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秋身子顫了一顫,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也不管她,徑直去院中的海棠樹下木然站著,腦子里卻翻來復去的回旋著一句話,我要如何才能為父親報仇?
葉子諾那日曾鄭重的告訴我,自父親死後,西軍和北軍的兵符已在凌御風的手中,這段日子,他一邊穩定這兩個地方的軍心,一邊已經開始著手調換這兩地的將領,他采用的是潤物細無聲的辦法,一點一滴的將自己的心月復滲透了進去,只等這兩個地方完完全全的為他掌握之後,他便就要對京郊的那五萬人動手,一但這五萬也盡入他手,他便立刻就會坐實父親謀逆罪名,而我那時亦會被瞬間打入塵埃,或賜死或囚禁,而最可怕的卻是,父親的罪名一旦坐實,蕭家九族立時便會被株連,而為防那些對父親忠心耿耿的舊部報復,凌御風在做這些事時,亦肯定會將這些人斬草除根,彼時,于蕭家于那些將領,就是滅頂之災。肋
凌御風的心向來狠,他為了鞏固皇權,已經做了初一,就絕對會做十五,如此,葉子諾口中的這個結果,我一點也不懷疑。
拳頭漸漸握緊,我任由指甲深深的切進肉里,我對自己說,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看著那一天的到來,絕不……
慘劇,上演一次就夠了,絕不能再有第二次。
回到屋子里,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便喚來迎秋,「去看看小廚房里有什麼糕點,取兩樣跟我去前面偏殿。」鑊
迎秋倒怔了一下,然而我的臉色冷寒若冰,她不敢怠慢,忙就去了,我起身來妝鏡前理了理鬢邊的碎發,邊眯了眼看著鏡子里自己的臉,我咬著牙對自己道,「我給他最後一個機會,若他果然有這樣的動靜,便怪不得我了,」說完,我決然轉身,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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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顯然沒想到我竟會來看凌御風,一怔之下才要開口,我已抬腳進了殿,繞過蘇繡的九龍圖騰的屏風,凌御風正坐在御案後聚精會神的看著什麼,猛抬頭見竟是我,一愣之後,隨即就笑著站起身,牽了我的手道,「婥兒,你怎麼來了?」
我不動聲色的抽回手,示意迎秋放下點心退出去,凌御風見我神色不對,他臉上的笑就斂了一斂,「婥兒,你……有事嗎?」
我有意無意的向他的御案靠了過去,假作不經意的翻了一翻隨即放下,「臣妾有一事,來討皇上一道旨意。」
他扶我在御案後的金龍戲珠的龍椅上坐下,凝目看著我的臉,「你說?」
我低眉斂目,面無表情的道,「皇上這些日子長住在靜怡宮,臣妾惶恐,不敢落了誤國禍水之名,更兼著父親死後,外界流言不斷,皇上若繼續在靜怡宮里住著,只怕亦要誤了皇上的聖譽,臣妾懇請皇上移駕乾和殿,從此雨露均施,從此後宮安穩平靜,臣妾也能安心些。「
我這番話義正言辭,凌御風的臉色卻變了一變,他久久的看著我的臉,半晌才一字一句的道,「雨露均施,怎麼婥兒如今很希望朕去陪別的女人麼?」
我臉上更淡,「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是臣妾的皇上,臣妾不敢獨佔君寵,讓後宮眾姐妹傷心生恨。」
凌御風卻冷笑,「真是這樣?」
我起身,「臣妾言盡于此,請皇上明鑒,不打擾皇上處理政事,臣妾告退。」
他卻手腕一翻,一把將我拉進懷里,雙臂一攏後,他的臉緊緊貼在我的後脖頸上,耳邊是他粗重的喘氣聲,呼吸的熱氣讓我的脖子里麻酥酥的癢,過了許久,他才粗啞著聲音沉聲道,「婥兒,我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你恨我殺了你父親,想來這一生里,你都不可能再用往日的心對我了,可是我卻不可能因此就丟開你,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把你留在身邊好好的保護好好的照顧,你恨或者不恨我,我都不會放開你。」
他說「我」沒說「朕,」好像最近,他經常這樣,這番話若在往年,我該是多麼的幸福甜蜜,可是此時听來,除了讓我想大聲的譏諷的笑外,我什麼感覺也沒有,我抬手握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回頭看向他,「皇上對臣妾果然君恩深重,只是蕭婥福薄,實難消受,後宮佳麗三千,皇上的這番深情告白還是說給別的姐妹去听罷,」說完,我冷冷轉身,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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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內寢殿,我便喚來月兒,定然道,「傳信給你家侯爺,就說本宮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月兒神色一凜,垂眸低頭,「是。」
我閉上眼,凌御風,我真的已經給了你機會,可是連老天都不肯幫你,我原本以為要花大力氣才能找到的東西,卻那麼巧的就攤放在御案上,我只看了一眼,便已經明鏡般的清楚。
一切都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在書房中處理軍務時從不背著我和母親,我耳燻目染這麼多年,于軍務多少知道些,朝廷在調動更換兵將時,都會在文書上蓋上特殊的章符,並且各軍不同,印鑒也不同,而父親統領的西軍和北軍所用的印鑒早爛熟在我胸中,只須一眼,我便能認出。
當那御案上文書中熟悉的印鑒落在我眼里時,沒有人能知道,我的心內到底有多悲涼,凌御風,我真的不願意去相信一個外人的話,我真的希望這一切都是誤會,你真的如迎秋所講的那樣,不是那樣的人,可是為什麼,我眼里看到的,耳內听到的,一樁樁一件件,卻沒有一件事是證明你冤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