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4月,南京臨時政府遷往北京。位于北京西城的中南海大總統府,在被稱之為「新華門」的總統府正門口,交叉懸掛著兩面用于襯托喜慶氣氛的五色國旗。而門口兩旁,則站著八名高大威嚴的儀仗士兵。
這些天的袁世凱有些忙,很忙,每天都要從新華門進出總統府好幾回。他要去東交民巷與各國大使交談,要去應付一下已經退位的滿清皇室,還要去安撫各省的代表。這些雖說都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為了自己大總統的良好形象,袁世凱又不得不親力親為。
今天好不容易清閑了下來的袁世凱,沿著中南海中央瀛台的走道,一邊看著護欄外面水里游來游去的魚,一邊慢悠悠的散著步子。楊士琦、梁士詒、楊度,以及段祺瑞等一些老部下都陪伴在身後。眾人都在各自談笑,每個人的臉色都很爽朗,一如現在的春天明媚的景色一般。
等到袁世凱走的有些累了,便停下了腳步,靠在一個護欄的石柱上休息。見此情況,身後緊跟著的楊士琦、段祺瑞等人也快步走了上來。
「哎,到底是老了啊!這才走了幾步路,就已經有些氣喘了。」袁世凱似乎是有些感嘆。
「大總統這是說哪里的話,如今民國新成立,乃是千年未有之新氣象,我等還需大總統帶領,大干一番呢!」梁士詒上前一步,不動聲色的恭維道。
袁世凱肥厚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伸出手搖了搖,接著道︰「你這話可就說錯了,現今民國新氣象!新朝新制度。大小事務理應都有內閣總理唐紹儀在旁邊料理才對。」
「那還得大總統作為領路人,在旁邊掌舵才行啊!」
「翼夫,你這人呀!」袁世凱長嘆一聲,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閃過一絲陰郁,很快又消失不見。
梁士詒知道,袁世凱這是對唐紹儀就任內閣總理之後的做法有些不滿了。或許別人沒看見,但是剛才袁世凱眼中的那一抹陰郁他可是清清楚楚的捕捉到了。他了解袁世凱的為人,袁世凱給他最大的感覺就是喜歡裝。裝糊涂、裝深沉、裝風度。當然,這一切歸納起來那就是月復黑。就像現在,明明已經對唐紹儀限制總統的權利不滿意,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他袁某人大度非凡的樣子。
唐紹儀此前可是深受袁世凱信任之人,從其擔任南北議和北方全權代表一職可見一二。擔任了臨時大總統一職之後,袁世凱遵守《臨時約法》推行責任內閣制,唐紹儀便被提名為國務總理一職。按理說,這樣一來唐紹儀應該唯袁世凱馬首是瞻的。可是,人都有野心,唐紹儀也不是個甘居人心之人。擔任國務總理的唐紹儀,開始事事強調大總統發布的命令必須經過國務院附署才能行之有效,袁世凱每發一議、每出一令都要經過內閣審議、議員附署,這樣處處掣肘,讓想要大權獨攬的袁世凱怎能滿意?
「皙子,對于當今國內時局,你怎麼看?」袁世凱突然開口問道。
面對袁世凱跳躍式的思維,梁士詒有些模不著頭腦,但是此時的主角不是他,只得欠了欠身後站在一旁。
此時的楊度,也少了往日那份倨傲。面對袁世凱的提問,楊度低頭略一思索,便正色道︰「此番我們北洋雖然掌握中樞,袁大人您更是就任大總統一職。表面上看,民國新立,氣象更新,似是一片安靜祥和之局面。其實不然,現在各省割據的情況已經很明顯的,中央政府之令不出黃河以西,不過長江以南,這已經是眾所皆知的問題。相比大總統此時心里有了決斷。」
袁世凱苦悶的嘆口氣,拋出了自己的正題,開口道︰「皙子說的的確不錯,我北洋現在雖然掌控國家大權,但空有其名,卻無之實。最近各省可都在看著我們北洋的一舉一動呢,這些擁兵自重的各省軍頭們不能小視啊!」
楊度深吸了一口氣,他不傻,他知道袁世凱想用五路的手段一統南北。盡快解決國內分裂的局面,這並非不可以,只是武力統一太過自大和輕率了。對革命黨動武,能那麼簡單麼?真要這麼簡單恐怕辛亥年就已經這樣做了。不說現在中央政府財政困難,怎麼度過眼下這個難關。就說同盟會、共進黨等這些革命勢力,難不成都是泥捏的不成?所以,現在最好的策略還是暗暗謀劃,積極布置,等待時機一舉瓦解這些革命勢力,再慢慢收拾那些小軍閥。
「大總統,現在各省割據已成現實,我們應當早早謀劃,加緊對各省軍事力量進行遏制。」不等楊度再說什麼,一旁的馮國璋卻是加重語氣道。听到事關軍事的議題,馮國璋趕緊的向袁世凱進行表態。跟著袁世凱混了這麼多年了,他知道什麼政治不政治的那都是屁話,只有槍桿子才能彰顯力量的那才是硬道理。
「哦?華甫,說說看,江浙、湖廣、西南這些地方勢力,你是怎麼看的?那個地方最麻煩?」袁世凱似乎對馮國璋的話有些驚訝。
「真正威脅大總統的,只有西南。」馮國璋不假思索,鄭重的說道。
馮國璋的話讓袁世凱略有些意外,點頭微笑道︰「嗯,華甫你說的好,這西南的確是有些鞭長莫及。」
「眼下國內各勢力,簡單的可以分為我們北洋、同盟會,還有西南共進黨這三大勢力,其余的像湖廣黎元洪、江浙立憲派等暫且不提。同盟會表面看起來,其擁有廣東、江西等數省地盤,有兵有將,聲威日盛。看似強大,然而其內部矛盾重重,彼此不和,組織分散,這樣的勢力並沒有什麼可怕之處。而反觀共進黨則不然,此黨組織嚴密,在西南聲勢頗盛,此前盡佔西南,不久前更是將整個陝西都納入了其治下,其威脅不可謂不大。眼下應趁西南羽翼未豐之際,施以手段制衡。不然待其坐大,後果不堪設想。」馮國璋分析的頭頭是道,但不可否認的是,他說的並非沒有道理。
袁世凱臉色漸漸的陰冷了下來,微微吁了一口氣,說道︰「听說,這個共進黨的領導人,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是的,此人叫做肖沐白,曾留學德國學習軍事,歸國後在雲南任職,乃是此前第十九鎮的統制官。」馮國璋從容說道。
袁世凱眯著眼楮,嘴巴上什麼也沒說,但是心里面卻是不斷念叨著肖沐白的名字。就是這個人的部隊,打敗了自己的北洋新軍,那也是北洋軍建軍以來的第一次慘敗。
「大總統,華甫說的對,此人年紀雖輕,卻是不得不防。從光復起義到現在,半年時間都不到,他就已經編了八個師的軍隊。更為可怕的是,雲南光復之時,此人幾乎一夜之間就傳檄而定雲南,此人之隱忍,可見一斑。更何況,我們北洋新軍就曾在西南手中吃過虧。」仿佛為了印證馮國璋的話,這個時候段祺瑞也出來補充道。
當然,他不知道的是,他所說的情報還是幾個月以前的情況,此時西南的軍隊,已經擴編為十二個師了。倒不是北洋的諜報人員不盡力,實在的西南的反間諜人員太強大了。
「大總統,我覺得華甫和芝泉說的不無道理,前些天報紙上還登載了肖沐白此人在軍校里演講的講話稿,其中不無為共進黨張目,煽動、蠱惑人心之言。如此這般看來,此子之心不可謂不大。我看,對付西南,宜速不宜緩。」看到有些遲疑的袁世凱,這個時候,楊士琦卻又是站了出來,加了一把料。
袁世凱沒有說話,但是眼神之中卻是冒出了一縷縷懾人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