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長殿下有些熙攘吵雜,人聲涌動即便隔著老遠也能听聞。殿內爐火絨絨應最是好眠。我閉了閉眼,頭疼欲裂,渾身冷汗棽棽。瞧了眼外頭似乎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
倚坐起身,伸手拽了件外衣裹身,喚來仙侍詢問,幾人交首討論了半天也不得知。肋
龍神殿的仙侍,沒有特別緣由是不得出殿的。無計之下,我喚來匕清。他返還了一趟,進了殿于畫屏之外駐足,
「是精靈界的郡主還有幾位大臣想來拜訪你。但天帝有諭,龍神殿非地常人能入,所以一干人都在殿外僵持不下。」
我頷首。
大哥也提醒過我,若非他和師傅同意,我是不得私下見予他人的。
一時相顧無言,我剛想讓他退下。他卻開口。
「你為何氣息如此紊亂?」我慌忙捂住嘴,暗自慌忙調整氣息。
糟,我怎麼忘了他是如此敏銳之人!
「無事,只是被夢魘著了。如果進不得殿就讓人勸退吧,要顧好禮數,畢竟是客者。」
他應聲,交代了幾句一名侍官便得令退下,不消多久,殿外吵聲漸遠。
我松了口氣,倒了回去。
「龍姒裹,這一切你都可以同天神說,他修為冠絕六界,定能護你安好。」
他似乎終于按捺不住,出聲道。
挑嘴一笑冷汗褪去,身子只覺輕飄飄的,幾疑身在夢中,鑊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另可,只願做凡間普普通通到平凡的女孩,懂得遺忘,可以輪回。
「我是龍神女,我生來就懂得如何去做。」
「所以……你根本很多事都知曉?」隔了門,也能听見他的抽氣聲。
我緩緩開口,不讓聲音流露半絲顫抖
「是。」
「龍姒裹,你說我等深不得側,到頭來,你才是徹徹底底藏的最深的人!」
我不敢再往他的方向看,撇開眼。十一、二歲的外表,我究竟也不知,藏了一顆多少年歲的心。
「龍姒裹,你這麼做,注定是飛蛾撲火!」
‘砰’地一聲,屏風被撞開,他大步上前,一把拽住我的手,目光狠厲,帶著不懂的情緒逼近我心底。「視死如歸不是你想的那麼容易。」
我一顫,另一只手不禁緊緊握起來,縮進袖子里。笑了笑,抬手拭去額前散亂的發絲,眸見一轉,望著終年雲霧繚繞的神女殿。
「那麼,明知是禍,明知是命,也要逆天麼?」
話音擲地,四下靜穆,日光穿過檐沿照在他的臉上,光影浮動,明暗朦朧。
我掙開他的手,笑了笑,從心頭到喉間都是濃澀的苦。
「匕清……明知是禍,命定是苦果,為何還要苦苦執著?你們活著就好,快快樂樂活著就好,我與你們,注定緣淺。」
「你……」陡然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就這麼斷了。
「你是何時知曉的?」殿門之外,一襲紫袍的男子,有著君臨天下的風範。
眼前的年輕帝王,黑發如墨,眉目朗朗,是我的哥哥。
普天之下,只有我,龍姒裹才能擁有的哥哥。
他走進殿內,帶著從未有過的牟戾氣息,一步步挨近我。
心下一澀,嘴角最彎彎的勾起,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臂,暖暖的喚,
「哥……」
只見他走進,匕清很快領會退下,離去前那一眼,讓我辯不所想。
身子一緊,我被大哥抱在懷里。
從他身上傳來的體溫,一寸寸溫暖我的冰寒的心,帶著我熟入心魂的禪意。
我倚靠在他的懷里。忽而笑了起來,
「哥哥,以後你有嫂嫂了,會不會就不疼阿裹了?」
他听後陡然笑了,朗朗笑聲卻是冰涼透骨,我听不出半分笑意。
「你不要哥哥了嗎?」
一句話讓我的立馬有種想哭的沖動,渾身顫栗到抑制不住。
我要怎麼說……我不是不要大哥,而是,我終究不能陪你到最後。
「我當然要大哥,阿裹就只有哥哥們。」
大哥一听,渾身也一僵,收緊了手臂把我抱的牢牢的,
我們兄妹倆,終于第一次坦誠心底梗在我們之間最大的秘密。
「阿裹……別怕,你是哥哥的妹妹,子碩的徒弟。天底下沒有什麼力量能讓你離開我。誰要敢阻止,我必定神佛無赦!」
我朝他懷里拱了拱,深深的吸了口屬于他的氣息借此來平息內心的焦慮慌亂。
「不要告訴師傅。」
「嗯。只有西海知道的秘密。」他點了點頭。
「哥……」
「嗯?」
「阿裹愛你。」
……
「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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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金晨殿,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樂,仙曲瓊舞彰顯二界友好之盟。
遠遠就可見一片繁華之景,桃花釀,夜光杯,頒賜群臣品其味,繁花,美食,美婦,一切都是那樣相得益彰。
明暗流光的酒宴,生生讓人有種迷亂之感。
單手翻轉,一抹蓮躺于掌心,流光瀲灩,透著絕塵的清艷。指月復輕撫,一道雪光掠過花瓣靜靜隱匿于邊。
阿裹,無論多麼紙醉金迷,也不要忘記最初的自己。
我心里默念。
「阿裹。」
一道驚嘆的呢喃入耳,我偏頭一看。
那個驚鴻如神姿般的女子。
煙眉秋目,凝脂猩唇。一身赤色迷裳,水袖翻飛,眉間一抹靈石,星星點點的透露出那一份清雅。
巧笑倩兮間,當真是世間絕色。
一個,重要一個眼神,就能奪人心魄的女子。
一個,心地美好如花一般的女子。
一個,叫人不忍錯待的女子。
「瓊光姐姐。」我列開嘴笑。
「阿裹?」
偏廊一轉角,一抹雪色身影移步上前。雙手負在身後,一襲出塵的長袍于雪中飛揚,周身上有隱隱有光澤流動。
天地間,還有誰能有如此飄飄逸逸的姿態。
我看了看瓊光姐姐,復又向實現轉向師傅,忽然有些明白所以。搔了搔頭歉然的笑了笑,露出討巧的姿態,
「對不起,我好像打擾你們了。」
我心里疼。
心里特別疼。
「沒關系。」
「不重要。」
二話同擲,四下皆靜,我愣了愣。
師傅上前,朝我笑,「不重要,並不打緊之事,怎的來的晚些,午後休歇的不好麼?」
「不,挺好的。好容易休息幾日,就給睡晚了。」
身後的匕清也配合的點了點頭。
師傅這才沒有深究,滿意的頷首。「後有人稟道,精靈郡主輕饒龍神殿之事,切勿私下召見。如今你未上天受封,一切都依仗西海,萬事不可多與外人親近。」
邊說邊伸手攏了攏我的大襖,向往常一般叮囑。
「別著了涼去,一病就有借口偷懶耍賴。」
我‘噗呲’一笑,被他逗得開懷。
「不想阿裹還有如此調皮一面。」瓊光姐姐也上前,對我笑道。
「阿裹的能耐可大著呢。」
我仰頭看他,他亦低頭望住我,目光深邃溫柔。卻不經意間注意到姐姐似是欲言又止的神色,心下微動。
「我先進殿了。你們慢談,估模二哥又給我掏好吃的東西去了。」我嘿嘿直笑,盡力讓自己笑得很自然。
「無妨,一道走吧。時辰已至,怠慢不得。」
瓊光姐姐點了點頭,有些失望,但很快恢復常色。
我也不做多想,隨他倆離去。
經過一處水榭,剛待抬腳上階,匕清的聲音在身後靜默響起。
「天下面具至深之人,怕是你龍姒裹吧。」
我飛速轉身,看著他,眉頭輕蹙,而後也在心底失笑。
初時听來震駭,而今我竟也泰然。若是旁人說出這話,未免膽大無禮至極,但獨從他口中說出,倒是讓人無奈可舉。
笑嘆詞窮。
怕是我現在的模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