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已是八月光景,轉眼不久就要入秋,一夜蕭風卷落葉,這走在官道上的車駕來往間也不免多上幾分焦躁,一路策馬揮鞭嚷嚷讓路的,就跟打了雞血般往前沖,根本就不理路邊上某人的呼喚……
龍姒裹就這麼在頭頂上裹了條頭巾,吃了一路的灰。
挪了挪快酸掉的脖子,準備找一塊干淨地兒坐下,剛沒走兩步,腳底一抽,便听到她狼嚎一聲,抱住腳,一坐了下來。
「我的腳~我的腳喂~」某龍一副哭喪著臉,抱著腳大咧咧的坐在了地上干嚎。心底頓時就蹭上了一股無名火,一把扯開了包在頭上的頭巾,抱著腳瞪著那毒日頭刻。
有沒有搞錯啊,她只是一時沒找準地兒著落,就掉到這揮桿子也打不著人的地方,好不容易走了四天三夜才出了個鳥林子遇上了這麼個官道,結果,一輛輛馬車跟潑了雞血一樣沒命往前的跑,喚都喚不住讓還送她吃了一灰。
好不容易抓了個人來打听,就听說軒轅皇帝要北征了,她琢磨著跟著一路問過去,總該問道那老皇帝的落腳點吧。
可是……她仰天長嚎,「好痛啊,老娘的腳——噱」
夢洄檸願,快來救救你們家公主喂,她如今就跟二哥說那落難狗一德行喂~~
剛吼了沒多久,不多時就見一輛車駕從頭眼前飛馳而過,帶起大片大片的灰,毫不意外的甩了她一臉。
嘴角一陣抽搐,張嘴就要大罵,便瞅那車駕頓渾身時一顫,不久就听到車輪子捻動的聲音,那、那車輛就在她目瞪口呆中折了回來。
「姑娘,從這到鄢驤城還需多久。」一車夫伸著脖子問坐在地上的姑娘,看她蓬頭垢面也不知道精神正不正常。
龍姒裹沒好氣,想也沒想丟了句,「要很久。」
車夫有些汗,發覺這姑娘腦子有些奇怪,又問,「起碼要多久?」
龍姒裹用頭巾抹了抹汗,撇了他一眼,「騎馬要更久。」
車夫頓時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心忖這姑娘當真腦子有病。
卻不想,那車駕內似是听懂了他們的雞同鴨,講傳來一陣笑聲,笑聲輕快爽朗,帶著毫不掩飾的快意。
不消多時,車廂內出來個小童,對著車夫低語了幾句,轉身對她道,「我家公子道小姐一人獨行,此處荒郊野不甚安全,如果小姐願意,我們可載小姐一程。」
龍姒裹眼珠子滴溜個轉,突然!二哥的教誨回蕩在耳邊。
——姑娘家家的,別和不認識的人說話,誰不知道他在耍流氓。
「不,謝謝。」
那小童沒想到這姑娘會拒絕,見她蓬頭垢面沒個干淨,高傲的仰起頭,「要知道,我們公子不是隨便什麼人都邀請的!」
龍姒裹來氣了︰「嘿,這倒巧了,要知道我也並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拒絕的!」
那車廂內再度爆笑,下一瞬,一道悅耳的男聲傳來,溫溫淺淺的,有幾分師父的味道,「姑娘,你腳扭傷了。」
龍姒裹抱腳扭頭,哼了口氣,當場又把那個小童氣得半死。
天底下還沒有哪個丫頭這麼不識抬舉的!
可廂內的公子似一點都不在意她的反應,依舊笑道,「既然大家都迷了路,不如結伴而行,等到了下個城邑,姑娘再另做盤算也不遲。」
龍姒裹這時又飛快的想起二哥的另一句教誨。
——這人活著嘛,此一時彼一時。
她想了想,挑眉,裝模作樣撩了撩發絲,拋了個媚眼,小童看她伸出髒兮兮的手,頓時有種作惡的沖動。
說出的話,把他驚得那股酸水又咽了回去,
「那奴家就勞煩公子了。」
那笑依舊沒有停歇住,男子悶咳了一聲,似在極力壓抑,「……不客氣。」
小童受公子指示跳下了馬車作勢要攙扶起那姑娘,誰知眼前黑影一晃,那原來還在地上的人瞬間從地上蹭地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他,手腳並用的爬上了車,快得讓他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姑娘,風大,進來坐吧。」
「誒!好 ~」龍姒裹狼吼一聲,自動自發的鑽進了車內。
可帳簾子一掀,眼前的景致叫她瞪大眼眸,干吞了一口水。
這、這、這人是男人啊!
只見,偌大的車廂內一男子半依軟枕席毯而坐,一襲濃如焰火的紅衣,一雙丹鳳眼靜寧而安詳的睨著她帶著幾許趣味,如綴了繁星般明亮,讓人看得禁不住就要這樣陷了下去,斜飛入鬢的眉毛淡淡往上挑,唇色緋然,兩顆血紅瑪瑙珠子用一根五色絲絛系著斜斜的掛在脖頸上,襯著他的膚色一片白皙。嘴角彎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窗欞上,姿勢慵懶而瀟灑,灩眸轉盼間,極近誘惑。
「你……」
身側的小童見這姑娘看痴了眼,嗤了一聲,「怎麼樣,被我們家公子仙人模樣嚇到了吧?」
姒裹卻沒有回話,一雙秀眉微微蹙緊。
她雖吃驚他怡然而成的風韻,卻更訝異他眼里眉間透出的熟稔氣息,仿若從前在哪見過般,眼熟至此。
「沒什麼,只是覺得公子有些眼熟。」
「哼,姑娘,這世道不興這套搭訕法兒了。」小童急吼,誓死捍衛公子主權。
不想龍姒裹卻噗嗤笑了起來,心想檸願這話何時已經傳遍大江南北了。
男子支著頜看著她片刻的閃神,薄唇微彎,媚如春曉的眉宇間透出精茫之光,輕掃了眼她全身,于她腰間頓了頓,面色卻依舊柔和,「怎的這般狼狽?彤生,給姑娘掬盆水來,讓姑娘清洗清洗。」
淡淡的言語裹著真誠的關心鑽進姒裹的心,她有些錯愕的抬眼看他,眉間閃過一絲不確定。
「姑娘,怎麼了?」
這天然一段婉轉清絕的氣韻,全在眉梢,淡淡疑慮的神情透著說不出的魅惑,悉堆眼角,這等婉風流轉的姿態只稍一睹是如何也遺忘不了的。
可這無端的熟悉,卻是來自何處?
她明明,從未見過他……
姒裹搖了搖頭,心里把自己鄙視了個遍。想她龍姒裹美男俊哥看多了,居然還存了調戲人家的心思,該死的還覺得他眼熟,真是罪過。
「還不是瞅公子甚美,俊冠世間,故想投懷送抱了。」那名喚彤生的童子端了盆水進了車廂隨口丟了句。「俊冠世間……」龍姒裹下意識呢喃.
「怎麼,難道你還有見過比公子更俊朗的男子?」小童不樂意了。兩條眉蹙得死緊怒瞪他,一副你給我解釋清楚的模樣。
「呃……要說俊朗,我覺得我師父最甚!」龍姒裹有些得意的開口。
「不可能!」彤生吼她,一臉不可置信,連那男子也是怔了又怔。
「什麼不可能,我師父才是天底下最帥的!」
「我不相信!」彤生氣得跺腳!車廂一陣猛晃。
「那我畫給你看!讓你看看什麼才叫天底下酷斃的美男子!」龍姒裹話一出,便四處搜索筆墨,果不其然在廂房內的小書案上搜到了一組筆硯,挪了兩步就趴在書案上畫了起來。
彤生好奇,湊過身坐在她旁邊看了起來。那男子也很是新奇,饒有興味挨了過來。
「這是我師父的臉。」說著拿著筆在紙上畫了個黑乎乎的圈,「他的臉是這樣的,那詞叫什麼來著……對!面如冠玉!」
彤生瞪大了眼,顯然被這姑娘的筆功震撼了,這一圈就是男人的臉!那不跟包子一樣嘛!
見那女子在圈上用力點了兩點,又說,「這是我師父的眼楮,你不知道就跟星子一樣,一般人那都體會不了!」
彤生大驚!媽呀,這倆點就是人眼楮啊!誰體會的了啊!
女子見筆上沒墨,伸手就往硯台上蹭了兩筆,那動作,恨不得把筆給折了!
「這是我師父的頭發,蹭亮蹭亮的,就跟那晚上的烏鴉一樣黑!」說著就在那圓上畫了幾條叉,好像覺得不夠濃密一樣,又多花了幾條叉。
男子見狀,神情有些崩潰,有些虛弱的抬起一只手撫著額,忍著一頭青筋跳動。
那畫完的頭發,就像雞窩一樣亂,就跟路邊幾天沒洗的叫花子一樣。
「我師父身長八尺,那個身軀凜凜我是畫不來的!」說著‘將就’在圖上畫了個橢圓類似胡蘿卜狀的身體,又在四周畫了四個叉,來表示她那個師父的‘身軀凜凜’。
那彤生臉色開始慘白,冷汗沉沉,渾身都開始發滲。
「很帥吧?」龍姒裹得瑟的笑,突然想到什麼,「哦,對了,最帥的是我師父的衣服,是白色的,沒有風的時候也會吹起來。」
邊說,又是蹭了點墨汁,往那蘿卜上畫上兩筆類似面條一樣的弧線表示衣服。
可在那男子眼里,跟破布在風中凌亂沒什麼差別……
「還有我師父笑起來,就像清風佛面的感覺,你們肯定也不能體會啦。」
末,終于再二人以為她忘了那個‘圓’內的某些物體上天了一筆。
可那一筆,竟從圓的一端延長到另一端!╰0╯
「這是我師父的嘴,漂亮著呢!」
說著丟了筆,雙手捧起嘴吹了吹,小心翼翼轉過身挪到他們主僕二人跟前,很大方的擺在他們跟前,
「怎麼樣,這就是我師父!帥吧!酷吧!跟神仙一樣!」
車廂內開始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龍姒裹眨了眨眼,看看左邊又瞧瞧右邊,眉眼彎了起來。
心想我都跟你們我師父是全天下最帥的男人,你們還不信,現在佩服了吧!
下一瞬,就見那男子突然伸出另一手捂住了額,面色痛苦至極,半響,吐了句,「我頭疼……」
彤生見那畫就這麼生生的擺在他跟前,讓他毫無間隙的瞧個遍,著實恐怖,一陣氣血攻心。「這是……」
是他.媽的像鬼!
彤生抽了。
「真是帥是不是?」龍姒裹飛快接口,哪怕別人不知道她師父多帥一樣,
「都跟你說了,我師父很帥。怎麼樣,現在相信了吧!」
龍姒裹听不到他們的回答,很是不甘,喚了他們幾聲都不見有人回復,想到車廂外有個車夫,趕忙鑽出了出去,誰知,她還沒開口,那車夫見了那畫,渾身禁不住一顫,像是被什麼驚到了一樣,大吼。
「臥槽!這鳥.樣,不就是傳說中的虎頭山霸王啊!」
龍姒裹︰(╰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