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講桌邊，老實說，盧大小姐是真沒有什麼緊張的情緒——人更多注目禮也收得更多的場合，她並不是沒見識過。看看下面的一群學生，大小姐照舊是彎著唇角，語速不緊不慢，笑著自我介紹︰「各位好，我是盧天晴，可以叫我shirley就好。下面的一個學年，會由我來負責大家的音樂欣賞課程。啊，順嘴說一句，我畢業于英國皇家音樂學院，鋼琴演奏級，frsm
底下立刻有抽氣聲和議論聲傳來。
其實炫不炫耀什麼的，反正盧大小姐本人是沒那個心思。會搬一個文憑背景出來，純粹是她覺得，這種問題學生都好奇，早晚得問，答案她也不是說不出口。
而且，盧大小姐承認，她確實是有給個下馬威的意思。
——像她這樣空降來的女講師，又只教一個學年，實在沒有多余時間去慢慢收服學生了……好吧，是盧大小姐真懶得費這個事了。現在的小孩都精得跟鬼一樣，她如果不想把這一年整個糊弄過去，想讓他們踏踏實實從她這里學走一點東西，首先就得鎮得住場面。
不過是多說一句話而已，要是真能有什麼效果，盧大小姐絕對不介意背上一個「賣弄學歷恃才傲物」的名聲。
盧大小姐滿不在乎地接著往下說︰「雖然只有一年，教的課程也比較枯燥，不過還是希望各位給個面子，就算欺生也不要欺得太明顯。翹課什麼的，要是太猖狂了，加功課就是肯定的。如果期末掛了紅燈，嘛，其實補考也沒什麼難度，自己去找院長，他老人家愛听什麼你們就談什麼，老人家點頭說好了，你們補考就算過了
盧大小姐這是還記仇呢，隨時隨地不忘給寧老教授拉仇恨，一口一個老人家，口口聲聲都戳在人家的痛處上……
其實，上課遠比盧大小姐事先想象的還要簡單。
畢竟是香港首屈一指的學府，能考進來的學生都不會差到哪去，學問和素質算是成正比例，性格都不錯，並沒有因為天晴這麼年輕又空降就真的欺負她。
當然，就算偶爾有幾個心氣還不順的，盧大小姐也有自己應付的辦法。
「剛才播放的這一段，是肖邦第二號鋼琴協奏曲f小調里的第二樂章，一般被稱作情書，也有人把它叫人的畫像，作品成于1829年，據說是寫給他的初戀情人——華沙音樂院聲樂系的女生，konstanzegladkowska，康絲丹琪雅葛拉德柯芙絲卡。肖邦把全部的思慕與愛戀都寄托在這首曲子里，雖然並不是一個擁有完美大結局的故事，可正是因為求而不得，肖邦的柔情，對綺麗愛情的向往，對愛人的思念，才在這一串音符里銘刻得更加雋永
靠在講桌上，盧大小姐悠閑地抱著雙手，想了想，干脆慢悠悠地又多指點了幾句︰
「話說回來，要是打算對自己女朋友示愛的話，這首曲子絕對是非常好的選擇︰一間咖啡廳或者西餐廳，一束花，要不然干脆就是一枚戒指，再為她彈上一首情書，戀愛指數差不多能飆升到五顆星吧
底下的男生，有不少都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那，professorlo，可不可以請你為我們彈一次呢？」
第三排的一個卷發女孩舉起手，一臉的認真求教︰「現場版的音樂演奏，應該可以幫我們更加理解這首曲子的情感表達
「沒問題
盧大小姐答應得很干脆。
她並不想細究這到底是真的求教還是挑釁，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彈首曲子而已，並不是什麼難事。
打開鋼琴蓋，熟悉至極的黑白兩色，單手拂過一個流暢的滑音，過渡流暢，音色協調。
相當不錯的鋼琴。
也對，到底是一流大學，不可能拿低質貨來應付學生的。
那麼就……
「一首情書，送給戀愛中和正要戀愛的你們，要記得——找個好人才好戀愛
純白鋼琴前，盧大小姐回頭對著學生，細瑣的發從肩頭掃過，她沒注意到，只是若有若無地微笑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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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博教授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似乎很不錯。
實驗出乎意料的順利，項目居然意外的地提前結束了，大成功。
又是實驗又是教學，景博教授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真正休息過了。好不容易實驗研究成功，即使是永遠痴迷物理的大教授，也忍不住松了口氣。
——終于可以暫時放松一下了。
不過想起第一天來上課的shirley，回家之前，景博還是先繞了個彎，去音樂系大教室，想看看她的情況怎麼樣。
這也就是景博覺得自己好運的原因之一了——他剛好趕上了天晴的那一首情書。
爹地很喜歡肖邦的曲子，這首第二協奏曲第二章，景博其實在各種演奏會上都听過不少次了。
可是，像這樣被曲子打動……
這是第一次。
景博教授的戀愛經歷，比起他的那位老友，完全可以用「少得可憐」來形容。一直以來，與其說他偶爾和女生蜜運，不如說他是在和他的物理全天候熱戀。
所以諸如此類的戀曲，真的很少會讓他有什麼觸動。
可今天不一樣。
說不出來是哪里打動了他，也說不出是打動了他什麼，總之，听著天晴的情書，一個一個音符的跳躍，似乎都是一筆一筆的勾畫，自然而然地，一個黑發碧眼的少女就浮現在腦海，她靜靜地站在那里，即使不說，不動，不回應，也是被人深沉而真摯地愛慕著。那樣濃烈而誠摯的情感，恨不得為她雙手奉上全世界。
黑白鍵的天地中，有那麼一位少女，她被供養在愛情的水晶宮里，是高坐王座的公主。
而彈奏出這樣美麗樂章的人，她就坐在鋼琴前，白色上衣，黑色短裙，剛過肩的頭發還是沒有梳起來，還是有一綹滑下，半遮住了她的眼楮。
隱隱綽綽里，她眉眼安靜，唇角一道細小的弧度。
景博認真听著，感受著，然後突然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樣子，又和之前見過的她完全不一樣了。
好友的這個妹妹，不得不說，從他的感覺而言，真是一位相當多變的人。
景博在門邊又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天晴的課堂氣氛很好，她自己的表現也非常自然，並沒有緊張和失措，這才放心離開。
****
「我家大小姐的鋼琴？」
事後某一天，當景博和盧天恆在餐廳吃午餐的時候，听他提起那一天的情書，盧天恆在一開始的訝異過後，很快就笑了︰「原來你還不知道，天晴曾經是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的榮譽畢業生，主修豎琴，輔修鋼琴，兼修了音樂史方面的課程
「輔修？」
景博這下子是真吃驚了，那麼好的鋼琴，居然還只是輔修嗎？
「啊，她喜歡音樂，最擅長的樂器是豎琴，鋼琴也很好。不過其他的，她就學得很雜了盧天恆掰著指頭數給景博看，「音樂有關的就不說了，她喜歡到處跑，也喜歡學習自己感興趣的新東西。就好像她有朋友在劍橋，所以幫她申請過劍橋的旁听生，從考古學開始，建築學，經濟學，甚至還有社會政治學，後來干脆一路听到了神學系那里去
……
shirley去旁听神學啊……
眨眨眼，不知道為什麼，景博突然想笑了。
喝口水勉強壓下笑意，大教授一本正經地夸獎︰「真沒想到，原來shirley竟然是全才
「嘖，什麼全才，你太高看她了！」盧天恆揮了揮手，一臉的牙疼表情，「她那時候就在英國呆了大半年還不到，能一下子听這麼多學科，你以為她是怎麼做到的？」
教授從善如流︰「怎麼做到的？」
「……我去，當然是到處亂跑，四處亂晃了好不好！」不說還好，一說起來，盧大督察就又是一口老血涌上心頭，「知名學府，那是世界知名學府啊！我想去旁听人家都不收！我家大小姐可是輕輕松松就混進去旁听了，你听懂了沒，她真的是輕輕松松就進去了啊！」
其實盧大督察真不是什麼小心眼的人。
他雖然不是好友那樣的學科性研究人才，但不代表他沒有上進心。正相反，他對自己的未來打算得相當精細，雖然年紀輕輕就是高級督察了，往後的升職空間也大得很，他還是在給自己充電，平時都在學習mba課程。
對劍橋大學，他算是仰慕已久，自家大小姐當初過去旁听，他還特地打了一個多小時的越洋電話過去，心里有點小羨慕，不過完全沒嫉妒恨，還擺出了相當成熟的兄長範，囑咐她這機會很難得，雖然不是要拿文憑，可她既然過去了，認真學習也是很好的。
不過他家大小姐是怎麼做的？
具體情況，盧大督察實在是不想說了——說了真得一口血吐出來，反正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家大哥過去探望大小姐，回來的時候和他視頻，兄長大人把額頭揉了又揉，然後告訴他，他看到了大小姐的時間表，嗯，排得挺滿的……
盧家二哥沒听懂，一瞬間還高興了一下，說，這不是很好嘛？這證明大小姐的日子過得很充實啊。
盧家大哥郁卒地看他一眼，沉默良久，終于說︰
——「嗯……很充實啊……該上神學的時候跟著建築系去參觀古堡，該上建築學的時候跟著考古系去研究大教堂，該上考古學的時候跟著神學系去研究啟示論……」
盧家二哥︰「……」
一句話總結，其實他家大小姐就是去玩的，掀桌，她純粹就是去世界學府找人一起玩的啊！！！！！
往事不堪回首，盧家二哥悲傷逆流成河……
好好說著話呢，景博不明白，為什麼老友突然就露出一種……呃，大概可以說是「痛不欲生」的表情……
沒頭沒腦的，他這是要怎麼接話，或者該說是怎麼安慰才好？
「你們，這是在干嘛？」
一轉眼，身邊的座位上突然就多出一個人，換下職業裝的盧大小姐神情都輕松不少，眉梢一挑，有點不解地看著他們︰「不是說要吃飯嗎？怎麼是這種氣氛？」
今天是盧大督察請客，說是要歡迎大小姐回來禍害香港了，也要感謝景博這段時間對大小姐的照顧。剛好，景博今天的課已經結束了，天晴又臨時被學生請教了一些問題，這才成了最晚過來的那一個。
她沒听見他們之前的對話，剛一進來，就看見她家哥哥一臉的苦大仇深。
盧大小姐疑問地看向景博。
教授苦笑搖頭，也弄不明白好友是在糾結什麼。
嘛，那就別管他了。
盧大小姐瞬間把自家哥哥拋在腦後——看他表情就知道了，肯定是他自己在瞎想，沒什麼大事。手指劃過水杯底座，她輕輕抬手，示意侍應生過來。
「您好小姐，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看也不看酒單，盧大小姐直接說︰「麻煩你，請幫我開一瓶82年的chateaupichonlonguevilletessedelalande（碧尚拉龍）
侍應生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沒想到她會點這個酒，停了停，才有禮地轉身去傳單。
盧大小姐對著景博笑了笑，「听說這家店的老板，其實是一位相當有實力的紅酒收藏家，名下有五個大型酒莊。gordon倒是很會挑地方，我一直想來試試這兒的紅酒，可惜也一直沒機會
「那今天就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
看她眼神發亮，就算景博並不好酒，也被提起了一試究竟的興趣了。
作者有話要說︰lw*_*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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