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沉睡多年,一覺醒來,世界已滄海蒼田,徹底變了樣,唯有深切的迷茫。
她沒法走過去,沒法坦然走到他那里。
他站在一片金碧輝煌里,遠遠的,隔了什麼,她邁不開步子,只能望著他,無言的,隔著久遠的歲月和物事人非。肋
老向走上前去,和喬羽握了握手,互相寒暄了幾句,同事們魚貫從入口進入會所大堂,喬羽一一向眾人問候,目光卻忙里偷閑尋找那抹淡藍的嬌俏身影。
陳安趕忙低了頭,見身旁的小秋丟了魂兒似的瞅著另一邊,陳安隱隱頭痛,這個鐘立維,除了帥點、風流點,到底有什麼地方吸引人的?
她捅了捅她,低聲說︰「得了,別犯花痴了,趙冬生又該傷心了!」
小秋臉紅心跳,顫了顫唇,終是嘟嚷了一句︰「關他什麼事呀!」
兩人心緒不寧,很自然地落在眾人之後,方中平已遠遠走在前面了,還回頭沖她倆招手,意思是催她們快點。
陳安腳步躊躇,還沒走出幾步,胳膊忽地被大力往後一扯,陳安栽了栽身子,差點跌倒,她一扭臉,是鐘立維!
這家伙正笑嘻嘻地看著她,含笑的眸子黑亮似寶石,熠熠閃爍,邪肆而耀眼。
陳安有點嗆火︰「喂,你懂不懂禮貌,有這樣打招呼的嗎?」
鐘立維照樣嬉皮笑臉︰「哎,小安子,想我了沒?」鑊
陳安五官都快皺一起了,想他?虧他臉皮厚說得出來,她真希望她生活里壓根沒這號人!
她反倒笑了,笑得假假的︰「想啊,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您老人家桃花運真旺,許久不露面了,指不定被某人絆住了,是不是?」
鐘立維帥氣地一揚頭,高壓電眼望向小秋,微一頜首︰「秋小姐,拜托你一件事!」
小秋心如撞鹿,心跳到了喉嚨口,羞怯怯的︰「請講。」
陳安恨不得一掌扇掉他討厭的笑,這廝就會禍害人!
只听鐘立維說︰「借你同事一用,抱歉了!」然後爪子伸出來,冷不防揪住陳安的小臂扯到一邊。
陳安腳步踉蹌,被他拖著走了幾步,又氣又急︰「喂喂,有事說事,別拉拉扯扯的!」
他待她站穩,這才松了手,雙手卡在腰上,頗為嚴肅的樣子︰「哎,我聲明啊,我命里只有你這一朵桃花,壓根沒別人!」
她才懶得信,反唇相譏︰「你的香港妞兒呢?你不是特崇拜人家嗎?」
他愣了愣,隨後撓了撓頭︰「咳,我就那麼一說,你至于記得那麼清楚嗎!」
她笑︰「少打馬虎眼,天天掛嘴上,幸福得跟抹了蜜似的,心里肯定也是這麼想的吧?」
他叫︰「我怎麼想的,你知道什麼!」
陳安翻了翻白眼,懶得再廢話︰「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好心情大跌,不客氣地揪住了她︰「干嗎來了,吃飯還是唱歌?你行嗎?」
陳安好象被蜇到了,頓時來了氣︰「我帶著嘴巴來,不為吃飯,就為唱歌,敞開了吼幾嗓子,讓滿世界的人都知道,OK?」
他哈哈大笑,笑得肆無忌憚︰「也不怕把狼招來,把精神正常的人唱到瘋人院去!」
她氣得跺腳︰「鐘立維,還不是你害的,都怨你!」
他滿不在乎,一副挑釁的欠扁樣兒︰「天生的五音不全,賴我頭上,你賴得著嗎?」
不知怎的,她一下被逼急了,淚光在眼角浮動,盈盈的仿佛珠光欲墮。
她尖著嗓子,狠狠地說︰「丫就是一無賴,就是一臭流.氓!」
她扭頭跑了,轉開臉的剎那,他看到她臉色很白,長長的一條濕線從眼角掛到下巴,他知道她哭了,安安從小是不愛哭的孩子。
他心里一緊,仿佛有什麼東西扯得那個地方生疼,眼光卻不由自主追著她而去。
那個清雅漂亮的男子,名叫喬羽,是安安的初戀,多少年前,他就知道他!
只見他們在會所大門那兒交談了幾句,喬羽的眼神似乎朝這邊瞟了瞟,然後一前一後和陳安進去了。
鐘立維只覺很煩,後背焐出了一層潮汗,黏膩膩地沾著襯衣,這時又有電話打進來,他干脆關了機。
為了躲開紀敏兒,他原想在上海多待幾天的,可忍不住還是回來了。
他又朝入口處看了看,裝飾華麗的門面,已沉靜無人,而喧鬧繁華的大街,車水馬龍,人流如潮。
偌大的一個停車場,只有他站在那里,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孤獨寂廖的黑影,象抹不去的暗雲堆在那里,消逝不去。
精致小巧的打火機攤在掌心,有絲冰涼的觸感,他用力握了握,旋即松開,掌心有絲疼痛,這痛舒緩了剛才的煩躁,只是一想起那道淚線,他又開始鬧心。
她不是為他流的淚,安安不可能為他流淚。
他信步朝會所入口走了幾步,仿佛有大提琴低沉的調子溢出,隱隱有人在歌唱,有人在歡笑。
他幾乎忘了那件事,也是在剎那想起了那件事,究其原因,也許真的不該賴他,但安安有理由埋怨他。
多矛盾,他喜歡了她多少年,她就討厭了他多少年。
那一年,安安大概小學二年級吧,有一回少年宮組織活動,安安的班級被選中參加比賽,安安也榮幸地被挑中擔當大任︰彈奏和領唱。
領唱很簡單,其實也就一句︰「讓我們蕩起雙漿,小船兒推開波浪……」
小時的安安,鋼琴彈得很棒,安安媽媽和女乃女乃都擅長彈琴,所以自小教起。
只是安安唱歌有些不協調,幾個音調不太準。老師最後囑咐她︰課後多練習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安安高興壞了,一放學回家就坐在鋼琴前,對著窗口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彈唱,非常認真。
大人們都夸︰「咱們院出了一個小郭蘭英,听吧,唱得多好!」
小鐘卻不以為意,閑得發慌,就蹲在門檻上托著下巴瞅著她,安安圓嘟嘟的小胖臉,大大的眼楮,小小的嘴巴,紅的紅,白的白,黑的黑,怎麼瞅怎麼讓人舒坦,小鐘心里癢癢的,反而覺得難受。
他故意逗她︰「小安子,咱出去玩吧!」
起初她還回應他︰「我得練習呀,爭取拿第一!」
他不屑︰「你唱得很好了,可以拿第一啦!」
她開始轟他︰「別吵我,要玩你自己去玩!」
她琴鍵按得叮咚作響,小嗓門很高亢,他看到她馬尾辮扎得很高,一聳一聳,身上漂亮的小碎花裙子,端正地坐在琴凳上,一板一眼的,仿佛象小淑女。
而他,還是那只經常挨揍、不愛學習的小泥猴子。
他小小年紀忽然萌生了不安,站起來掉頭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