凍結的血液漸漸回暖心房,瓊光這才緩了口氣,松開扭住衣擺的手,迎上她的目光。
「人不會永遠都在一個地方停駐,人心亦一般,滄海都能化作桑田,前塵終會漸忘,蓽拔姑娘,這個世道雖是混世,可獨有硬心之人方能立于不敗之地,這一點瓊光自小就知道瓊光目光如火地笑著,「至于配不配得上,蓽拔姑娘,你救過瓊光的命,所以瓊光自然會告訴你心里話,你可以,瓊光亦然可以。呵呵……或許瓊光這麼說有些唐突,只是蓽拔白素,你沒有的東西瓊光有,相反地,你沒法給他的,瓊光會給他更多
「哦?那麼二公主覺得,綦瑧要的是什麼?」
「自然是權位和天下!」瓊光答得毫不猶豫。
「那麼,方才西禁中,你作滄溟族內仙子去勸他聯姻就成功了嗎?」白素頓時挑眉冷冷的笑了起來旄。
「……」瓊光心頭一凜。
白素聞言揚起一抹笑,意態從容︰「所以二公主,你不了解他,你更不懂他的命運是怎樣被上蒼安排的
「那麼蓽拔姑娘你便知曉麼!你若知曉便不會落得如今這地步,真正的顏面盡損,身敗名裂!」她毫不客氣的反駁,眉眼中閃過一絲猙獰的厲色,即便說出了口,但整個胸腔幾乎要被恐懼撐破崴。
可不知怎麼的,明明應該是怒極的一刻,偏生白素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盯著因為情急而泄露內心的瓊光,心想到底是年輕,經不得人激,只是,便是因為年輕所以未來皆有可能。
活在轉瞬間的自己,與活在永恆中的他,這一世,就是毀在了‘未來’上。
茫茫這人海,各人有個人的等待,誰也不知道未來的命運會是怎樣的,會不會把真將瓊光與綦瑧真的攥系在一起,因為,至少她看不到那個未來。
「二公主,我可以用一生的經歷告訴你,我從不後悔如今的勝敗名列,因為沒有愛情,我還有魔界百姓甚至是這個天庭眾仙心照不宣的尊重,人不會永遠活在情愛之中而罔顧周境一切。你說的沒錯,心硬則立,但那是為了蒼生立、黎民立,不是為了自己
白素籠著衣袖回望著她,這一刻,她是真正陪伴一個男子從意氣奮發到宏圖天下的女子,傲然、惠智,更有一副懿範性成的氣韻︰「綦瑧的命誰也看不透,他是滄溟之主,有天的庇護,所以他不需要任何借助,因為他自有天下,而你只要明白即便他最終妥協于這門婚姻,絕對不會是為了自己
白素這話無疑是一記猛錘砸進還是懵懂年紀瓊光的心里,可即是懵懂,但那種痛到骨髓里的窒息依舊令她喘不上來氣。
六奧升平,衣袂流光的年華,難道不是心自我放逐的時光嗎?可是一遇到他,自己似乎什麼都變了,漸漸地,開始注重身份,注重外表,注重地位,甚至注重他身旁的女子,像是隨時準備戰斗的心情趣對抗這個世道雖是變幻的浮沉
沒有榮耀,沒有美貌,沒有仙術,沒有心計,沒有身份,單憑自己寄人籬下的一顆卑微心,能有什麼資格去期許有夜綦瑧的未來!
可顯然短不過一刻鐘的對話,眼前這個女子卻將她反復包裹過年的心看了個剔透明白,像沒有衣物遮掩般,一顆心就赤、果卑微的展露在她的面前!
絕美的臉龐下意識浮起一絲諷笑,瓊光顫著手撩開被夜風吹散視線的長發,目光卻鎮定得沒有一絲波瀾,「白素,你最好不要灰飛煙滅,留下一魂好好看看,今後,會是誰的天下
話一罷,瓊光抬眸對她穩穩一笑,行了個完美的宮禮,沒有片刻的遲疑,沉穩喚來仙婢背身離去。
當指月復不知第幾回地摩挲過衣袖,人影散盡,她終于開口︰「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停下你手中之事話罷,她冷冷回頭,果不其然,一道黑影立于燈火交映處,連面也未露,但觀他穿著松散的黑袍,衣與發隨風而揚,不扎不束,月華下露出的肌膚瑩亮如雪,夜風偶爾揚起巫蓬露出的眉梢朱砂,更平生萬種風流。如此人物,即便良辰美景再次也頓時徒然失色。
「我要不了你的命,所以我只好問候你的男人了黑影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極輕,月光下頸項間一朵血紅瑪瑙醒目異常,像是惡鬼暗夜里的瞳眼。
「你已如願將我逐出魔淵,如今魔淵已是你天下,你為何如此咄咄相逼,更為何要傷我的男人!」白素痛喊出聲,滿目驚痛的看向他!
「你的男人?」鬼魅身姿似听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仰首大笑,笑得渾身都在顫抖,下一瞬眼中興味一閃,「你的男人,還是那崇恩瓊光的男人?亦或是……別的女人的男人?」男人輕輕一笑,信手拈了縷月光,揉捻在掌,光亮一瞬便化作灰燼,而他周身,迎來了真正的黑暗︰「蓽拔白素,崇恩瓊光的心中住著一只猛獸,從前它蟄伏著,幽禁著,你今夜膽敢對她如此說話,你就不怕那只困獸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白素一震,厲聲道︰「你利用她?!」白素錯愕不已,崇恩瓊光不是傻子,難道為了聯姻她能棄綦瑧之安慰不顧?!
「魔巫淮殷,本宮不知自己對你有何用處,但本宮警告你,你若敢借花仙瓊光之手去傷害夜綦瑧,本宮當下便了斷自己,你的大計便會崩如泡影!你敢傷他試試!」
鎮定,決絕,帶著對自己生命的漠視,這種從心底散發而出的玉石俱焚的勇氣一瞬竟讓被喚作魔巫淮殷的身子微微一頓,面上驚愕之色一閃既沒,他忽然大笑了起來,身影一晃浮立于虛空一步步向她走來,每走一步,他周身的月華便慘淡三分。
「怎麼辦呢我的魔淵公主,即便我想停,可是,崇恩瓊光卻不願叫停了,她心中的困獸如今估模連她自己都控制不了,整個崇恩宗族如今就像是一群發了狂的猛獸,張著血盆大口就將你的夜綦瑧撕吞入月復呢,公主陛下,真不巧啊,你此回觸上的可是心比天大的崇恩瓊光,她要夜綦瑧,更要榮耀無雙的天寵,即便反復克制,可是想到了你,她如何也不肯罷休呢
話音才落,意味深長地長嘆了一聲,陰邪的神色一瞬又轉化為勾人心魄的輕蔑神態。
白素心猛的一收緊,一個踉蹌向後栽去,一把扶住雲台石柱,愕然失色。自己雖知崇恩瓊光如此作為不過情之所至罷了,可卻萬萬沒想到,她之心遠不止于此。
她從不言愛,可卻對綦瑧勢在必得。
可這種必得招來的,卻是要將綦瑧推入這個亂世的風口浪尖叫他月復背受敵逼得其應允婚事方可作罷!
「崇恩宗族此番究竟為何?他們的目的是綦瑧對不對?淮殷,只要你告訴我,只要你說,你始終要我的命不是嗎?我都給你,我都給你!告訴我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哦?你以性命威脅,居然不是問我誰才是夜綦瑧最終的女人?」淮殷面容陰沉,手中玩味的揉捏一縷月光,神色看起來危險到了極點。
「淮殷!我算過,綦瑧此番與我結局為離卦,你用不著唬我,其卦外實內虛,是離別之象,示有戰亂,定遭凶險,可萬事萬物相生相克,定有什麼法子趨利避害,淮殷,權當我求你,綦瑧如今還不是你的敵人
出了天帝宮寢,她捻來蓍草掐了這卦,她為魔,這類天道玄術自是傳承娘親的,只是神明生蓍,她的身份注定她有窺探不了的天命。
只是卦深卦錢,綦瑧此回命有凶險啊!
崇恩宗族要做什麼,瓊光又答應了淮陰,他們都在預謀些什麼!
白素此刻的心像是有個缺口,不停的流失所有頑抗的勇氣。「淮殷,我活夠了,我在紅塵里真的活夠了,我知道你在等待個人,淮殷,你毀了我的一生,情深不壽,這是本宮的劫,但他還在經歷宿命,他如今不是你的敵人,你有你要做的事,本宮求求你,我求求你……」話到最後,白素已然跌跪在地,聲淚俱下,「我不明白你為何從小教導我知書達理,卻在我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將我推進地獄,淮殷大哥,你愛過不是嗎?你愛過啊淮殷大哥,那種恍如黃粱一夢的日子你都懂,他失去了太多的親人,你不能要了他的命,當素素求求你,當你曾經抱在懷里,教我習字教我斷理的素素求求你!!」
話一落,原先還是戲弄嘲諷的男子妖鷙的臉龐驟然一凜,眼睫一抬,終于看向她,「你怎麼知道.」
白素只覺頭頂有雙目光凌厲地審視著她,連著她的呼吸也靜了,她頓了頓道︰「三更有夢書當枕,千里懷人月在峰。從小每每月圓之夜,在距離魔淵最高的山鋒上,總會有人對月自飲,小的時候我總不明白你為何喜愛只身站在魔淵最高的地方,後來認識綦瑧我才領悟,魔淵太冷,只有站在最高的地方才會有陽光偶爾的眷愛,才能依稀有力氣去憧憬明媚的未來,才能有片刻的錯覺自己不是魔。淮殷大哥,當是素素臨別之願,當是素素懇求你,我的一生回首走的每一步,都好辛苦。只是這最後一程,我不要夜綦瑧陪著
被愛是一種奢侈的幸福,綦瑧,你會遇到她的吧,你會遇到你命定她的吧?她會愈合我給你的傷口,會教會你重新去愛,會給你更廣闊的命運,會讓我覺得我做的一切,沒有白白受苦。
綦瑧,我用一生的時光學著去做一位公主,卻只用短短的數年來愛你,最後的路,我想盡力。
「請你守護我,最後一程,我要……自己走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夜風刮了幾刮,白素怔愣的坐在原地,整個世界都靜了,頭頂忽然有到聲音,如風,掀起她世界的塵埃。
「七日後魔軍大舉佯攻天界,旨意到日,崇恩宗族請為監軍,圖弒主將。白素,我便送你至此了話罷,身消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