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館依然熱鬧,賓客進出絡繹不絕。去了一個傅雪嬈,剛開始當然影響很大,女客人們開始大多唉聲嘆氣的,後來漸漸居然也被淡忘了。
只是那幾個很有銀子都熟客會靜坐在廳里,惋惜地嘆一口氣——絕色啊,絕色!居然就這樣不見了。
語氣里帶著幾絲遺憾
然而,日子再過的久一下,甚至她們也有了新的伴兒。
「雪嬈,我們從正門進去?」蘇亦凌有些疑惑地側頭看了一眼已經隱約引起S動的傅雪嬈,心底暗自嘀咕有些人果然是低調不了的。
傅雪嬈抿抿嘴,扯動眼角朝著蘇亦凌輕哼一聲︰「有何不可?」
那樣明媚的模樣,更讓兩旁的尋歡的女子尖叫連連。
「好,好。」蘇亦凌有些無力地嘆一口氣,便隨著傅雪嬈拉扯著自己了,埋怨地開口,「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傅雪嬈這才滿意地點頭。
「傅公子,你回來了?」站在南風館門口的迎賓驚訝地蹙一下眉頭,馬上又變成了十分激動的表情,「你,你不知道……館里很多客人叨念著你呢。」
「是嗎?」傅雪嬈輕笑一聲,安靜地站在那里,便能听到里面傳出的一陣一陣的歡笑聲,尋歡作樂,笑聲漫天,完全听不出自己的離開有什麼影響,又有誰還叨念著自己。
諷刺地一笑,傅雪嬈伸手拉了拉蘇亦凌︰「進去吧。」
蘇亦凌「哦」了一聲,隨著傅雪嬈往里面走——心底情不自禁地涌起一陣傷感。
這個地方自己來過兩次。第一次來的時候歡快輕松,甚至覺得是一種玩樂的心態。這個本不屬于自己的世界,蘇亦凌甚至覺得自己是來觀光旅游的。玩得有趣就投入一點,玩得無趣就懶散一點兒,那時候還有那個囂張的葉安平陪伴,什麼事情都不用擔心。
然而,等蘇亦凌晃了一個神,再來這里的時候,卻覺得整個人有千斤重——那個人不見了,葉安平又走了,還有眼前這個傅雪嬈,依然妖艷絕然,卻好像是透明的似的,輕輕一吹就能消失了一般。
「這里。」
蘇亦凌正在發愣,就感覺自己被傅雪嬈用力一拉,整個人向前一傾,便被傅雪嬈抱一個滿懷。
「丫頭,在想什麼呢?」傅雪嬈神色曖昧地湊近蘇亦凌身邊,湊下頭,一股熱氣吐在蘇亦凌的臉頰上,語調輕柔而魅惑,「你耷拉下來的臉,真的好丑。我都看不下去了。」
蘇亦凌才覺得面紅耳赤,便听到一陣尖銳的女音在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雪嬈,雪嬈——」女人們叫著他的名字,仿佛現代的影迷在歡迎她們的偶像,只是傅雪嬈,或許比她們心目之中所有的偶像都要迷人一些。
蘇亦凌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伸手將傅雪嬈用力推開一些,自己又像後退了一些。這樣才將兩個人拉開安全的距離,免得被旁邊此刻虎視眈眈的女人一口吞掉。
沒有見到傅雪嬈大家便覺得漸漸忘記了,等他重新出現的時候,才從記憶里搜尋出他是如此絕色的信息。
「哈哈,哈哈……」傅雪嬈看蘇亦凌驚慌的模樣,卻是忍不住扯動嘴角笑得一臉狐狸模樣,「你呀,你!」
蘇亦凌冷哼了一聲,重重地瞪了傅雪嬈一眼。才听到四周的呼喊聲已經變得「傅雪嬈,來一曲,來一曲!」
聲音一陣高過一陣,仿佛洶涌的波瀾,傳到蘇亦凌耳朵里的時候揚起波瀾陣陣……忍不住有些驚恐地縮了縮,拽著傅雪嬈的衣袖。
「好,恭敬不如從命。」傅雪嬈卻是添油加醋,果斷地應了一聲,慢慢將蘇亦凌拉扯著自己衣袖的手扯開,沖她展開一個嫵媚的笑容,這才一步步往台上走去。
這會兒,舞台上面本已經有一個琴師,一襲白衣隨意地坐在那里,兩手輕柔地撥動琴弦。靡靡之音,卻讓整個南風館環繞在桃紅色的曖昧之中。
琴聲當然是悅耳的,卻多了些脂粉氣息,少了那種能抓住人心的魄力。
「你……」坐著的琴師看見傅雪嬈先是一愣,很快又迅速反應過來似的,連忙從位置上站起來,退之一旁。
傅雪嬈毫不客氣地慢慢坐下,一襲紅色外衣襯著他絕色的容貌,奪人魂魄。看似隨意,卻是每一個動作動充滿了美感和Y。
這些東西已經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自然得讓人嘆息。
「請君聆听。」傅雪嬈輕撫幾下琴弦,又停了下來,只是抬頭朝著在場的人微微一笑,輕柔開口。
剛才還喧鬧叫喚的人們,這會兒卻好像被什麼震懾住了似的,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安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手,看著他的臉龐。
蘇亦凌呆呆地站在人群內,此刻的傅雪嬈與平日里與她嬉笑怒罵的絕色男子又是不同的。那樣遙遠而耀眼的感覺,讓蘇亦凌忍不住眯了眯眼楮,如在場所有的人一般,愣愣地抬頭,傻呆呆地看著那個明明是她熟悉的人。
在一陣長長的靜默里,琴聲終于響起。
流淌的山泉,拂動的春風,鳥兒噗嗤的翅膀,珍珠掉落在地……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串迷人的音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蘇亦凌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原來像傅雪嬈這樣的男子,最讓人沉醉的不是近看和***,而是這樣安靜地站在原地,遠遠地看著他,好像再看一幅畫,又像在看一個夢。
「呦呦鹿鳴,食野之隻。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傅雪嬈神態怡然,動作輕柔。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琴弦,用一種悠然而緩慢頻率,不急不躁,整個身體卻十分自然地隨著音符傾斜晃動。
「明明如月,何時可輟。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如此美妙的琴聲,曖昧之中仿佛又帶著許多清亮和高雅。
時間便在這悠然的琴聲之中前進,不知不覺,傅雪嬈已經彈奏了長長的一曲。
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傅雪嬈已經猛然從位置上站起來。
「謝謝傾听。」傅雪嬈沖著眾人微微一笑,還不等所有的人反應過來,傅雪嬈已經從台上下來,動作輕盈地步入人群,迅速地拉扯著蘇亦凌離開。
「呼,呼!」蘇亦凌被傅雪嬈拖著前進,隱約覺得整個人吃力得厲害,俯***子,大口地呼著氣,還不忘側身用力瞪了傅雪嬈一眼,「喂,傅雪嬈!跑這麼快干什麼。」
「為了帶你來這里。」傅雪嬈慢慢地將蘇亦凌放開,然後愣愣地看著前方,神態淡然。
「這里?」蘇亦凌微蹙眉頭,立刻意識到這便是自己與傅雪嬈初遇的那一片蓮花池。
「是這里。」傅雪嬈點點頭,仿佛再回憶什麼,好一會兒才轉身看著蘇亦凌,輕抿嘴唇輕笑開口道,「就是這里,我遇到了你。」
那樣認真的表情,仿佛還帶著一些眷戀,讓蘇亦凌一瞬間有些驚慌失措起來,只能隨便地找了一句話,開口說道︰「剛才你的琴聲,真好听。」
「嗯,謝謝……亦凌,你記得那一個晚上嗎?」傅雪嬈表情有些發愣,難得如此懷舊地詢問。
蘇亦凌卻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微愣一下,還是硬著頭皮直點頭︰「記得,當然記得。」
——她記得自己在這片蓮花池前遇見他,也記得傅雪嬈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出淤泥,真的可以不染嗎?
那麼絕艷的容貌,那麼傷感的表情。
「那一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傅雪嬈此刻依然笑著,只是那樣的笑容落進蘇亦凌眼底,卻隱約感覺到明顯的悲傷的氣息,「一件對我來說很大的事情。」
「那個,雪嬈,無論發生什麼,呵呵,都已經過去了啊。」蘇亦凌此刻有些尷尬,只能沖著傅雪嬈干笑著,說著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希望能將傅雪嬈眼底的悲傷抹去。
顯然,蘇亦凌並沒有成功。
傅雪嬈仿佛沒有听到蘇亦凌在說什麼似的,撇過頭去。眼神依然在在蓮花池上輕飄著︰「那一天,我唯一的朋友跳入這片桃花池內,溺水而亡!」
蘇亦凌全身一顫,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剛如何安慰。
節哀順變?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連蘇亦凌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來安慰別人。
「為什麼?」蘇亦凌顫抖著嘴唇,好一會兒才慢慢問出這樣一句,「為什麼他選擇離開。」
傅雪嬈自嘲地揚起嘴角,苦笑一陣,這才慢慢開口道︰「沒什麼,他嫌棄自己太髒了,想下去洗一個澡吧。大約是這樣吧,只是這里太髒了,他怎麼洗都不干淨,就在這片蓮花池里不願意出來了吧。」
傅雪嬈說的幽默,卻句句帶著苦楚。這樣的語調。倒有幾分苦中作樂的味道。
「過來,亦凌。」傅雪嬈又好像想起什麼似的,朝著蘇亦凌揮揮手,示意她跟著自己過去。
「嗯。」蘇亦凌自然點頭,順著傅雪嬈的指示走過去。
傅雪嬈帶著蘇亦凌來到了蓮花池的一個角落,在密密麻麻的蘆葦旁邊蹲下來,順手撈出一個小小的墓碑。
蘇亦凌湊上臉去,平坦的墓碑上只有四個字——玉碎冰清。
「這四個字是我為他寫的,再合適不過了。」傅雪嬈漂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墓碑,俯身低頭,悠然開口,「他是一個……很干淨的人。」
蘇亦凌感覺全身一顫,隱約已經能在腦子里勾畫出此人的輪廓來——一定是一個高傲的男子,還有著寧願玉碎,不為瓦全的節。雖然在她一個現代人看來,無論因為什麼,輕生都是不可饒恕的。然而,這一份潔身自好的骨氣,確實讓人佩服。
正在發呆,蘇亦凌晃了一個神,卻發現自己恰好與傅雪嬈四目相對。
「亦凌美Ren,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要在我的墓碑上寫什麼?」傅雪嬈俯身又將那個墓碑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蘆葦里面,側對著蘇亦凌,仿佛很隨意地慢慢開口詢問。
——如果我死了。
語氣真的很輕巧,仿佛談論的只是今日的天氣。
月光下,傅雪嬈的側臉完美的仿佛神祗,美麗的讓人不能移開視線。
這樣絕色的男子,大約是能存在于夢里。所以,活在這個世界里的他,才會如此短暫地存在,如此急躁的離開。
「絕代風華……」這四個字不知不覺從蘇亦凌嘴里吐出,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傳入傅雪嬈的耳里。
「對,絕代風華。」蘇亦凌又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重復了一便,「再沒有比這四個字更適合你了……但是,傅雪嬈,你沒那麼快有機會用到的。」
傅雪嬈呵呵一笑,順從地點點頭︰「希望如此。」
魅靈國的天空仿佛都是陌生的,那樣陰沉的春天,對于葉安平來說,簡直難以想象。
然而,她確實已經來到這里。
葉安平深呼吸了一口氣,心底卻感覺一陣一陣地沉重——新婚之夜,女王陛下的警告,這會兒還在她耳邊回響。她甚至有一種感覺,自己如果剛在紫奴前面說一聲「從前」,道一句「亦凌」,下一刻,等待自己的便是人頭落地。
葉安平自然是怕死的,特別是死得如此沒有意義。
「哎……」又是一陣長嘆,葉安平覺得十分煩躁——紫奴顯然已經將過去全都忘記了,如果自己不開口提醒,他可能永遠也不能將他的亦凌公主記起。
葉安平還是將亦凌當作親人的,如果可以她自然希望蘇亦凌能與她的駙馬相見,可是……談何容易。
「女王陛下聖旨到,太子妃葉氏接旨。」
葉安平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跪下……這里不是蠻華國,她也不是那個囂張跋扈,自以為是的葉安平了,在這里,再沒有一個人可以保護她的周全。
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妃葉氏與太子新婚燕爾,特許其前往汴州,同仇敵愾,欽賜。」
「謝主隆恩。」葉安平安分地接過聖旨,心底卻忍不住嘀咕——如果女王要自己與紫奴一同前往汴州,早可以在新婚之夜那日一起前往,又何須等現在?
果然
「太子妃,女王陛下還有一句話請微臣帶到。」傳旨的小太監,輕笑地扯扯嘴角,朝著葉安平開口說道,「陛下讓微臣告訴太子妃,那一夜陛下說的話,希望太子妃時刻牢記在心中,否則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什麼都不是太子妃能控制的。」
「是,兒臣明白。」葉安平此刻除了低頭應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心底卻忍不住將對這個女王的恐懼又加深了一分。
「即刻出發吧……」
「是。」葉安平只能點頭。
本已經到了春意深濃的季節,可是此刻坐在馬車上,蘇亦凌依然覺得陣陣寒意襲來。
掀開馬車上的帳子往外一看,葉安平卻被闖入眼底的蒼涼所震驚——被毀壞的房屋,被鐵蹄踐踏的土地,還有散發在空氣里久久不去的血腥味道,無比顯示著那些才剛剛從這片土地上結束的戰事是多麼的激烈。
那些婦人老人,此刻正疲憊地,一點一點地在收拾著這些斷壁殘垣。
「怎麼可以這樣,原來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要叛亂……為什麼要戰爭。」葉安平看著馬車外蕭條的模樣微微出神,忍不住輕喃著開口。她知道這些是什麼造成的,是因為魅靈國的內亂。
「太子妃?你什麼意思,你在埋怨女王陛下和太子陛下?」在馬車上伺候葉安平的是一個滿臉滄桑的中年女子,大約年輕的時候干過許多活,整個人顯得深沉而疲憊。此刻听了葉安平的話,十分激動地看著她。
「是他們帶來了戰爭!」葉安平一下子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大吼出聲。
「笑話!真是笑話。如果我們能活的下去。如果那麼多奴隸和農奴沒有活得比畜生還要淒慘,為什麼女王陛下振臂一揮,便有千萬人應和。」女人扯了扯嘴角,好像地看著葉安平,臉上輕蔑的表情如此清晰,「蠻華國的公主,即使你是太子妃,我也不允許你誣蔑我們的努力……這是被壓抑了上百年的反抗。」
「可是……」葉安平依然想要固守己見,腦子里卻情不自禁地浮現起傅雪嬈帶著自己來到那個巷子里的情景。那些饑餓的人,為了幾個燒餅,變成了野獸!
「從魅靈國開始,蠻華很快也不能避免了。」
「你——」葉安平這一刻被她話語里的篤定所驚嚇,連忙分辨道,「蠻華國不會的,有皇兄鎮守,不會發生叛亂的。」
「這不是叛亂,這是最睿智的反抗!」女人十分殷勤地在馬車里跪下,微微抬頭,遙遙地看著遠處,嘴巴慢慢地上下蠕動,「紫眸戰神,紫眸會帶領我們前進,再沒有奴隸,在沒有壓迫,這片土地,將變成最平穩的土地。」
「紫眸戰神……」葉安平順著女人的聲音將這個名字重復一便,她大約知道女子口中帶領著她們前進的「戰神」應該就是晏紫奴。現在已經變成紫眸紫發的俊逸男子。
可是,晏紫奴是如此溫柔的一個人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葉安平甚至不相信他居然是習武的。
這樣一個人,真的可要成為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戰神?
在大刀揮舞而下的那一刻,他不會因為身下***淌的血液而覺得恐懼嗎?
馬車「嗒嗒」地前進,葉安平很快得到了她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