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鶴芬捕捉到了,她惴惴緊張的心,忽然在這刻,放下了,她拍拍他肩膀︰「找個地方,陪阿姨坐坐吧,我還有話要問你。」.
「嗯。」他當然知道她要問什麼。
兩人朝著車子走去,他說︰「阿姨,我也有一個疑惑,想要向您求證一下。」
董鶴芬說,「不遠有個君悅軒茶座,在那兒坐坐吧。」她鑽進自己車里,司機關了車門,先走了。
立維回身,又看了看靜寂的院落,安安……他挑了挑眉,真的到了這一天了。
那是未果的事情,幾乎毫無懸念。
她可以拒絕,狠狠地拒絕,她不嫁他,可以,但是別人,他不準。
再沒有第二個喬羽了!
他耗了這麼些年了,不介意再繼續,和她耗下去。
立維眼里,爆出一串火花,他一低頭,上了車。
阿萊從後視鏡里,看著陰郁的老板,有些犯怵。
「鐘先生,剛剛紀小姐又來過電話了,她說……」
「你閉嘴!」
立維抬起兩只大腳,重重搭在對面座椅上,閉上了眼誄。
阿萊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了。
「跟上前面那輛車。」
「是。」
……
陳德明放了電話,感覺有些累,而心里面,愈加沉重。
他這是要把安安,徹底推遠了,或許,他要失去這個女兒了。
他知道,他很卑鄙,也很可怕。
可是立維,是愛安安的,他深深明白,一個男人若不能和心愛的女人在一起,那是何等的痛苦。所以,他願意成全他,從各個方面綜合考慮,立維也是唯一合適的人選。
別的,他盡可以做錯,只要這一樣做對了,他問心無愧。
轉回身,他坐在沙發上,習慣地一伸手,茶杯是涼的,里面空空如也,他放下,手指按在額頭上,用力掐了幾下,頭疼。
陸麗萍放下盛點心的托盤,沒有象往常那樣,噓寒問暖地幫他泡茶。剛剛在這里,她的丈夫和董鶴芬密謀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她只听了五成,兩個人高一聲低一聲的,有些模糊。
但她知道,他們在商量什麼。
她走到他身邊,問︰「要攤牌了?」
陳德明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陸麗萍又問︰「非得是安安和立維?」
陳德明目光炯炯如電︰「不然還有誰!你省省心吧,好生看著然然,別再給我惹事了,還有那些烏七八糟的影視劇,告訴她別再簽了,正正經經彈她的鋼琴就可以了。」
陸麗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這些話,太刺耳了,她心里氣不過︰「老陳,你說什麼呢,講那麼難听!那不是烏七八糟的事,那是然然的事業,事業,你懂嗎!」
陳德明呼地站起來,目光直視著她,鼻孔里咻咻噴著氣︰「我真後悔,把然然交給你帶,好好的一個孩子,你瞅瞅,讓你教成什麼樣兒了!」
陸麗萍強硬地說︰「我,我教成什麼樣兒了,然然不也成材了!」
陳德明氣憤極了︰「她害安安!你听到了吧,安安說,然然害她!」
「……」
「她那些手段,打哪兒學來的?還不是打小跟著你,耳濡目染!立維為什麼砸她的車,你以為是為了泄恨嗎?不是,那是人家立維,不好意思開口說,他要想說,昨晚就說了!」
說完這番話,陳德明拂袖離開。
這個家,讓他壓抑,讓他絲毫感覺不到家的氣息。
他又進了東廂,安安蜷在沙發上,縮成小小的一團,睡著了。他的安安,今年26了。他沒有忘。
他輕輕的緩緩的,象一個老態龍鐘的老人,抖抖瑟瑟坐在一邊,看著他的女兒。
26歲了,就是這個年紀,前妻生下了安安,他簡直高興壞了,特地請了假,千里迢迢從西北趕回來,在雙手接過那軟乎乎的一團時,他熱淚盈框……在安安很小的時候,他計劃著,一個孩子太孤單了,她要是有個弟弟或妹妹就好了,他喜歡孩子,不介意多要幾個,可後來……陳德明搖搖頭,不能再想了,想多了,累。
四點多的時候,陳安醒了,一下子從沙發上坐起來。陌生的環境,這是哪兒?
這是父親……哦,不,是陳部長的家。
「安安小姐,您醒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佣,微笑著叫她。
然後女佣帶她去餐廳,院里靜悄悄的,幾只麻雀,嘰嘰喳喳的,在青磚鋪砌的天井里跳來跳去。
她一個人在餐廳里用飯,陳安只喝了幾口湯,就把餐具推開了。
然後女佣及時出現了,告訴她,先生請您去書房答話。
跟在女佣身後,低著頭,她的步子,沉重而虛浮,她不知道,陳部長要跟自己,談些什麼。
她又覺得好笑,這樣子,就象覲見皇帝的小太監一樣,她挺了挺胸。
推開書房的門,她看到陳部長,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另半條沙發上擱置的,全是一摞又一摞的厚厚報紙。而三面牆上,是頂著屋頂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就連窗台上,桌子上,角落里,也見縫插針塞滿了書,顯得這間書房,局促而狹窄。
陳安的太陽穴,也好似受到了壓迫一樣,突突的跳,心也在突突的跳。
她記得小時在軍隊大院里,他也有一間類似的書房,里面除了書,還是書,擺得亂七八糟的。他愛看書,一有時間就鑽進書房,捧上一本席地而坐,而媽媽是從來不進的,一進來就喊頭暈。可是她喜歡,屋里有父親的味道,她喜歡躺在那些書上,也不管硬得硌身體。尤其父親手忙腳亂找書時,她偏偏搗亂,小身板往上面一滾,壓倒一片,弄亂了,氣得父親把她按在腿上,扇她小,不疼,她咯咯地笑;父親氣狠了,抱起她,扔到門口,從里面反鎖了門。父親從不整理書房,任由它亂著,這里,簡直成她的游樂場了……
陳安的眼楮,有些濕潤。
再次站在這樣的環境,她只感到局促不安。
陳德明把報紙放在一旁,那神態,不苟言笑︰「坐吧。」那相似的眸子里,沒有一點兒溫情。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