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
那妖物見龍姒裹回應，心下一緊，倏地抬起那始終低垂的頭顱。
「我是白絡！」一行血淚落下。
「啊！」檸願一看趔趄了兩步，捂嘴驚呼。
夢洄眸中也閃過驚訝，一時張口結舌，作不得音。肋
好、好可怕的臉！
眾人正吃驚間，卻見龍姒裹一反鎮定，一把扯開錦被，身下緊縮，渾身痛得一搐哆嗦地就要倒下。
檸願見狀，快步上前作勢要攙扶起她，卻被龍姒裹一手揮退。又見夢洄沉眉朝她搖了搖頭，半響，才默然退開。
龍姒裹咬唇不語，悶聲低喘了幾聲，踉踉蹌蹌地走向她。白絡見她堪堪走近，下意識倒退兩步低下頭，慌忙別過頭。
「白絡……」只覺雙掌在抖，輕輕抬起她退怯顫抖的臉，「你真的是白素的妹妹。」
那女子顫顫的點頭，血淚落下，聲色暗啞，「……我是，我是。」
話罷便蹲了下去，撫著臉，失聲痛哭。
姒裹也跟著蹲下，「白絡……你別怕」她的語調微微顫抖，連心髒也跟著震顫不已。小心翼翼地撫上她的臉，不在乎那已沾滿她一身污漬的雙手，迫她看向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里？」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你為什麼會把自己弄得這般狼狽。
白絡哭顫著凝視著眼前這女子，那張清秀的臉龐慘白似透明，而那雙眼卻淨如明水，透著難過的神傷。鑊
她一把反握住的手，「神女，帶我去找他，我知道他轉世了，他重生了，有人告訴我你能幫到他，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她用幾近哀求的眼神看著她，心滿的悲慟。
「白絡……你要找誰？」
「軒轅古裔。」
什麼？！
夢洄等人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
白絡見龍姒裹怔愣，似在猶豫，從心底蔓生出無可抑制的痛楚，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臉色慘白，幾近崩潰。
龍姒裹的腦海里一片混沌，已經記不清有多久，訥訥的看著她，
「白絡，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女子卻朗笑起了來，龍姒裹望著她，滿心的蕭索，只覺淒涼，
「我就千年前的漱妃，將軍家的長女，他的妻子。」
話音落地，四下頓時抽氣。
宮靈俊主僕或許不甚知曉，可是夢洄二人卻震驚得不已。
那個千年前為了丈夫，為了孩子毅然決然自請北上約盟的女子。
可那從頭到尾、徹徹底底便是個騙局啊！
「我的孩子死了，在計謀揭穿後被北辰派來的人一刀貫穿了心髒死了。他後來也戰死了……」
「難道你是……」龍姒裹駭然捂唇。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去，所以將全部的修為渡給了他，送他轉世。我又跑去找佛陀，求他救救我的孩子，我剜了骨掏了心，卻還是救不活他。」千萬年前，那風華絕代的一位傾世王妃，如今被歲月折磨的只剩一框皮骨，污漬盤梭，滴著血淚，竟是那般穿腸的悲苦。
——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
那一聲聲反復的梵唱不斷的迭聲詠誦又在耳畔響起。
伴著夢洄與檸願的哽咽，心間涼寒似冰。雙手緊緊攥起，深深的閉上了眼楮。
果然一切都是命，怎麼逃也逃不過……
「我答應你。」
「姒裹！」
「公主！」那是圈套啊！
龍姒裹澀然一笑，眸中的白蓮輕顫，抬手撫上那張歷經滄桑的臉龐，血淚滑下。
白絡，汝愛至斯，姒裹怎好再讓你魂斷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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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界，重華殿。
萬年碧鏨高台之上，對坐二人。
「听說今日魔界遣派的數千魔兵遭縫斬殺。」龍一最先出聲。
「不錯。」夜子碩隴眉，單手摩擦著那方密令小字，「而竟無人知曉是誰所為。」
「老二身處魔境卻也不可得知。」龍一望著他，壓低聲響，「然縱觀六界，能晃眼一瞬斬殺數千魔兵之人屈指可數。」
「你是指？」夜子碩眯起眼。
「我希望不是。」
「不會是姒裹！」殿門外，傳來一道輕響。
二人抬眼望去，見瓊光蓮步走來，一襲金絲白紋雨霧長裙，聘婷秀雅，娥娜翩躚，唇不點而紅，額間桃瓣三分，栩栩如生，仙裾飛揚間，美輪美奐。
「瓊光來了。」龍一頷首。
「不會是姒裹。」她重復，「姒裹現在人間不知曉不說，何況她身體善未痊愈，怎有力斬殺數千魔軍？」
此話一出，夜子碩眉間凝重。望向天帝龍一，眸似深潭。
龍一沉吟，「你也曾听說了……」他低嘆，「數千魔軍竟不留一絲活口，手段決絕。此種殺伐之事似是不出阿裹所為。」
「是啊，姒裹如此乖巧可愛，怎麼忍心下的了手。」瓊光道。
她根本不相信這是姒裹做的，她根本猜不透姒裹此舉的真正目的，只為守護天庭安慰？可邊境有龍二，還有妖界之人，她沒有必要身負重傷不辭萬里而來。
不！不可能，不會是她。
「可是，此舉只對天庭有利。除了是歸順六界之人，還能有誰？」
「陛下，有報！」一仙侍御雲而來，手持信箋，垂首于殿外。
「呈上來。」
「喏。」話罷單手揚風，信托雲而起，遞至龍一跟前。
他接過，手指輕揚，一道金光閃過，咒破，只見那信箋上的小篆金字依次懸起浮于上空。
「是他！」瓊光望之出聲，心下了然。「不想宮靈俊為了天庭竟斬殺數千魔軍。」且負了重傷。
龍一皺眉，眸色不定，心下沉郁似有刀刃劃過，良久，開口，
「且說是為了天庭，還不如說是為了阿裹。」
這是一封來自萬里疆外的信函，上附妖界秘咒，只作上稟天帝之用。
信上寥寥幾行，有二稟。一道妖王之長孫斬殺魔兵負傷，原地修養幾日方可赴宴。二道其恐魔族留有余孽未清，遂自請斷後。
字字忠懇，時辰不差分毫，且確是他妖界來天庭必經之路，容不得人作疑分毫。
瓊光見二人神色略顯沉重，心下一思索，嘴上緩笑了起來，「既是妖界除魔，你們還擔心其他作甚，怎麼？」她挑眉嬉笑，放送了口氣，「阿裹也到知情懂愛的年紀了，難道你們一個當哥哥的，一個作師父的還吃了那份醋不成。」
一句玩笑話，倒是消了殿上幾分濃重之氣，
龍一聞言笑了起來，袖擺一揮，空中懸字即作雲散，搖了搖頭，
「要真是喜愛阿裹便罷。」
怕就怕……
瓊光一听，不樂意了，側目望了眼緘默不語的夜子碩，「這話不對，難道我們姒裹還配不得他感情？」
她又笑，「別把人都想得盡壞，宮靈俊文韜武略在六界也算得上是翹楚人物。何況這妖王之位眼看便唾手可得，加之其又效忠天庭，你這個當哥哥還有甚不滿意？」
話落，伸手撩了一下耳後的長發，精巧地掩住眸中那抹深意。
她不是要推走姒裹，相反，她也很憐惜她。只是阿裹畢竟到了方桃譬李的年紀，情愛之事也該嘗之一二，不說宮靈俊也是人中龍鳳，又愛慕她良久，若是承了他願倒不失為一樁美事。
且說日下六界已有微蕩，要能把握住妖界這顆穩棋，這棋勢走向對天庭只會更有利。
只是這些話，畢竟是不便說的。
「我倒不是懷疑他的心。」他抬起頭，眼神悠遠。「而是……阿裹畢竟輸不起。」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一直沉默的夜子碩突地開了口，‘怦’地一響放下酒鐘，「阿裹之事留她自行決定，她要心慕宮靈俊自會有打算。我等這些長輩還是少插嘴的好。」
平淡的語氣听來沒有絲毫起伏。
瓊光听之‘長輩’一詞時，嘴唇忍不住微挑，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是啊，小輩之事，還是由他們做主……」
話未落，卻見夜子碩頓然起身，與二人略一頷首便轉身告退，緩步而去。
瓊光凝眸，望著那道遠處的絕塵身影，淡漠亦睥睨，泛著令人不忘的滄桑。手一微抬，漿酒過喉，辣苦之味是那般熟悉。
子碩，並非我有意離間你們師徒，而是，我總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這回，你的身旁，只能有我，只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