臉上依然是平穩的表情︰「皇上,微臣以為……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葉睿洛听著這個詞,忽然有一種被猛然震撼的感覺,在經過最初的驚訝之後,居然開始冷靜下來。隨意地坐在主位上,葉睿洛不言不語,側身思考著什麼。
晏紫奴依然跪在那里,御書房內一片安靜。只听見窗外陣陣的秋風,越來越大,吹得人瑟瑟發抖。
蘇亦凌神色緊張地朝著跪在那里的晏紫奴看幾眼,心底雖然焦急得厲害,卻不敢莽撞的朝著葉睿洛開口說什麼。
改變一個習慣,需要多少血淚……蘇亦凌至少了解了一些歷史。美國奴隸解放運動,付出了多少代價。
不能莽撞,等待機會,蘇亦凌深呼吸一口氣,蹙眉安靜地坐著。
這會兒
「太子殿下到。」隨著太監一聲尖銳的聲音,葉景辰已經走進來。臉上淡漠,動作穩健而殷勤地跪在葉睿洛前面。
「見過父皇!」葉睿洛垂眉而跪,臉上的表情遮蓋在陰影下。淡漠的表情看不出情緒,只是那眼底淡淡的陰影,讓蘇亦凌忍不住心口一緊。
太子哥哥,他好像看起來很疲倦。
蘇亦凌瞥了一眼跪著的葉景辰,連忙側過臉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好像已經不一樣了。
「哈哈,起來吧,辰兒來了正好……父皇正好有事問你。」葉睿洛這會兒看到葉景辰進來,淡漠的臉上終于有了表情,淡笑著朝著葉景辰揮揮手,示意他起來。
「是,父皇。」葉景辰依然沉穩,輕應一聲,語氣平緩。至少換了一個眼神,居然看不出一點兒疲態。
等著葉景辰坐穩了位置,葉睿洛這才沖著他笑笑地開口道︰「辰兒,剛才晏愛卿與風愛卿的話,皇兒可曾听到?」
「是,兒臣听到了。」葉景辰淡一臉淡然,慢慢地點點頭。
「那,辰兒的意思又是如何?」
葉睿洛此言一出,御書房內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落在了太子葉景辰身上。
蘇亦凌這會兒緊張到極致……終于明白了所謂的「伴君如伴虎」,即使是太子,葉景辰說出來的話依然要句句斟酌,字字小心。
「兒臣以為……風將軍的提議,倒也不是完全不行。」葉景辰從進入房間,一直到此刻……視線從未沒有落在蘇亦凌身上。
蘇亦凌感覺心底一空。
又是一陣沉默。
「嗯,不是完全不可行。」葉睿洛終于又應了一聲,輕輕地重復著葉景辰的話,卻是模稜兩可的聲音。
一股窒息的感覺在御書房內彌漫著……太過詭異的安靜,讓伺候的宮女忍不住緊張。端著茶壺的右手一抖,那一個茶壺「咚」的一聲掉落在地,砸成了許多碎片,散落在四周。
「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宮女緊張地不能自己,急急忙忙地就地跪了下去,哪怕明明知道自己的膝蓋下面有多少碎瓷片,卻不敢有任何猶豫了。
葉睿洛懶懶地挑一下眉頭,朝著這個莽撞的宮女厭惡地瞥一眼。
「下去!」葉睿洛終于開口。
「是,是,奴婢告退!」宮女解放了一般松了一口氣,連忙退了下去。
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多麼長的時間,蘇亦凌在經歷的最初的緊張之後,終于覺得麻木……甚至覺得有些困意了。
忽然,御書房外傳來幾陣雀躍的聲音。
「下雪了……」
「下雪了……」宮女太監壓抑的歡呼聲。
听著聲音,御書房內所有的人都側過頭朝窗外望去——雪白的飛絮從天而降,飄飄揚揚的。一片一片,從浩瀚的蒼穹飛下,仿佛翩翩的雪蝶,慢慢地降落在這個世界。一瞬間,枝頭上,地面上都染上了一層層雪白。
屋內只隱約覺得一點寒意,屋外卻已經蒼白一片了。這是蠻華國今年的第一場雪,卻來得這般突然。
「下雪了,下雪了!」蘇亦凌愣了好久,終于難以抑制地激動起來。她從未見過這般的雪,自然純潔,美麗的仿佛幻境。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躍而起,蘇亦凌不能抑制地雀躍地呼喊著。
「下雪了?」葉睿洛並沒有多少激動,這一場雪意味著這一場魅靈國戰役,確實將面臨如此惡劣的環境。想到這些,葉睿洛忍不住表情一沉,心情也跟著郁結起來。
也許,真的如風輕揚說的一般,找一些奴隸充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蠻華百年以來,從來沒有這般的先例。不破不立,不破不立……葉睿洛忽然感覺腦子里一直浮著這句話。
「父皇,父皇,好大的雪啊,真漂亮!」蘇亦凌第一次看到如此漂亮的雪景,心上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只覺得整個人都輕飄飄起來。忍不住激動地朝著葉睿洛呼喊,人,雖然依舊在御書房內,心思好像全已經飄到了御書房外,飄到了那一片雪景里。
葉睿洛淡淡一笑,視線在風輕揚,葉景辰,晏紫奴三人眼前掃視一圈,輕抿嘴唇,開口道︰「亦凌既然如此歡喜,你們便陪著出去玩玩吧……至于這一戰,朕自有安排。」
「是,父皇。」
「是,皇上!」
「是,皇上。」
——三人朝著葉睿洛應著話。
「謝謝父皇!」蘇亦凌笑笑地應了一聲,然後神情十分歡快地一蹦一跳地出了門。外面的世界太過Y,吸引著蘇亦凌的目光。
飄揚,飄揚……屋外的雪花越來越大,將整個世界編織成純白的顏色。
蘇亦凌不可抑制地興奮起來,這樣純淨的雪,配著這個時代古色奇妙的景色,居然是如此震撼的。干枯的枝葉,浩瀚的天空……被雪花鋪上淡淡一層雪白的地面。
雪花落在了蘇亦凌的頭上,臉上,身上,好像要將她掩蓋了一般。蘇亦凌臉上的笑容卻是越來越耀眼。
「雪,雪!哈哈……」蘇亦凌輕笑著,跳躍著,旋轉著。身體好像有了自己的意志,好想在這片美景里翩翩起舞。
旋轉,微笑,蘇亦凌笑得一臉歡快……飄揚的雪花正是她的背景,襯托著她的歡快更加強烈。
伺候的宮女們此刻已經端了火爐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院子中央。
「你們,來玩啊。」蘇亦凌輕笑一聲,朝著三個人勾勾手指。還不等他們反應,蘇亦凌又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俯身從地上掄起一個雪團子,重重地往那邊砸過去。
「 !」的一聲響,雪球差一點砸到風輕揚。
風輕揚冷漠著臉,卻是反應迅速,急忙撇過臉去。
大雪球砸在了風輕揚身後的門上,散開了許多雪粒子。一顆顆雪粒子,不偏不正恰好掉落在三個人的身上,臉上。
「哈哈哈……」蘇亦凌看著一臉雪花的三個人,俯身捂著肚子狂笑,銀鈴一般的笑聲,在這一片雪景里顯得別有一番嫵媚。
這個女人,她顯得如此簡單地快樂著。完全不見平日慵懶的模樣,倒好像有無盡的精力,用不完的精力,在這一片雪地里奔跑,跳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封武狀元晏紫奴為左騎將軍……」
「哈哈哈……」蘇亦凌的笑聲顯得如此遼源,又如此清晰。
「亦凌,你真是……」晏紫奴有些無奈地輕嘆一口氣,伸手將臉頰上的雪花抹去。看她笑得一臉歡快的樣子,居然也情不自禁地俯身掄起一個雪團,朝著蘇亦凌扔過去。
蘇亦凌感覺臉上一冰,那些雪粒子掉落在他的唇邊,讓她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紫奴?」蘇亦凌有些驚訝地看著此刻淡笑著的晏紫奴,依然溫柔,卻又多了一股讓她陌生的輕快。紫奴,他原來也可以這般的輕松的……真好。
「紫奴,你居然敢扔我!哈哈,看招!」蘇亦凌一個激動,笑笑地俯身從地上掄起一個個雪球往那邊砸過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挑選京城壯年奴隸三萬,奉命與左騎將軍麾下。」
蘇亦凌明明箭法了得,這會兒卻屢屢傷及無辜。
從她手里放出來的一個個雪球,一會兒砸到風輕揚,一會兒又砸到了葉景辰身上。
「怎麼會這樣!」蘇亦凌很無辜地嘟嘟嘴巴,連忙舉手投降一般地開口,「不關我的事情,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可惜,葉景辰卻沒有听她的解釋,淡笑地俯身掄起雪球,朝著蘇亦凌回敬了回去!
「亦凌公主,得罪了。」風輕揚此刻忽然也變得很沒有氣度。
于是,這一場雪仗變得十分混亂。
「啊,啊……你們以多對少,我不服,我不服!」蘇亦凌狼狽地圍著火爐打轉,用手扶著腦袋,以免自己又一次被三面攻擊而來的雪球打到。
「哈哈,哈哈……」
蘇亦凌輕快的笑聲在這一年蠻華國的第一次雪里蕩漾著
積雪一直到三天後,才被日光吸食殆盡。地面難得的露出了本色,踩上去松軟潮濕,卻似從貢來而來的高級地毯。
御花園里的兩株蠟梅垂死多年,卻在一場大雪之後,莫名的開出了滿樹梅花,眾臣紛紛上日︰言此乃祥瑞之兆,想來此戰進攻魅靈國,定勝無疑的。
阿諛諂媚之詞不絕于耳,葉睿洛向來是不信這一套的,听著這些話,卻笑得一臉春色︰「瑞雪兆豐年,倒確實是好兆頭……」
風輕揚面容淡漠,思忖半晌,望著那滿樹的梅花呆呆道︰「這花開得好希奇——只是,沒有刀劍人血,又何來不戰而勝?」
大臣們覺得風輕揚真是無趣得厲害,呶呶嘴,卻不敢再開口。
葉景辰一手把玩著琉璃酒盞,眼簾低垂,幾乎透明的臉上全不見喜怒哀樂。
——「護國大將軍領命,即日出發,擊退魅靈國,守護蠻華國!」
「是,微臣領命!」
風輕揚跪下,一陣浩氣凌然的聲音,冷漠的表情,決絕的神態,讓他整個人顯得如此俊逸。在他的身旁,晏紫奴安靜地跪在他身旁,臉上依舊浮著淡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凡事在此戰役上獲得最大功績的奴隸一人,取消奴籍。」
此聖旨一出,蠻華國舉國嘩然。
「皇上,萬萬不可,此例一開,後患無窮。」許多大臣跪在御書房門外的雪地里,請求皇上收回成命。
葉睿洛並不理會。
宮外,駙馬府。
「哎!」
「哎!」
蘇亦凌從昨夜到今早不知道已經嘆了多少氣了,只覺得郁結得厲害,坐也不是,睡也不是。
「公主,怎麼了?」小喜端了洗漱的東西進來。
「小喜,你說……時間怎麼會過的這麼快呢。」蘇亦凌輕嘆了一聲,明明覺得記憶還停在前幾日的幾個人那一場混亂的「雪仗」里,怎麼這麼快便到了晏紫奴出征的日子啊。
「是,非常快。」小喜微低著頭,隨意地應著。
果然,美好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蘇亦凌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這才慢慢地從床上站起來。
「嗚嗚,嗚嗚……」不遠處傳來出征的號角聲,一陣一陣地起伏著。這號角聲十分響亮,幾乎是整個京城都能听到。
「分別……真郁悶的事情。」蘇亦凌輕聲地嘀咕一聲。
「嗚嗚……」更響亮的號角聲響起。
蘇亦凌微微一顫,忽然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快速地奔跑而去——不過多麼難過,自己還是想去送送他的。哪怕,昨夜她已經千萬次告訴自己,無論如何,自己不要經歷如此傷感的場面!
可是,可是,現在听著號角聲,蘇亦凌還是忍不住了。
「紫奴,紫奴……」蘇亦凌的鞋子還未穿好,身上只是隨意地披了一件貂皮袍子。赤-L的腳丫踩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冷得讓她忍不住全身一顫。
「公主,你,這是怎麼?」守門的侍衛這會兒正準備關門,看到蘇亦凌跑過來。有些驚訝地看著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駙馬,他已經出去了?」蘇亦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因為寒冷忍不住蜷縮起身體。腳丫處傳來的冷意讓她忍不住牙齒打顫。
侍衛這才明白了蘇亦凌的目的,連忙點點頭︰「是,駙馬剛出去……昨夜,公主不是說今天讓駙馬安靜地走嗎,不要吵了公主睡覺。」
蘇亦凌全身一顫,沒空理會他。眼神一轉,蘇亦凌看到了栓掛在一旁的馬匹,嘴角揚起一陣笑意。
「駕!」隨意牽了旁邊的馬兒過來,蘇亦凌一跨而上,動作瀟灑地騎著馬兒往駙馬府外奔馳而去。
——真是,沒人告訴你們,女人是善變的動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