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個人的堅持不夠(冰斌篇)文/蔚然語風
16
托付了騰冰,薛斌匆匆趕了回去,還沒進門,遠遠就听到了長石幫里的喧鬧聲,那種夾雜著勝利的歡呼以往是鼓舞人心的,此時卻變成了一把刀,一聲聲都刺在了他的心頭。
本就和騰冰沒有多好的前途,現在東海幫被挑了,騰冰要是知道,會怎麼樣呢?
邁著沉重的步伐,薛斌無法讓自己扯出一抹贊許的笑,帶著滿臉的烏雲走了進去。
幫眾一看到他都愣了愣,他已經換下了那身喜袍,可是卻無法扯掉那還掛得到處都是的紅綢夤。
他的大喜之日,他去睡了騰冰,他的三叔帶人毀了騰冰的家,還有比這更好的報復嗎?
薛斌看著紅綢,突然覺得自己眼楮都是紅的,那些紅綢幻化成東海幫眾的鮮血,刺得他眼楮都睜不開,一瞬間只覺得自己真的好累好累,連一絲挪動的力氣都沒了。
「幫主,三叔和老夫人找你!誤」
一個幫眾上來叫他,喚回了薛斌的意識,才想起來問道︰「三叔怎麼樣了?」
「大夫給他包扎了,瞎了一只眼楮,大夫說另一只眼楮也要注意,否則可能保不住。」
幫眾好心地提點他︰「你一夜沒歸,老夫人很生氣,少夫人幫你哄著她呢,幫主你進去小心陪幾句好話。」
「知道了!」薛斌撫了撫臉,長長吁出一口氣,將濁氣都排出,才大步走向內院。
母親身邊的丫鬟在院里曬衣服,看見他本能地叫了聲︰「幫主。」
話才落音,屋里就響起了母親的吼聲︰「那畜生還有臉回來,為什麼不死在外面算了,我當沒這個兒子,我們薛家沒有這樣的孽種……」
「呯」什麼東西被砸了過來,撞在門上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薛斌已經走到門邊,看到毀掉的是母親陪嫁的瓷器,據說價值不菲,母親以往砸東西都沒舍得砸這個,這次砸了,是不是代表母親也被氣得不輕?
「娘……三叔……小禎……」
站在門邊,看到除了娘還有三叔林小禎都在,薛斌心就更虛了,掃了一眼林小禎就垂下了頭,不敢看她已經做了婦人的裝扮,也不敢看三叔的獨眼還有身上纏著的繃帶……
「跪下,你這孽種……」
薛母氣得隨手撈過茶盅又砸了過來,薛斌沒讓,被砸到了顎骨彈到了地上,他看看滿地的瓷片,沒有猶豫就跪了下去。
瓷片劃開了肌膚,血立刻就流了出來,他全然不覺痛楚,跪著垂了眼︰「請娘親責罰。」
沒說自己犯了什麼錯,他真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只不過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只不過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去愛了!
如果再回到昨夜讓他再選擇一次,他知道自己還是會做同樣的事,就算為此受再多的懲罰,他也無怨無悔。
知子莫若母,薛母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這個兒子在想什麼,頓時更氣得厲害,啪地拿起桌上的戒尺轉身塞到林小禎手中就叫道︰「過去,給我狠狠打這個孽子,一直打到他知錯為止……」
「娘……」林小禎為難地叫道︰「相公……」
「我讓你去打!不是讓你給他求情!怎麼,連你也不听我的話了?是不是要氣死我才遂了你們的心啊!」
薛母狂吼︰「不打是嗎?不打就抬口棺材來,把我送上山吧,讓我死了就眼不見心不煩,不看這孽子怎麼毀掉薛家……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怎麼養出這樣的孽子啊!」
薛母氣得喘不過氣,林小禎慌忙給她撫胸,薛母一巴掌推了過去,叫道︰「去打……不打就別叫我娘!」
林小禎看看三叔,三叔垂了頭只是揮了揮手。
林小禎只好舉著戒尺猶豫著走過來,看看薛斌,輕聲說︰「相公,那我打了,你忍著點!」
薛斌點點頭,不發一語地閉上眼楮。
林小禎「啪」地一尺打過來,不怎麼痛,薛斌勾了勾唇角,有些無奈地垂下,這樣的力度怎麼行,別惹娘更生氣。
果然,還沒等林小禎揮出下一尺,薛母就叫起來︰「你沒吃飯怎麼地,這點力氣是給他撓癢嗎?給我打,狠狠地打,你要下不了手,就去叫馬三來,讓他帶馬鞭過來,今兒我就不信收拾不下這孽子……」
「啊……」林小禎被嚇得失手就將戒尺抽到了薛斌臉上,那馬三是長石幫的屠夫,平日就管著長石幫地盤上的賭場之類,經常帶著馬鞭,遇到不順心的人往往就當頭一鞭。
抽得人家皮開肉綻不說,他還嫌不夠刺激,又想出新花樣,給他的馬鞭蘸了自己配制的藥水,打在皮膚上融進血里讓人家又癢又辣。
薛斌很不喜歡這個人,奈何他救過三叔,也算是三叔的恩人,三叔要保他,他也不好趕出幫去,就只能留他在幫中混日子了。
馬三臭名遠揚,林小禎有次曾親眼看到他打一個逃債的人,當時那鮮血淋灕的場面就震驚到了她,此時一听薛母竟然要出動馬三來懲罰薛斌,哪能不害怕呢!
一失手打在了薛斌臉上,頓時就冒出了腫痕,林小禎手就抖起來,還沒等安撫一下薛斌,薛母就叫起來︰「對,就是這樣打,給我狠狠地打,問問他,下次還敢不敢把你拋在洞房里,自己跑去和別的女人鬼混!」
薛斌痛苦地點頭︰「打吧!」
他無顏為自己辯白,母親說的全部是事實,他就是拋下了她!
只是不是鬼混……那是他喜歡的女人!他是因為喜歡才要了她,而不是如母親所說那麼不堪!
騰冰……騰冰!在心里念著那個讓自己又愛有痛的名字,薛斌恍惚覺得,所有的傷害加起來都不如昨夜給她的!
昨夜,她失去了自己的尊嚴,失去了東海幫和自己的兄弟姐妹……
騰冰醒來要是知道這件事,她是會殺了自己還是殺了他呢?
也許是先殺了他,才會殺死自己吧!
薛斌覺得經過昨夜,他已經懂這個女人了!
她喜歡他,可是不會為了喜歡他放棄做自己!她的愛是那麼轟轟烈烈,同樣,她的恨也會是驚天動地的!
不殺他,她永遠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永遠都會帶著對不起冤死兄弟的內疚折磨著自己。
殺了他,她舍不得!
就如同自己,這麼多年來不是沒機會報仇,可是他一次次放過了騰冰,就是知道自己下不了手。
她死……他死!
同樣的道理,他死……她死!
兩人早就在冥冥之中把彼此看成一體,卻瞎了眼一樣糾結表象,認為自己可以沒有對方而活!
這是何等搞笑的事啊!
就非要弄到這樣無法挽救才能知道對方對自己的重要嗎?
「啪……啪……」戒尺打在身上,一下比一下重,他卻麻木了,跪在地上直挺挺地任新婚的娘子懲戒著。
痛不是沒感覺,只是身體的痛和心頭的痛相比,重的那個勝出,其余的就是可以忍受的!
也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母親都沒叫停,兩人都知道對方在和自己較勁,誰也沒想第一個低頭。
那是妥協!低了頭就意味著妥協!
母親無法向他妥協,仇恨還有責任都是不能妥協之重!
他也不想妥協!他沒錯!喜歡騰冰沒錯!他願意為了騰冰承受任何的懲罰,只希望能換的妄想中的皆大歡喜。
可是……可能嗎?
三叔的瞎眼,那些還沒干涸的鮮血,都在昭示著他和騰冰之間越來越難以逾越的距離,他的愛如此的脆弱,僅有的這些堅持,能填平他們之間的鴻溝嗎?
以前他糾結著自家的仇恨拒絕和她在一起,以後是不是該換騰冰糾結著她的仇恨拒絕和自己在一起呢?
薛斌不知道,只知道他們的情路還崎嶇坎坷,一人的堅持是絕對不夠的!
他苦澀地咀嚼著痛苦,頭一次體會到了這些年騰冰追著他跑的辛苦,這一次都換他來嘗了!