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裹,」師傅好半天才抬起頭,挪開我在他背脊上拍打的手,
「你再打下去,師傅就要斷氣了……」
「吼!」我趕緊退後兩步,兩手慌忙藏在背後。「對不起,師傅,對不起。」
「咳咳……坐下吧。為師今日還有一藝要授。」肋
我趕忙坐好,瞪大了眼楮看著他。
「沒人告訴你,你眼楮有多大麼?」那冷面南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停間,遞了份紙袋給師傅,領走前丟了一句話。
「那表示我認真!」
「你表示你要瞪死天神。」
「我眼楮大怎麼了!我天生的,我眼里還有蓮花呢,你有嗎?啊!你再給本公主露出這種眼神……耶?你還這樣!你想死啊!」
「阿裹!」師傅喊了我一句,把我拽回來。
「師傅,你別阻止我,這人討打!」
「匕清,你下山。」師傅企圖支走他,
「天神……我。」
「下山,將今早剛送來的琉璃盞佛燈送去龍神殿,讓大長老淨氣。」
「……是。」
語畢看了我一眼,轉瞬沒了身影。
「好了,人都走了,坐下吧。」師傅有些好笑的將我拉回坐,折折騰騰了老半天,終歸回了主題。
我得意的嘿嘿笑,抱著師傅的脖頸,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師傅一手輕舉又一放,把我抱起摁在席邊,又新添了一杯熱茶塞進我手里。鑊
神色一肅,手指朝天空一揮,霎時,亭前山景頓時扭曲變化,一寸寸一片片頓時颯沓,一放雪地呈然眼前。
我瞪大了眼,咽了口氣。
這神力,太強了吧。我要修煉上幾輩子才能成啊。
那時候我傻的沒發現,我擁有的,是可毀天滅地顛覆世間一切自然之力的煙嬈神力。
創世之力。
只是那時,在師傅的早潛移默化中,我開始更關注修為的激進,並非神力。
我終歸是在莫名中,少了一魄。
至少,大半輩子前,我是感謝他的,他讓我即便在沒有神力抑或透支之時,亦能擁有對抗一切的高超修為,六界依舊無人能敵。
也延長了我的生命,雖然最後,是他不願見的。
最好不見,最好不戀,注定了我步步淪陷。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今日,為師授予你的,就是這兵法之始,之源,千般變化,萬般捻轉,始終不離其始源之宗法。」
雪袍一揮,五字如滾了金邊一般呈現在一方天地之上。
「道、天、地、將、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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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時一股渾厚之氣將五字雲卷,兵陣局圖如幻影般呈現于其上。
「這是人間至今,最為慘烈與壯觀的三國稱霸之戰,戰況之空前,用兵之精妙至今都為仙家神尊津津樂道,用之兵法論理亦為之典範。」
「人間之戰?」我問。
「嗯,也稱,開國之站。三國疆土初定之役。」
環境里刀光血影、聞雷霆不為聰耳,兵略強鎮,革車千乘,卷甲而趨,馳車千駟,日夜不處,微乎至于無形,神乎至于無聲,站延萬里,恢弘壯闊。
就連我未曾蒞臨之戰的人,都能感受到那寒森破天的殺氣。
「當年,北辰稱霸,西烈為二,南越次之,東歌為末。但是,就憑一役之景,東歌揮兵南下,重創南越,後與南越結盟與之簽訂為屬國,數年之後,又帥越之兵,本國之卒至搗西烈,北辰觀戰。末,天下僵勢初落定,單過稱霸延綿至今不可動搖。」
「東歌果然好戰略,與弱結盟重擊強國,這個始皇帝果然是並非常人。」
「呵呵,可不是,人間數年後,此千古一帝又投魂為帝皇家,倒是,又是一番豐功偉業。」
師傅語畢,廣袖一翻,萬里戰場瞬間拉近,一方千里之爭顯于眼前。
我嘆氣,此人再為帝皇家,人間不是又要開戰。這和我的出生不是同一個預兆?
嘖嘖……看來天上人間兩家戰場,這天下可又要熱鬧了。
「道者為之政,令民與上同意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危。始皇帝‘軒轅古裔’兼具智、信、仁、勇、嚴之德,振國強兵,為政之謀者。此為之宗。
一圖舉國上下齊心對敵之景撲面而來,老弱婦孺為勤,八方備糧供軍,男兒揮劍鏗鏘,保家衛國。
一個仁德愛民的帝皇,能讓蒼生百姓,為之搏生,同樣能為之赴死。那一幕上下一心的場景絲毫不輸于戰場給人帶來的震撼。
「天者,陰陽,寒暑,時制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
我終于按捺不住,蹦下石階來到穹膜之外,望著內里天地,一方人影運籌帷幄、調兵遣將于城垣之上,氣勢恢宏。
他的眼楮明亮異常,仿佛閃爍著銳戾的火光。我怔怔望了滿眼的刀光劍影,心神再不能寧定。
「師傅,他活了多少歲辰?」
我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那煙霧里孤立的身影略有倦色卻剛毅不屈,眼中意味莫名。
「軒轅十六即位,在位二十三年。薨于春。」
好年輕的帝皇!英年早逝,怕是過勞死吧,哎。
「阿裹,對逝者應尊重。」
我瞪大了眼,賊眉鼠眼滴溜的收回視線,懨懨的擺了擺裙擺,
得,這都被猜到。
等我回位端坐師傅將剛才我急忙忙跑出去撇下的皮裘搭在我肩上為我披好,細心的為我扎結。
我有些燻燻然,我在就習慣他對我的好,春天、秋天、夏天、冬天,就只是習慣他的好。
他是除了哥哥們之外,我最為依戀的人。呃……或許,有不同以哥哥們的地方,至于什麼,我說不大上來。
我喜歡他的嚴厲、他的廣博、他不經意間的細心、他授課時認真的臉、寫字時專注的眼神,和大哥討論要事時睿智的頭腦。
從前,我會覺得,大哥是全天下最最完美的人。誰也比不上他。
可是,自從他出現,以另一種方式告訴我,有一種人,可以為蒼生,為黎民,放棄一切戳手可得的權勢。
我不怕死的說,即便他要天下。以他如今的一切,權傾朝野的勢力,一切根本就不是太大的困難。
我知道,他敬重大哥,交好二哥,甚至對西海也一並寵護。
對我,更是傾心相授。
是我,從沒見過的,最最無私的人,也是最最無情的人。
無私和無情,一字之差,差不多是劃上等號的,不是麼?
大義,說到底,是拋棄了一切私怨情愛。
蒼生,到底,是摒棄了所有愛的人的眷戀。
他,是真正,煙嬈創世以來,最為崇高的仙家。
如若,不是在數年後,我得知‘素素’之事,我或許就這麼認為,這位受盡天下崇仰的神尊,從來就是一尊冰冷疏離到無法近心的人。
沒有傷透,哪來的看破。
沒有失去,哪來的疏遠。
沒有朝思暮念,哪來的上古神咒。
「師父……」我一手抓起桌上的包子,用力的啃了起來,心里有些堵得荒,眼楮酸澀,
「嗯?」
「阿裹今後定不負師父所望!」
師父好像剎那間失了神,一句話也不說。忽然只覺天旋地轉,我被擁進一個溫暖到讓人窒息的懷抱。
我笑了笑,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淚無聲落下,沒辦法,我控制不住。
良久,我伸出一爪子,輕輕搭了搭師父的肩。下一瞬環在腰上的手臂驀地收緊。我愣了愣,淺淺的笑起來。
師父,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阿裹不會讓你失望。
不管我是不是龍神女,是不是戰神,是不是符合你更多評判的標準。
你的笑,你的好。
是我放不下,也忘不掉的依靠。
因為,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阿裹,即便未來,你身在戰場不能與我們並肩而行,也可以一起漫步風霜雨雪。’的人。
那是我,三生三世,即便一人奮戰到底的最最溫暖的依靠。
良久,他才慢慢放開我,為了理了理額前的碎發,不為剛才的難盡多做解釋,我把那一幕視為‘他的體諒’。
一個瞬間,雪地大幕驟然如墨紙撕開,換成一抹抹帝皇將帥對酒而歌豪邁之場景。有獎賞、我苛懲、有痛斥,更多的是將士斷腕的悲慟。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曲制、宮道、主用也ゝ。」
語畢,他眼眸微闔,半晌才轉身定定望著我,道,
「凡此五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不勝。計利以听,乃為之勢,以佐其外。勢者,因利而制權也。故曰。兵者,詭道也。」
一幕三國廝殺圖悄然上演,
又一輪箭雨急射而出,東歌勢似弱後趨強,阻住欲追擊的敵軍。城頭火光烈烈,殺聲震天,明明滅滅,箭石破空之間急如驟雨鋒芒,帶敵兵誘入,戰場之上頓時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濃煙颯獵,如混重黑蛇舞動,剎那,萬千雄師被大火吞噬圍困,東歌之兵趁機伐之如削泥。
陣勢變化之速,之準,運籌于鼓掌之間生生讓我咋舌。
好一個千古一帝!
好精準的算法!
「故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詞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
看著那一抹抹氣勢霹靂驚電撕裂了敵軍的黑雲戰甲,我瞬間有些明白師傅的用意。這堂課,卻是比‘攻殺’來之深刻千倍。
「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吾以此觀之,勝負見矣。
要在敵人沒有防備處發起進攻,在敵人意料不到時采取行動,所有這些,是才軍事家指揮藝術的奧妙,是從未事先呆板規定的。」
我了然一笑,仰頭無比堅定的看著他,眸見蓮綻。
「是之前阿裹太注重攻破形式兵書之法了,戰場講究變,用兵打仗是一種詭詐之術。阿裹懂了,謝謝師傅!」
語畢,雙腿一曲跪下。
這一拜,我服的是他教育我的方式,我服的是他精妙的安排,我更服的是他隱藏在表象之下實則對我深刻的期盼。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